晚清沧海事 第二版 上卷 A

作者:罗马主义

序 一个流传已久的谎言

很多年以前,我曾在电视上看过一个访谈节目,一个土生土长的北京作家,回忆他的祖父,一个清朝的旗人士兵,在庚子事变里,守卫北京的悲壮故事。

他说他祖父使用的是落后的抬枪,抬枪很沉重,铸铁做的枪管很长,需要两个人同时操作,一个人在前方抬着枪管,另一个人在后边瞄准射击,使用的炸药还是黑色火药,呈粉面状,使用起来很麻烦,先由枪管口处向里倒炸药,再装枪弹,然后再发射。

在往枪管里灌装炸药时(发射药),黑色火药不免要撒落一地,这很危险,一个火星就会火烧连营。负责攻打正阳门的侵犯者是日本部队,他们深知中国部队火器的弱点,所以除了一般炮弹之外还使用了“燃夷弹”。一发炮弹打过来,城墙上便是一片火海,他祖父被严重烧伤……

因此面对着装备了洋枪洋炮的八国联军,清军将士并不是作战不勇敢,而是器不如人,拿着大刀长矛和土枪土炮,实在是有心无力,最终空有一腔热血,却始终难以报国,听他讲到了这里,我当时感到双眼都湿润了,内心充满了激动和无奈,落后就要挨打,这个道理实在是太重要了。

实际上不仅仅是我,大多数的中国人,都把晚清在军事上的一败再败,归结于武器落后。但是近来我才发现,这纯粹是胡扯,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

我最近在美国著名的春田兵工厂的博物馆里,发现了一挺诺顿菲尔特速射机关枪,枪身上写:“英吉利,诺顿菲尔特,敬赠李中堂”。旁边附说明:此枪在1900年,八国联军侵略天津时缴获,此战役中共缴获清军这种机枪上百挺。

当时我看到这里,脑袋嗡的一下就轰鸣了起来。“什么鬼!清军居然还有机枪!而且在一次战斗中居然被人缴获了上百挺!不是说好了他们只有大刀长矛吗?!”

在这件事的刺激下,我查阅了大量的中西方资料,结果我发现,关于晚清的历史,我们所知道的一切,或许,都不过是些流传已久的谎言罢了……

1860年,大清帝国面临全面崩盘,第二次鸦片战争爆发,英法联军攻入了北京,火烧了圆明园,咸丰皇帝夹着尾巴逃到了热河。就在这一年,太平天国攻破了清朝的江南大营,清军主将张国梁战死,和春自杀,七万多大军溃散,大清国最后一支由满人控制的,有战斗力的武装力量彻底灰飞烟灭。

与此同时,被寄予厚望的汉族地主武装,曾国藩带领的湘军,也是四面楚歌,只是勉强维持着不败而已,根本阻止不了李秀成、陈玉成等等太平天国新一代的年轻将领们,四处攻城略地。

江苏、安徽、浙江的大部分地方,再次落入了太平军的手中,大清帝国的钱袋子苏州、杭州、宁波相继陷落,漕粮的来源地太湖一带也在劫难逃。而且李秀成率领30万大军,兵锋已经直指上海——满清王朝最重要的通商口岸。大清帝国落入了无钱,无粮,无兵的困境,一副走投无路的模样。

不仅仅如此,俗话说墙倒众人推,许多以前投降清朝的团练武装和各种墙头草,听说北京被英法联军攻破,立刻再次反清,其中影响最大的是安徽的苗沛霖,此人拥兵十余万,他背信弃义,再次叛清,又攻陷了寿州;而十几万捻军在这当儿,也配合太平军开始进攻河南河北和山东;四川的李蓝起义军,也遥奉太平天国为领袖,把巴蜀大地杀得血流成河,而云南的杜文秀,也打着宗教的名义,正搞着前所未有的种族屠杀。

假如有人穿越过去变成了咸丰,他会发现扮演大清皇帝这个游戏,到了这个时候,一点儿乐趣都没有,不是丢人,就是挨打,不仅到处被喷,还没有一个给你点赞的,更没有人愿意和你组队,再加上这场游戏的前景,无论怎么看,都难逃失败的结局,实在是太坑爹了!

于是咸丰决定不玩了,他直接删号走人,这一年他才31岁,留下了只有20来岁的寡妇慈禧和她不到五岁的儿子同治,来治理这个遍地狼烟的江山。

而这个寡妇慈禧又特别能折腾,在老公死了不到两个月,居然勾结婚前男友,发动了宫廷政变,干掉了顾命八大臣,外乱未平,又生内乱,怎么看都像是在作死。

然而,本来是应该是没有然而的,按照中国自古以来的剧本,接下来她们就应该是逃往漠北,或者前往黑山白水之间,重新去过茹毛饮血的生活。

还有一种更大的可能,就像当年的崇祯皇帝一样,慈禧也得在煤山上找一棵歪脖子树,把自己挂在上面,向大家宣传一下植树造林的必要性,免得需要的时候,上吊都找不到地方。

但是紧接着,剧情居然出现了神逆转,这场游戏的画风突然发生了变化。

1862年,曾国藩的弟弟曾国荃,带着两万湘军出现在了南京城下,准备包围南京。如果我们不知道背景,我们一定会以为他秀逗了——南京城里有40万大军,太平天国最杰出的将领李秀成,还能够从周围至少抽调出20万大军来对付他。说句不好听的话,一人吐把口水都可以淹死他,但是他还是来了。

那么到底是因为他疯了呢?还是因为他练了葵花宝典呢?

我记得有一段时间,兴起了一阵学习曾国藩的热潮。其中关于曾国藩的带兵打仗,有一个很奇怪的事儿,就是所谓的结硬阵,打呆仗。市面上所有的书,都把这事儿升到了一个道德高度,意思是做事要踏踏实实,不要想投机取巧。

曾国藩的这种战术,说白了,就是每到一个地方士兵就立刻挖战壕,修堡垒,不论是攻城还是野战,他都是这一招。而且每每以两三万人的兵力,包围和全歼对方几十万人。

这事看得我一头雾水。当时我就在想,拿着大刀长矛的清军,单靠一条战壕,真能挡得住数量占压倒优势的对手吗?如果他们要跳到战壕里去,让对手居高临下的攻击他们,那不更是找死吗?

可惜的是,我们都猜错了,曾国荃敢来,那是因为湘军已经脱胎换骨,鸟枪换炮了,湘军在这一年已经变成了一支现代化军队,全部都使用了洋枪洋炮,所以他们才有这个底气。

根据《筹办夷务始末》里的记载,早在1861年9月8日,曾国藩在给皇帝的奏章里,就肯定了恭亲王购买洋枪洋炮和蒸汽轮船的必要性,称这是“今日救时之第一要务”。

在文中他提到:“法夷枪炮现肯售卖,并肯派匠役教习制造”,皇上既然已经批准,那么就应该更进一步,为了争夺南京,安庆和芜湖,必须要利用:“轮船之速,洋炮之远。”所以购买的蒸汽炮舰,要尽快配发给湘军。

而且根据这本书记载,就在这一年,沙俄因为在《北京条约》里占了大便宜,所以为了防止大清倒台,将来条约找不到人认账,在当年3月,向大清赠送了1990支洋枪,六门洋炮,9月又赠送了8004只洋枪,洋炮两门,有爆炸弹头的火箭500只(估计是康格里夫火箭的仿制品),帮助大清政府打赢这场战争,我把收据附在下面。

在同一时期的清廷档案里,我们还能看到清政府向美国军火商购买武器的收据,我把它也附在下面,前面带铜帽的鸟枪显然是来复枪,单价在11两白银左右,收据末尾有1000支洋枪的价格,每支的价格是白银三两五钱,不带铜帽,判断应为燧发枪。

而且根据雷正绾在《多忠勇公勤劳录》里的记载,几乎就在同一时期,另一只湘军的王牌部队,几乎都是用枪炮杀敌的,还出现了这样的文字:“贼党分股来援,随派忠字等营以西洋火器御之。”

而且在这段时间里,大量的后勤文书里,都出现了采购铜帽的字样,并且数量惊人,在这个时代,只有英制恩菲尔德1853式来复步枪,还有它的各种欧美仿制品,才需要这种专门的发火配件,由此可见,清军早已是今非昔比。

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变化呢?在目睹了第2次鸦片战争里,英法联军惊人的表现以后,以恭亲王和曾国藩为代表的一些开明派官员,已经意识到,在这场生存者游戏里,花时间练级纯粹是然并卵,人民币道具才是关键。

所以,在1860年以后,湘军放弃了传统的大刀长矛,抬枪土炮,大部分改成了洋枪洋炮,装备了最先进的恩菲尔德1853式线膛步枪,使用准确射程接近300米的米尼弹,大量采购拿破仑炮和阿姆斯特朗前膛炮,开花弹变成了炮兵标配,一些军队甚至还装备康格里夫火箭,达到了同时期美国内战的装备水平。

有了这些武器该怎么打?当然是挖战壕了。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湘军是堑壕战的最早实践者。

1861年,湘军在安庆试了下自己新买的道具,结果发现直接进入了无敌模式,击败了boss级别的太平军名将陈玉成,打垮了人数数倍于自己的太平军,顿时自信心爆棚,第二年,二万湘军就敢孤军直插南京。

尽管天公不作美,到了南京城下,湘军就遇到了一场瘟疫,有一半的士兵失去了战斗力。但是湘军依然逆风翻盘,用了不到一万人的兵力,靠着道具的威力,和太平天国第一名将李秀成率领的20万大军在雨花台大战了40多天,击毙了太平军五万余人,成功的钉在了南京城下。

游戏玩到这个时候,不仅仅曾国藩搞懂了,而且李鸿章左宗棠甚至比他更进一步,不仅仅采用了洋枪洋炮,靠道具作弊,甚至直接雇佣英法的军队,干脆开挂,瞬间就扭转了江浙的战局。

大清帝国在浪费了九年的时间,在即将崩溃的前夕,终于搞懂了!靠着一系列的盘外招,突然满血复活,只用了两年的时间,就实现了降维打击,消灭了太平天国。

由于享受了使用先进武器带来的好处,大清帝国的人突然就开窍了,特别是李鸿章、左宗棠两人,彻底变成了洋枪洋炮的铁粉,以至于当时世界上只要有先进武器发展出来,他们就积极购买。

比如美国人发明的斯潘赛弹仓步枪,在美国的南北战争中,北军嫌该枪贵,并没有大量装备,但是左宗棠一看到该枪,立刻拍板,大量购买。又比如加特林机关枪,李鸿章一听说,马上就委托容闳购买了几十挺,比美军将领更早接受了这一军事变革。

在左宗棠平定西北地区,打着宗教幌子的极端暴恐分子的叛乱中,在收复新疆消灭外国入侵者的过程中,清军的主力部队,装备了当时能买到的各种各样先进武器:有美国的被称作七连珠的斯潘塞弹仓步枪,有西部电影里常见的温彻斯特杠杆式弹仓步枪,有英国的士乃打后膛步枪,有德国的毛瑟步枪,有德莱塞后膛针刺步枪,还有美国的高端武器,被称为格林炮的加特林机枪,以及德国的克虏伯后膛野战炮,总之什么好用就买什么。

大家知道,西北穆斯林的骑兵是相当厉害的,红军的西路军就是被西北穆斯林的骑兵打垮的。但是左宗棠的军队,装备远远好于西征的红军,他们不像西征的红军那样缺乏弹药,面对骑兵的冲锋,他们使用加特林机关枪和各种后膛弹仓步枪进行弹幕回击,所以一路摧枯拉朽,最终平定了西北叛乱。

在左宗棠收复新疆的战役中,俄国军官索斯诺夫奇注意到,新疆阿古柏的叛乱军队,虽然得到了英国和土耳其的大量援助,装备了最先进的克虏伯后膛炮和温彻斯特弹仓步枪,但是在和左宗棠的军队作战时,双方的装备水平,却基本上旗鼓相当,但是清军操纵这些洋枪洋炮的能力,明显高于对方。而相较之下,仅仅只装备了单发伯丹步枪的俄国步兵,火力上甚至还不如左宗棠的精锐部队。

不仅仅在内战中如此,即使是在外战中,清军也拥有了火力优势。根据法军在中法战争中的报告,在保卫台湾的淡水战役里,装备击针后装单发夏斯波步枪和哈奇斯凯机关枪的法军,在舰炮火力的支援下登陆后,遭遇了刘铭传指挥的淮军王牌部队,该部队全部使用新式美制黎意步枪和加特林机关枪组成的,对法军拥有绝对的火力优势,导致法军大败。

看到这里,你会不会惊讶得合不上嘴?是的,这和我们通常被告知的历史完全不同。由于受到使用先进武器获得了一连串胜利的刺激,清军不仅仅大量购买外国的先进武器,也开始了仿制的过程,这就是所谓的洋务运动。

实际上到了1895年甲午战争爆发前,清军的武器一点也不落后,特别是李鸿章的淮军,全部都装备当时最先进的现代化武器,其水平不亚于欧洲列强。海军则拥有了当时亚洲最先进的两艘7000吨级的战舰定远号和镇远号,号称亚洲第一。你要知道,中国直到2015年才再次造出了比这更大的战舰,万吨级的055驱逐舰。

在清军依靠先进武器,结束了内战以后,清帝国进入了休养生息的状态,经济获得了极大的发展,以至于到了1895年甲午战争爆发前,清帝国一度出现了中兴的可能。

那么又是什么原因导致了大清的最终覆灭呢?

哎!这中间有太多的故事,一言难尽,大部分恐怕都是你闻所未闻。而把这些神秘故事背后的隐情解剖给你看,让你知道晚清那段坎坷岁月中究竟发生了些什么,就是本书写作的目的。读完之后,你自然就会对这些作出判断。

关于晚清的历史,由于政治因素,当代大部分书籍,都在指鹿为马,真相被深深的掩埋,而且一些基于此创作的文学作品,也是荒谬不经,和事实相差十万八千里。

我们举一个简单的例子,你就能看得出这一点,比如庚子之乱中,那位作家所讲的那个故事,根本就不可能发生。

庚子之乱时,荣禄手下守卫京城的是武卫中军和甘军,守卫天津的是聂士成的武毅军,武毅军模仿德国编制,设有总理营务处,教习处,军械局,粮饷局,军医处,工程局,武备学堂等等,有15000人,装备当时最先进的8毫米口径曼利夏步枪和骑枪一万多只,六响手枪一千支,克虏伯75毫米行营炮,格鲁森57毫米行营炮,格鲁森37毫米行营炮总计一百余门,诺顿菲尔特机枪和马克辛机枪几十挺,而且还有工程兵部队,装备有西式浮桥,旱雷和水雷,以及大量的望远镜,通讯设备和行军电线等等,完全是当时的现代化水平。

守卫京城的甘军,是左宗棠西征时的部队,由董福祥率领,以陕甘骑兵为主,装备英制亨利马蒂尼步枪,毛瑟1871/84步枪,国产仿曼利夏快利步枪,没有重炮。

守卫京城的武卫中军,是1898年末新组建的一支部队,武器以国产毛瑟枪和仿克虏伯大炮为主,最高统帅是荣禄,实际管理是甘军的张俊和旗人恩祥,编制类似武毅军。

即使是清朝的御林军神机营,早在1861年的时候,就由满族大臣崇厚负责,从天津聘请洋人,购买了全套的洋枪洋炮训练,所以根本就不会有任何一支正规军队使用抬枪。

说到这里,我必须强调一点,我对这位作家没有一点点不敬的意思,很可能他所讲述的,只是他听到的一个谬传的故事。

实际上,关于晚清的历史记载,除了诸多的不靠谱以外,还有很多历史事件都被故意悄悄的隐去,比如中国签订的第一个不平等条约,并不是在鸦片战争后,而是在之前跟中亚的一个叫做浩罕的国家签订的。

同样很多人可能也不知道,大清帝国为什么急着禁烟?一般以为是鸦片的流入导致白银外流,这的确是一个重要原因,但这并不是唯一的原因。还有一个同样重要的原因不得不被提及——在新疆地区,来自中亚的极端宗教分子挑起的一场又一场的分裂战争,耗空了清朝的国库,把大清拖向了深渊,这些战争的真相,很少被当代的历史书提及。

另外,有多少人知道,今天中亚的东干人到底是些什么人?发生在咸同年间,打着宗教旗号的暴恐分子,为了分裂中国,对华夏民族造成了多大的伤害?有多少人知道在这场波及云南、贵州、四川、陕西、甘肃、青海、内蒙古、新疆的战争,有3000万人被屠杀,远远超过了日本侵华战争。

甚至是我们以为最清楚的太平天国,和我们的想象也相去十万八千里。有多少人知道,太平天国的目的是要消灭中华文明,建立一个反人性的宗教社会,为了实现这个目标,他们直接或者间接干掉了1亿中国人。

又有多少人知道,太平天国一直和帝国主义勾勾搭搭,建都南京以后,英国、法国和美国的公使都去访问过,大量的洋兄弟们,为了支持他们的教友,突破封锁,走私去了大量的洋枪洋炮,有些甚至还直接参加了战斗……

如果历史全是捏造和谎言,我们怎么能搞得清楚,晚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们又怎么能搞得清楚他们之间的因果关系,又谈何以史为鉴呢?

所以本书的目的,就是要让一切回归真相,那么真相到底是什么呢?

本书参考以下资料写成: 《剑桥中国史》 费正清等 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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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圣祖实录》中华书局
《清高宗实录》中华书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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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华帝国对外关系史》美马士 三联书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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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移民史》葛剑雄福建人民出版社。
《心灵史》张承志湖南文艺出版社

引子 耶和华和他的儿子们

每次来到北京,我都要去广场中间的纪念碑看看。碑上有一副描述金田起义的浮雕直让我耿耿于怀,每次看到它,我的心里都是五味杂陈,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当意大利传教士利玛窦踏上中国的土地时,他绝对不会想到,因为他带来的东西,中国打了两场空前绝后的战争,一场是内战,死了一亿多人;另一场是向全世界列强宣战,最后每个中国人都赔了一两白银,屈辱到了极点。

意大利传教士利玛窦刚到中国的时候,正是万历年间。虽然万历皇帝是个从不上朝的昏君,在位期间又打了三场大仗,但是他的日子却过得很轻松。他可能永远想不到这其中的理由竟是这段时间美洲的白银过剩。

西班牙人在美洲发现了波托西银山,接着又发明了水银提炼法,一下子白银产量大增且大量流入中国。这让万历能为他的战争轻松地筹措到大量的资金,同时白银和铜钱的比值又非常低,农民交税用铜钱低价就可以折换成白银,所以也几乎没有增加负担。万历花了很多钱,但是天下依然太平。

随后,又有两个更混蛋的皇帝上了台:一个嗑药的,一个木匠,再加上著名的大奸臣魏忠贤,这伙人疯狂的折腾了半天,但是天下也没出什么乱子,好像随便怎么胡搞,大明的江山都稳如磬石,大明帝国都能万世长青。

但是,这个时候,实际上已经到了一个重要的历史转折点。因为在朝鲜和日本打仗的缘故,辽东的防守松懈,这给了努尔哈赤崛起的机会。不过,如果不发生后面的两件事,这些事也无伤大雅,明朝最后并不会落入满人的手中。

1618年到1648年,欧洲爆发了30年宗教战争,西班牙是这场游戏的主要玩家。战争是个无底洞,打了几年以后,哪怕富裕如西班牙也扛不住了,大量的白银必须全部运回欧洲充当军费。在这个时期里,崇祯皇帝于1627年继位了。他在位18年,死于1644年,没能撑过欧洲30年战争。

从各个角度来讲,崇祯皇帝相比于他前面的几位皇帝,那简直有天壤之别——他既勤奋,又节约,一心想把大明的天下搞好,可是却越搞越糟糕,到死也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

原因其实很简单——他运气不好。中国是一个缺银少铜的国家,可是货币又用银铜为主。由于欧洲30年战争导致白银流入减少,白银对铜钱的比价开始大幅度攀升,又因为张居正改革以后,政府收税收的是白银,所以,农民需要用铜钱兑换白银。兑换价格翻了几倍,这就意味着他们要多交几倍的税,这导致了大量的农民破产。这些情形恐怕是张居正始料未及的。

而大量的农民破产,又导致了税源枯竭,国家为了减少财政开支,就必须裁减很多公营事业;而裁减这些公营事业,又造成了大量的人员失业。这些无业游民就成了国家的不稳定因素,比如李自成就是一个下岗的驿站职工,而明朝就亡在他的手上。

更悲催的是,这个时期由于太阳黑子活动不正常,产生了厄尔尼诺现象,这导致了小冰期出现,粮食开始大规模减产。这些自然因素造成了北方大量流民的流窜,他们四处抢劫,被他们抢劫后农民,也没法生存,只能也变成流民去抢其他人,所以流民的数量不减反增。

与此同时,北方的少数民族饲养的牛羊也因为恶劣的气候大量死亡,他们因此吃不起饭,纷纷南下抢劫。为了防备他们,大明帝国的军费暴涨,这样就进一步增加了财政压力,反过来又进一步促使政府向农民加税,造成更多的农民破产,逐渐导致税源枯竭。这一切很快就进入了恶性循环,最后让大明帝国忽然之间就土崩瓦解了。

为什么几个坏皇帝都活得好好的,而一个好皇帝却很悲催?过去的人一直搞不明白其中的原因。东找理由,西找借口,有的说是官员腐败;有的说是制度问题;还有的认为是用人问题。甚至有人将其归因于崇祯误杀了袁崇焕,自己作死。

直到今天,我们才知道,这些都是鸡毛蒜皮的细枝末节,无关痛痒。因为在一个儒家社会里头,政治制度其实是完备的,至于官场的风气,好也好不到哪去,坏也有个极限,它有一定的自动纠错能力。

至于到了崇祯朝,为什么这些儒家的精英们全都变成了庸才,政治制度也失去了纠错的能力?——理由很简单,精英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旧的体制适应不了新时代,根本就没人知道怎么样去对症下药。

现在我们知道,真正的问题,都怪远在天边的西班牙人。他们为了人离开了牧师能不能和上帝沟通这样一个屁大点的问题,就和持不同观点的新教信徒在中东欧一带——今天德国波兰一带,打了30年的仗,杀了上千万的人。无意中,竟然让在地球另一边的崇祯皇帝很受伤,这让人到哪里去说理?

还有气候问题,太阳的黑子没事瞎爆发,一不留神,就让地球进入了小冰河期,这些根本就不是当时的认知水平所能理解的,即使在今天,为了气候变暖是不是一个真实发展趋势,会不会给地球带来灾难这个问题,大家还争的你死我活,更不要说明朝的人,怎么会想得到这些事儿。

而利玛窦就在这个关键的时候来到了北京,试图传播基督教教义。但是他很快就发现,简单的向大明的知识分子们讲天主教,他们是没有任何兴趣的,因为天主教和儒教相比,并没有什么优势,况且这个时候又出现了王阳明的心学,比天主教更有吸引力。

但是利玛窦并不气馁,他还有一项独门绝技,那就是科学知识。这个时候,西方已经开始了文艺复兴运动,从希腊文明诞生出来的科学思想,已经在一定程度上融入了基督教文明,这个时候,它对每一个中国人来说,都是闻所未闻的。

所以利玛窦换了一种手段,开始给大家讲天文学几何学知识,一下子就吸引了一大群中国的知识分子,他们深深的为此痴迷,继而对天主教产生了兴趣,甚至皈依了天主教。这些人都是明朝最顶尖的精英,都是朝廷重臣——徐光启、李之藻和杨廷筠。其中,徐光启还当过文渊阁大学士,内阁次辅,相当于今天的七常委之一。他们被称为圣教三基石。

利玛窦的成功是空前绝后的,他打开了这扇门,让基督教看到了征服中国的希望,于是他们开始摩跟接踵的奔向中国。在传播上帝的旨意这件事上,有很多人做得非常好,比如说南怀仁,他甚至成为了康熙的科学老师,大清帝国的正二品官员。

但是天有不测风云,接下来发生的事,又堵死了基督教进入中国的大门,导致了中国人对外国人看法的全面变化,也影响了整个中华文明的发展方向。

明朝的崩盘,让整个东亚世界对儒家思想产生了怀疑,同时对新诞生的大清帝国也不那么尊重。这个道理很简单,假如金胖胖占领了美国,你不可能不会怀疑,美国那套思想体系和价值观是不是出了问题?你也不可能不质疑,金胖胖到底算不算是合法的美国总统吧。

所以,日本和朝鲜都不认同大清帝国是儒家文明的继承者,他们认为这些来自白山黑水之间的人,不过是蛮夷,没有资格继承大明。

而他们世世代代受儒家思想的熏陶,他们才是儒家文明的继承者,日本认为中华文明在清朝以入关以后,就已经在中国本土消失,日本人才是真正的中华文明的传承者。

还有崖山之后无中国这个说法,也是由日本人提出来的。他们中的有部分人甚至认为宋被元灭了以后,儒教正统就到了日本,所以他们能够代表天下,有资格侵略中国,就是这个原因。

而朝鲜人也有类似的看法。他们以前到大明帝国来访,回去的游记都叫《天朝游历记》,可是到了大清国的时候,他们就改称《燕京游历记》。

而且朝鲜的使者还故意问大清的官员,你们穿的是什么衣服?头上梳的什么发型?是不是符合《周礼》的记载,弄得大清的官员们满脸尴尬。

日本人也不是省油的灯,他们拿着宋朝的头巾,故意去问长崎的中国船员,你们为什么穿夷狄的衣服?你们的太祖皇帝是在哪里出生的?搞得大清国的人只有面面相觑的份。

更不要说大清国内部的好多明朝遗老,心怀故国,这一切的一切都对满清王朝构成了极大的压力。所以从康熙以后,为了表明自己的正统性,满清对非儒家以外的一切思想都施以极力的压制,以此来表明自己是儒家合格的正统继承者。

因此雍正在发动了一大堆文字狱的同时,也把目光瞄准了基督教。他全面禁止了基督教在中国的传播,乾隆皇帝除了留下极少数有特长的传教士,比如会画画的郎世宁,搞建筑的蒋友仁外,对那些一心传播福音的传教士,都是格杀勿论。

到了嘉庆道光的时候,传教士已经几乎绝迹了。所以,这时候的清国人反而不如他们的先辈们,特别是康熙那样了解世界,他们的价值观,又回到了明朝的朝贡体系中,认为大清就是天下,其他都是夷狄;以为外国人只能向自己臣服,没有什么平等贸易,只有大清对其他人的恩赐。

从康熙到乾隆的时期里,清朝又遇到了好时光——欧洲30年战争结束,白银又开始大量流入中国。再加上南美的高产农作物,土豆玉米之类传入中国,这解决了粮食产量问题,于是人口大规模增长,经济开始向好,大家又逐渐恢复了对儒教的信心,逐渐认同满人也是正统的传承者。

然而,从嘉庆开始,世界局势又发生了变化。法国大革命爆发,拿破仑崛起,西班牙被灭国,欧洲遍地狼烟,连续打了十几年,战争使世界的贵金属又重新流回欧洲,同时日本又开始了闭关锁国,限制白银出口。于是,让明朝头痛的问题,也开始让大清国头痛了。

大清的税收制度继承自大明,然后又有发展,实行摊丁入亩,收的依然是银两,银价攀升,老百姓的日子就不好过了,逼急了,就会起来造反,嘉庆年间的白莲教起义所造成的消耗,远不是从和珅府里搜出的那点钱能满足的,而天理教起义一度攻入皇宫,更是对朝廷的威信造成了重大打击。

到了道光年间,为了平定新疆叛乱,国家花费了上千万的银两,彻底把国库掏空了。而更可恶的是,与其同时,英国人想出的鸦片贸易造成了白银的大量外流,银价持续攀升。这一切不仅让老百姓怨声载道,而且直接威胁到了帝国的稳定。

鸦片战争的失败,不仅仅是赔钱那么简单。它导致了通商口岸的转移,鸦片不再仅仅通过广州进入全国,新的通商口岸如福州、厦门、宁波、上海的开通,导致了传统贸易路线被废弃,大量的脚夫失业,商人破产,且其影响力亦波及到了配套行业,这些人一时又找不到出路,于是就开始怨恨清朝政府的无能。

同一时间点,绝迹多年的传教士又出现在了中国。他们居然能打败貌似无敌的大清帝国,这让很多人心想:也许可以听听他们说的是什么,万一很有道理呢!

洪秀全就是其中的一个,他去广州赶考时,看到了一份中国人梁发写的宣传基督教的小册子,名曰《劝世良言》。他忍不住拿过来看看,一下子就被小册子里的内容深深的吸引了。

洪秀全后来又来到广州赶考的时候,遇见了来中国传教的美国浸礼教会传教士罗孝全(原名以萨迦·雅各布·罗伯特(IssacharJacob Roberts)),跟着他修行了三个月。

浸礼会是新教的一种,属于清教徒的一支。简单的说,他们的教义就是,人要成年了以后才能接受洗礼,而且必须全身都浸到水里头。这不是关键的,关键是他们有一个信念,每个人不必通过祭司——也就是神父,就可以跟上帝沟通,这打动了洪秀全。

由于连续的落第,考不上公务员,洪秀才绝望了,他决定另谋出路,直接去和上帝沟通。而他居然能在睡了一觉以后,就直接变成了上帝耶和华的儿子,耶稣的兄弟。

在当时,找不到出路的,不止他一个人,那些因为鸦片战争而破产失业的人,因为银价上升而过不下去的农民,全都需要一个新的活法。儒家思想解决不了这些问题,孔子也不能指引他们的人生,于是他们决定重新构建朋友圈,全都变成了耶和华的好友,然后在圣经的指引下,把旧有的世界彻底砸烂,建立一个耶和华的国。

基督教终于在中国找到了一个生根点,它终于在草根中间传播开来,这完成了他之前不能完成的任务,毕竟它的教义永远也比不上儒家思想那样博大精深,无法靠思辨来获得成功,因此很难打动上层精英。

但基督教可以去找社会的底层,那些失败者,不满者,为他们提供了一种选择,让那些想要改变自己命运的人,有了一种新的采取革命或者是暴力的依据。

于是,就有了我们在广场中间的纪念碑上所看到的那幅雕像,金田起义。虽然它刻画的一点都不准确——他们每个人的胸口上,本都应该有一副十字架,手上拿着一本圣经,或者洪秀全改写的《原道醒世训》之类的东西。

当然,他们并不是原汁原味的基督教,而是一个参杂了各种迷信和愚昧的混合体。但这恰恰是基督教的精髓,也恰恰是因为这一点,基督教总是在社会最低层中开始普及,就像传教士们最初在罗马帝国做的那样。

对于太平天国的是非功过,不是一句话能说得清的。我们只能说是它诱发了一场灾难,一场付出了一亿人生命的灾难。关于他们的故事,在本书以后的章节中,会有涉及。

但是基督教文明进入中国所带来的冲突,还远不止这一点,其后的义和团运动,八国联军,庚子赔款,都是和中华本土文明斗争的结果,这些因果缘由我们也会慢慢的道来,这是一个滴着鲜血,浸满屈辱的故事。

当然,随着西方文明进入中国,也带来了一个副产物——由希腊文明诞生出的现代科学和人文思想。虽然这些并不是产自基督教本身,只是它们炫耀和吸引人的手段,传播这些也并不是基督教的本意,但是它们确实是随着传教士一起带来的。这些思想改变了中国人的思维方式,直到今天,我们还在享受它们的恩泽,为它们而奋斗。

所以我们说晚清的战争都是文明冲突的结果,是毫不夸张的。但是基督教文明只是这场战争中的一个部分,伊斯兰文明和中华文明之间的斗争,更是腥风血雨。

如果说西方文明进入中国历史的过程是一个苦难和希望并存的故事的话,那么伊斯兰文明对于中国人来说,又意味着什么呢?

引子 面向麦加的人

前段时间,电视上的一带一路节目中,出现了一个有趣的场面,一个年轻的电视记者,采访了一个住在吉尔吉斯坦的东干族老人,“你说你老家以前在陕西,那请问你知不知道,你们祖上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吗(吉尔吉斯坦)?”

那个东干老者听到这个问题,脸上露出了诧异的神情,但是看到那个年轻的央视记者一脸的天真烂漫,似乎并无恶意。于是沉吟了片刻,用一口地道的陕西话说道:“太久了,饿都记不清了”。

我们不能怪那个年轻的央视记者无知,我相信就是在这一刻,绝大多数的读者也不知道东干人究竟是什么人!

用一个不太恰当的比喻说,他们是清朝的ISIS的后代,被左宗棠带领的湘军,从陕西一路打到甘肃,再到宁夏、青海、新疆,最后翻越雪山,逃到了这里的。从陕西出发的时候有20多万人,最后到达俄国境内的只剩下几千人,这些人留在了异国他乡,繁衍生息,就成了我们今天所说的东干人。

不过这虽然是一段大部分人所不知道的历史,但它依然是我们以后故事里的故事,这里我们就点到为止,在序言里,我们要谈一谈一些更重要的问题,那就是为什么每一种宗教进入中国,都一定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听到这个说法,估计大家都会很惊讶,难道佛教进入中国,也一样杀的昏天黑地吗?

是的,所有的宗教一旦崛起,都一定会成为挑战统治者的利器,就连中国土生土长的道教,在东汉末年,也演变成了一场大规模的动乱,张角三兄弟利用道教的一个分支太平道,组织了几十万人起义,这就是我们最熟悉的那段历史,三国演义的开篇。

至于佛教,那更是折腾了上千年,它的一个分支白莲教,几乎就是中国历代统治者挥之不去的梦魇,元明清三代,打着弥勒转世旗号的农民暴动和起义,大大小小不下数百场,最成功的大概是元末的红巾军起义了,朱元璋就是其中的一份子,据说明朝之所以叫做明朝,是因为取了明王转世之意,它就是白莲教中的一个重要信仰。

甚至连我们大部分人所不怎么熟知的摩尼教,也就是倚天屠龙记里所提到的,那个从中东传来的魔教,在宋代也被方腊用作反抗政府的组织方式,最后害的梁山泊108条好汉,大部分都死在了江南。当然,这是小说笔法,在真实的历史中,方腊是被“欲练神功,必先自宫”的北宋大太监童贯剿灭的。

有人考证说,《葵花宝典》就是童贯所著,据说他率领80万禁军,用东方不败的神奇武功,击败了魔教六大长老,用绣花针扎死了擅长乾坤大挪移的方腊,扑灭了魔教,把余党逼上了光明顶,一直等到张无忌无意中找到了阳顶天留下来的秘籍,明教才再次光大,当然,这也是玩笑,不过有一种说法认为,朱元璋也可能是摩尼教中的一员。

事实上自从汉代开始,中国每一场农民起义,或者一场少数民族大叛乱的开始,背后都一定有宗教的影子,就连我们所熟知的安史之乱,其实凝结叛军们的精神力量,就是琐罗亚斯德教,也叫拜火教,安禄山和他手下的粟特人都是信仰这个宗教的。

至于近代的太平天国,那更是一个明证,我们在前面的文章中已经讲过了,这里就不再重复。 所以要谈中国的历史,就一定离不开宗教这个话题,中华文明的历史,就是一个不断和外来思想碰撞融合的过程,任何一支对现实社会不满的力量,要想推翻当时的政权,都只能借助某种宗教思想以及它的组织方式,才能对居于统治地位的儒家思想进行挑战,因此如果回避宗教问题,就无法理解中国历史的发展脉络,也就做不到以史为鉴。

那么我们为什么要说这些呢?因为我们接下来要谈伊斯兰教,这是一个敏感的话题,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伊斯兰教是在中国社会里超然的存在,不能讨论,不能批评,地位甚至高过了中国的执政党,这是一种不正常的现象,是一种认识上的极大错误,为什么我们这么说呢?

因为但凡是一种成功的宗教,它一定会有很强的争夺领导权的能力,它一定会有很强的扩张能力,都会表现出它的两面性,它一定会在你国力强大的时候,表现出和平友善的一面,千方百计地对原有的文明进行渗透和腐蚀,它也一定会在你国力衰弱的时候,露出狰狞的一面,试图对原有的文明取而代之,这常常就意味着动乱!意味着流血!意味着战争!

而伊斯兰教作为世界上最成功的三大宗教之一,它在进入中国的过程中,自然也不可能回避这个客观规律,相对平和的佛教,尚且花了上千年的时间,才完全融入了中国文化,更加激进的伊斯兰教,那肯定也不会是一帆风顺的。

作为一种和中华文明截然不同的文明,它不可能不和中华文明发生碰撞,在历史上它也曾多次试图取代儒家文化,在中国建立纯粹的伊斯兰政权,从元末的亦思巴奚战乱到清末的西北大叛乱,每一次都造成了惨绝人寰的大悲剧,几次差点分裂中国,教训不可谓不沉痛。

可惜的是,长期以来,我们的宗教政策舍本逐末,居然让伊斯兰教凌驾在中华文明之上,变成了理论和历史研究的禁地,正是因为这种鸵鸟政策,才导致了新疆极端宗教势力的泛滥,酿成了一连串的惨剧,为了收拾因为这种政策导致的烂摊子,国家现在不仅仅需要花费巨大的人力和财力成本,去维护穆斯林地区的稳定,也因为打击极端恐怖分子的行动,被西方敌对势力故意曲解,造成了我们在外交上的极大被动,我们为这种荒唐的政策付出的代价已经太多了,是时候该纠正了!

所以本书下面要讲的这个故事,就是发生在清末,中华文明和伊斯兰文明之间的一次剧烈冲撞,一场涉及了3000万条生命的战争,一场涉及了大清国运的战争,它是每一个中国人,包括穆斯林在内,都必须了解的惨痛的历史教训,只有避免这种事再次发生,中国才能再次强大,每一个中国人,包括穆斯林在内,才能过上美满幸福的生活。

作为序言,我们要普及一下背景知识,一切让我们从伊斯兰教的由来讲起:

伊斯兰文明,也是人类创造出来的众多文明中,一支灿烂之花,如果我们退回到中世纪,伊斯兰文明远远高于当时的基督教文明,仅次于中国的儒家文化。

1453年5月29日,奥斯曼帝国的默罕默德二世,攻入了东罗马帝国的首都君士坦丁堡,这一天,是伊斯兰教最辉煌的一天,它登上了这个文明历史的最高峰。

1526年4月21日,蒙古人的后裔,归化了伊斯兰教的巴布尔,在印度建立了莫卧儿王国,伊斯兰教的扩张也达到了极限。

这个时候,从整个北非一直到阿拉伯半岛,欧洲的部分地区,中亚的整个地区,印度的大部分地区,以及中国的新疆,全部都皈依了伊斯兰教,它所辖的人口和地区,远远超过了另外两大文明,基督教文明和儒家文明。

公元610年,麦加的阿拉伯商人穆罕默德,在犹太教和基督教的基础上,建立了伊斯兰教,从它建立之日起,就表现出了一种咄咄逼人的扩张趋势,只用了很短的时间,就在今天的阿拉伯半岛,伊拉克和伊朗建立了阿拉伯帝国,随后又开始不断向四面渗透。

伊斯兰教从唐代就由阿拉伯商人传入中国,但是一直不能在中国站住脚跟。蒙古人西征的时候,俘获了大量中亚地区信奉伊斯兰教的半农耕半游牧民族,把他们带到了中原,参加对南宋的战争,从此伊斯兰教就开始在中国生根发芽。

信奉伊斯兰教的人,最初在中国被称为回回或者回民,但是我们必须要指出的是,他们和今天的回族和回民是完全两个概念。

回族是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建国以后,新出现的一个民族,在此之前并没有这个民族,这和清代以及民国时期所讲的回回完全不是一回事,那时这种称呼,是泛指所有信奉伊斯兰教的人,而今天的回族是按照生活习惯和地域划分的,况且他们中绝大多数的人,都相信的是社会主义价值观,未必是伊斯兰教的信奉者,而且即使是信奉者,也和以前的回回不是一回事,他们信仰的是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伊斯兰教,这和本书中提到的伊斯兰教也是截然不同的,现在只有极端宗教分子和分裂势力,才会把这两者混为一谈。

进入中国的原始伊斯兰教,在和儒教的竞争中,虽然大部分人都放弃了这个信仰,但是始终有一批非常坚定的信奉者,绝不动摇,这些人坚决的拒绝中国化,一心想在他们脚下的土地上建立一个伊斯兰国,后来所有的冲突都由此而生。

伊斯兰教和其他宗教最大的不同在于,它对你生活的每一个细节,所有人的一生中,吃什么,穿什么,喝什么,甚至怎么搞个人卫生,几乎都有指导,细到了这个程度,反而导致它缺少回旋余地,容易和其他文明发生冲突,也不容易被其他文化吸收。

首先,大部分东亚文明圈的人,很难理解穆斯林的价值观。根据《史集》汉译本第二卷记载,基督徒向忽必烈告密说,信仰伊斯兰教的人,他们的《古兰经》中,有无差别的把一切多神教徒全部杀光的说法。

忽必烈半信半疑,就把信仰伊斯兰教中的一些有学问的人叫来,然后问其中一个名叫别哈丁.别海的最有学问的人:“你们听从《古兰经》的教导吗?”

别哈丁.别海回答:“是的”。

“那么,《古兰经》里头是不是说要杀死所有多神教的信徒?”忽必烈继续问道。

别哈丁.别海回答道:“是的”。

听到这里,忽必烈有点儿生气了:“那你们为什么现在不来杀这些异教徒?”

别哈丁.别海的回答是:“时候未到。”

于是忽必烈大怒,杀了别哈丁.别海,不过他为了统治人数占绝对优势的汉族,依然还是重用其他信奉伊斯兰教的色目人,并给伊斯兰教特别优待。

又比如清初广西巡抚朱椿,在第一次看到《古兰经》时,大惊失色。特别是看到,可以杀死其他不信教的人这一条以后,觉得这简直是大逆不道,立刻就发动了一场牵连甚广的文字狱,这就是清初著名的《海富润案》。

好在乾隆皇帝比较有大局观,只是说伊斯兰教比较愚蠢而已,不要大惊小怪。然后就把所有的犯人都放了,避免了一场冤案,但这从一个侧面说明,原始的伊斯兰教教义,是很难和其他文化相融合的。

早期的伊斯兰教,大部分是由中亚的半游牧民族带来的,游牧民族的一个习惯是,如果缺什么东西,先想到的是去抢,如果抢不到再去做生意。这种文化跟信什么教没有关系,它是游牧民族的一种生活方式,你想想匈奴人蒙古人,不都是这么干的吗?

伊斯兰教的另外一个特点是,他们的传教模式,本质上就是一种军事组织,每个区域都有一个阿訇,相当于现代军队中的政委,所以他们有很强的组织能力,因此在民间冲突中,虽然他们人数较少,但是他们的动员能力更强,因此很容易在和其他民族的冲突中占上风,反过来这导致他们更加喜欢使用暴力。

所以林则徐说:“回民则无处不有,且良善少,而梗顽多。既如永平所辖之曲桐回庄,无非聚而为盗。”

陕西巡抚鄂弼:“西安各属回民,素相联络,每恃心齐力众,欺凌汉民,强横无礼,盗窃公行,闾阎实受其害。偶有发觉,不过照常完结,甚且庸懦有司,遇回民相殴,未致伤命,遂不通报,以致养成凶横”。

这些都还比较好听的话,太难听的我们就不发上来了。清廷有很多官员在上奏时,故意在“回”字边上加上一个“犭”,以示蔑视。而且还在大清律以外,专门又制定了13个条款,惩治穆斯林的暴力犯罪问题。

这种生活习惯上和其他民族太多的不同,导致双方很难融合,从而容易诱发矛盾。

实际上除了这些问题以外,伊斯兰教进入中国的过程中,最大的问题是,由于它的文化独特性,让它无法轻易的从属于儒家文化之下,而这一点导致中国的精英集团,对它抱有很深的成见。

其中最重要的问题是,伊斯兰教本身就是一套非常完整的法律体系,在元代,《古兰经》的另外一个名字就是《回回法》。

它有一种天然的倾向,要挑战世俗的管理权,它很容易让信徒产生一种,按照教法建立国家,并按照教法进行生活的期望。

而这种期望在任何一个当权者看来,都是大逆不道,另外,伊斯兰教还有一种强烈的传教情绪,这也会引起本土主流价值观的强烈反弹,特别是它崇拜的是遥远的异国,而不是本土的祖先。

更重要的是,这个异国不像佛教中那样,是虚无缥缈的存在。沙特阿拉伯的麦加是现实的土地,有真实的统治者,这会让统治阶级觉得,这些人都不可靠。

再加上信奉伊斯兰教的知识分子,会不自觉的去学习阿拉伯语,更由于他们的人生目标,是有一天去麦加朝觐,这必然导致他们用在四书五经上的时间不够多,因此他们进入仕途的也少,和儒家知识分子接触的更少,所以双方之间,形成了一条深深的鸿沟。

明代的著名知识分子顾心武就曾经说过:“唯回回自守其国俗,终不肯变,结为党伙,为暴闾阎,以累朝之德化,而不能驯其顽犷之习”。

由此可见,两种文明差距之大,所以伊斯兰教,从来都没有打动过中国的上层精英知识分子。

不过由于在明代,精英知识分子对儒家思想非常的自信,而且它是整个东亚的价值观,所以反而对伊斯兰教非常宽容,有点像今天的美国和欧洲,由于文化上的绝对自信,一点都不害怕各种杂音,对各种异端都非常容忍。

但是随着满人入关,一切都开始变成了不一样,大清帝国的统治者,非常害怕别人说自己是夷狄,不是正统,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所以在政治上实行高压态势,强化对思想上的禁锢,容不得半点异端。

而与此同时,由于大明的崩盘,中国的伊斯兰教徒们,对儒家文化也从仰视变成了质疑,而马来迟带回来的伊斯兰苏菲派教义,是一种进化了的伊斯兰教,更加充满了竞争性,立刻把很多原本信仰藏传佛教的其他少数民族,吸引到伊斯兰教旗下,从而扭转了从明代以来,穆斯林不断减少的趋势,第一次出现了人数大规模的增加,让他们开始变得自信起来,这一派被称为老教。

而随后一个叫马明心的伊斯兰教信徒,在乾隆年间去阿拉伯世界求学以后,带回了更加吸引人,也更加极端的教义,史称新教。

这一派不仅仅聚集了大量传统穆斯林信徒,更是吸引了大量非穆斯林信徒,对传统的其他穆斯林教派和清政府都构成了挑战,也让他们自己极端自信。

随后发生的事情,看似无厘头,新教和老教斗殴,闹到官府,然后新教认为官府不公,袒护老教,居然杀了清朝官吏,随后爆发了一场规模宏大的暴乱,被清朝镇压下去后,不久又再次暴动,究其本质,其实是是伊斯兰教重返中国以后,他们认为自己有能力挑战儒教了。

虽然乾隆调集重兵,选用能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扑灭了叛乱,宣布新教为邪教,信者必杀,但是出乎意料的是,新教虽然死伤众多,被迫转入地下,但是人数却不减反增,那些被流放出去的新教徒,也在各地生根发芽,建成了一个遍布全国的秘密网络,到了咸同年间反戈一击,南北呼应,差点分裂中国,建立伊斯兰国,可见重返中国的伊斯兰教威力之猛。

不过进入近代以后的文明社会,是建立在由希腊文明发展而来的科学思想和人文精神之上,历史是沿着这条脉络发展的,如果我们抛弃程朱理学的糟粕,回归孔子的本来思想,儒教思想和希腊文明的精神,有异曲同工之妙,所以中华文明中那些最根本的基因,是可以融入现代社会的,这一点也被后来的历史所证明。

相反,虽然伊斯兰教也有辉煌的历史,博大精深的思想,但是,它不属于时代发展的潮流,无法同现代科学思想和人文精神相对接,所以,无论它多么玄妙,终究只能在中华文明的边缘徘徊。

所以,伊斯兰教也深深的明白这一点,它们知道,若想在这片土地上生存,就必须消灭儒家思想,消灭中华文明,正如著名的信奉伊斯兰新教作家张承志在讲述新教历史的《心灵史》中,所说出的清代穆斯林的真实想法:

“对于一切宗教和理想,对于一切纯洁的来说,中国文明的核心,即孔孟之道,是最大的敌人……若想存活,都必须防止其中国文化中的孔孟之道,甚至是中国本身,新生和摆脱厄运的唯一出路只有一条,既战胜孔孟之道。对于伊斯兰—–这种拥有强烈感情的宗教,对于哲和忍耶——这只把感情推到殉难苛求的伊斯兰异端派别,孔孟之道化,世俗化,中国化乃是比“公家”更凶残的敌手!”

这里的“公家”指的是清政府,虽然外来的伊斯兰教从来都没有打垮过清政府,但它拖垮了清政府,最终导致了中日甲午之战的失败,让中华民族一度跌入了谷底,用了上百年的时间才缓过气来。

说到这里,我们要再做一个总结,虽然我自己也觉得有点啰嗦,但是没有办法,不理清这些概念,本书总会受到来自方方面面的非难,所以我们干脆在序言里把一切说透彻。

在国外,所有的伊斯兰教都是好的伊斯兰教,但是在中国,只有那些愿意融入中华文明,愿意维护祖国的统一,爱党爱国的伊斯兰教的教派,才是真正的伊斯兰教,所有那些想抗拒中华文明的融和,不愿意接受世俗政府统治的,一心想搞分裂伊斯兰教的教派,都是邪教,他们都不是真正的伊斯兰教。

在我们的故事里,那些为了维护中华民族的统一而战斗的穆斯林,他们才是真正的伊斯兰教信徒,值得我们敬仰和缅怀,而那些搞叛乱、搞分裂的极端宗教分子,虽然他们也打着伊斯兰教的名义,但他们都是一群暴恐分子,他们信仰的并不是真正的伊斯兰教,这一点请读者们注意。

本书中提到的老教和新教,都是清代历史上发生的事情,和今天的老教和新教也有着本质的不同,他们在近百年的发展过程中,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特别是在新中国建立以后,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早已抛弃了那些极端信仰。

所以除非是别有用心的人,或者是暴恐分子,任何有理智的人都会明白,本书既不涉及民族问题,也不涉及宗教问题,它讲的仅仅只是一个历史故事,所有热爱中华文明的伊斯兰教信徒,一定会乐见本书的发表,而且了解这段让3000万人丧生的往事,可以起到以史为鉴的作用,让大家牢记过去的教训,更珍惜今天的美好生活。

这也是本书的写作目的,好了,接下来让我们坐上时间机器,重回到那段腥风血雨的岁月。

引子 摇摆不定的洋人们

不过在我们的主人公登场之前,我们得先说一说太平天国,因为随后在西北和新疆发生的叛乱,都和他们有着莫大的关系。

忠王李秀成据说长得很漂亮,可能和今天的鹿晗差不多,其实鹿晗究竟长得怎么样,我一直也不知道,只是为了写这篇文章才百度了一下,看着还不错。

而李秀成的长相我们就更无法知道了,只有当年英国人伶俐留下的一张素描图,以及一些传教士对他的描述,据说他面目俊秀,待人和气,还带着一副眼镜。

李秀成据说是一个烧炭工出身,目不识丁,穷困潦倒,但是后来却变成了太平天国晚期最重要的人物,地位和与之对应的大清王朝里,饱读诗书,科班出身的曾国藩相当,一度成为决定历史走向的人物。

由此可见,人不可貌相,英雄不问出处,所以,每次当我看到,有朋友对身边路过的一身泥泞的农民工,嗤之以鼻的时候,总是劝他们,你可别瞧不起他们,说不定这中间哪个人将来也可能出将入相,到时候你高攀都高攀不上,世事无常,谁又能知道呢?

但是我们这里要讲的并不是李秀成的故事,而是要讲太平天国和洋人们的故事。就在李鸿章到达上海的一年前,英王李秀成率领的太平天国大军,兵锋就已经直指上海。

但是他们并不是来攻城的,相反,李秀成穿戴整齐,挂好了十字架,手中拿着一本圣经,背后的人帮他挑着一大堆礼物,准备进城去拜访英国领事。

他并没有带领重兵,只是带着他的洋枪队队长,英格兰人萨维治,还有一百多名来自英国,法国,美国的洋兄弟们,以及几名阿拉伯人和黑人组成的洋枪队,外加一千多名太平军士兵,只带了轻武器,大摇大摆的就往上海租界走去。

听到这里,你肯定觉得匪夷所思,他是不是疯了?其实还真不是。几个月前,一群在上海的基督教传教士,专程跑到苏州来为他牵的线。在此之前他还给英国驻华全权大使卜鲁斯写了两封信,表达了和平之意,而且愿意全盘接受所有的大清帝国不愿意接受的不平等条约,让洋人自由出入他的占领区。

说到这里,大家可能就会奇了怪了,我们的教科书上不都是说太平天国是反帝反封建的吗?怎么会向洋人抛媚眼儿呢?

这话说来话长,前面我们介绍过洪秀全的基督教导师是美国传教士罗孝全,所以,当洪秀全发动金田起义以后,整个西方世界都为他倾倒。

原因有三个,第一,洪秀全的起义被他们当作了基督教在中国的起义,所以所有的新教国家民众,想到大家信仰相同,都自觉不自觉的从感情上支持他。

第二,当时的欧洲进步运动风起云涌,整个社会都以谈革命为荣,马克思就在几年前发表了《共产党宣言》,所以马克思一听到洪秀全发动了起义,立刻在纽约时报上发表文章,把这场起义定性为革命运动,让整个进步阶层,都为之着迷。

第三,之前由于要和大清王朝打仗,逼迫他们签订一系列不平等条约,所以西方的各种宣传工具,都开足了马力,把大清的满人统治,抹的一脸污黑,所以很自然的,就把洪秀全当作了正义的力量,上帝的使者。

特别是洪秀全的胞弟洪仁玕,在1859年左右,到达天京(今天的南京)以后,达到了一个高潮。一是因为第二次鸦片战争正在进行之中,西方对大清帝国恨之入骨,对同一战线的人,都极感兴趣。二是因为洪仁玕本来就是一个在西方有知名度的传教士。

洪仁玕早年在香港,加入了基督教的路德宗,能说一口流利的英语,他和在中国传教的洋人基督教传教士关系密切,在圈子内的口碑很好。

再加上他刚到南京,正好赶上东王之乱结束,石达开又出走,洪秀全又没有管理能力,太平天国正处于权力真空期,急需一个能人来帮他解决危局。

所以洪仁玕一到,就被洪秀全委以重任,成为了太平天国的第二把手。果然他不负重望,成功组织了忠王李秀成和英王陈玉成联合行动,消灭了清朝的江北大营,扭转了太平天国在军事上的颓势。

接着他又发表了《资政新篇》,强调向英国学习技术,向美国学习制度,以基督教新教立国,欢迎基督教传教士和各国商人来太平天国做生意,愿意和西方各国结盟,共同推翻腐朽的满清王朝。

他的这些文章,被基督教传教士发表在西方的主流媒体,诸如《泰晤士报》,《纽约时报》等一系列报刊上,顿时好评如潮,在西方民间掀起了一股强大的要求支持太平天国的浪潮。

再加上基督教传教士回国后到处宣传,更是引起了很多人的向往,比如后来担任了清军洋枪队首领的华尔,就是听了传教士罗孝全在美国各地的演说,决定来中国投奔太平军的。

但是后来造化弄人,华尔到了上海以后,他找不到和太平军联系的办法,盘缠也要花光了,于是就接受了中国最早的银行家杨坊的委托,组建了一支佣兵部队,在就是我们所熟知的洋枪队,站到了太平天国的对立面,后来还居然娶了杨坊的女儿,归化了中国籍,做了清朝的武将。

所以,当忠王李秀成攻下苏州的时候,一群在上海的基督教传教士激动不已,冒着生命危险,划着小船,不顾江面上漂满了的死尸,前来拜访李秀成,近距离的观察太平天国。

然后他们感到非常满意,忠王李秀成不仅仅按照洪仁玕的指示,热情的接待了他们,让他们不用下跪,而且亲切的一一握手,还让他们看到了太平天国严守基督教的生活方式,把孔教,佛教,道教的偶像砸的粉碎,把庙宇改成了教堂,让所有的人都必须礼拜上帝,严守安息日规则。

而且忠王李秀成告诉他们,他会一路进攻到上海,和洋人们直接建立联系,他愿意和英法美等国结盟,接受他们的所有条约,一起消灭大家共同的敌人,腐朽的满清王朝。

于是这些人异常兴奋,看到了基督教在中国发展的光明前景,从此开始上下奔走,四处游说,为他牵线搭桥,而且不仅仅如此,当他们再次回到苏州的时候,洪仁玕亲自来接见了他们,用流利的英语向他们保证,会把洪秀全那些瞎编的教义剔除出去,保证将来在中国传播的,一定是原汁原味的基督教教义。

对于这些人来说,这是他们的毕生梦想,所以他们决定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让西方国家支持太平天国,这就有了李秀成准备进入租界区和英国驻华代表谈判。

但是当李秀成靠近租界的时候,突然一阵枪弹打来,搞得他莫名其妙,不是说的好好的,邀请我来谈判的吗?

开始以为是误会了,于是大家赶快又是举白旗,又是举十字架,然后用英语喊话,可是没人回答,枪弹却越来越密集,打倒了很多人,连李秀成都挨了一枪,被迫落荒而逃,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原来在英国人内部,在对待太平天国的方针上,存在着很大的分歧,社会舆论虽然被忽悠的支持太平天国,可是英国的有一部分官员,却是务实的,他们觉得,你信啥对我来说并不重要,正不正义与我无关,唯一要紧的是,谁能让英国赚到最多的钱,我们就帮谁,如果都差不多,我们就谁也不帮。

恰好这个时候,第二次鸦片战争已经结束,大清帝国也低头认输,协议也签得巴巴实实,商业已经恢复了正常,该赔的款也正在履行中,虽然清朝一时拿不出这么多钱,但是用海关担保,这些利益早晚都可以兑现。现在舆论突然又要政府去支持一个陌生人,到底可不可靠,谁也不知道,既然这样,又何必节外生枝呢?

而且英法联军的总指挥额尔金勋爵,他个人的好恶也起了很大的关系,作为一个世袭贵族,地地道道的保守派,他对一切的革命和造反都深恶痛绝,特别是他带着舰队沿长江逆流而上,前往汉口检查协约的执行情况时,看到沿途战争带来的巨大破坏,触目惊心,本能的把这一切都怪罪于太平天国造反带来的。

而且在他路过南京时,太平天国那种急于和他们交好,迫切的希望他们提供武器和支持的态度,让他这种贵族出身的自大狂,看不上眼。

而且他觉得他们是下里巴人,野蛮粗俗,又装神弄鬼,而且把欲望全都写在脸上,又直来直去,一点儿都不优雅,令他反感。

相反,倒是清朝官员那些繁文缛节,装模作样,更符合他的上流品位,让他觉得更自在一些,因为作为一个老贵族,他更擅长这些。

这种情绪也影响了他在上海的弟弟卜鲁斯,他严厉的痛斥上海的基督教传教团体,特别是他们的头目埃约翰,让他不要到处去煽动英国支持太平天国。而且他和英国驻上海的另一个官员,英国驻上海领事密迪乐也发生了严重的意见分歧。

密迪乐在中国有一个庞大的情报网,他知道,除了曾国藩,满清已经没有可以动用的军事力量,所以他相信只要没有外力介入,太平天国一定会击败满清王朝,因此英国绝不能站错队。

所以他热衷于促成双方的交流,并且把李秀成写来的信两次转交给了卜鲁斯,但是这两封信卜鲁斯都拒绝拆开,所以就出现了一个诡异的局面,英国驻上海领事密迪乐默许传教士邀请李秀成前来谈判,而英国驻华全权代表卜鲁斯拒不接触,不让进租界。

但是这些事,传教士可不会告诉李秀成,而且他们也不一定搞得清楚,所以李秀成兴冲冲的赶来,莫名其妙的挨了一顿枪子,差点儿丢了性命,只有垂头丧气的回去了,一路上只能骂洋人背信弃义。

接着又发生了一件事,也是因为急于讨好洋人,导致太平军在战略上出现了重大失误,英王陈玉成率领十几万大军,从安庆出发,计划攻下武汉,结果走到了半路上,遇到了英国人巴夏礼,就是被僧格林沁抓起来暴打一顿的那个谈判代表。

一见到他,英王陈玉成立刻以最隆重的礼仪迎接,好吃好喝的招待。酒饱饭足之后,巴夏礼就问他,你们这是要往哪里行动?

想到巴夏礼吃过大清的苦头,又是一个基督教兄弟,肯定是拥护太平天国的,于是陈玉成就一五一十的老老实实的告诉他,我们要去攻打武汉,而且把作战方案和盘托出。

没想到巴夏礼听到以后,惊出一身冷汗,他来到这里,就是因为听到了这个传闻,没想到是真的。于是他决定阻止太平军的进攻。

为什么他要这么做呢?因为当时汉口是新开的通商口岸,英国商船在这里贸易后,发现获利巨大。但是清军在这里的防守薄弱,士气低沉,肯定不堪一击。

所以英国人不愿意太平军进攻这里,因为打仗影响做生意,而且战争过后,人死了一大半,东西还卖给谁?所以巴夏礼就跑来阻止陈玉成,说这是英国人的地盘,你不能来。

巴夏礼这么一说,陈玉成突然就为难起来,因为打下了武汉,太平军就把整个长江南岸的地盘连成了一片,通过长江,把大清帝国一分为二,这样就可以阻绝南北通道,集中精力征服整个南方。

相反,如果武汉在清军的手里,那么虽然长江的下游在太平军手里,但是大清帝国依然可以南北沟通,要获得最终的胜利,就遥遥不可及。想想当年的朱元璋,也是平定了整个长江流域以后,才开始北伐的。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这对太平天国来说是生死攸关的大事。

但是洪仁玕已经明确要求大家,不要和西方国家发生冲突,以此来争取西方国家的支持,这让英王陈玉成一下子没了主意,于是就写信给洪仁玕,要他明确指示,但是迟迟没有得到回答,估计洪仁玕也拿不定主意,毕竟他也太想得到西方的支持了。

左等右等不见消息,陈玉成就和巴夏礼商量,你看要不这样,我只打清军的地盘,你的租界我不碰,而且我占领以后,你可以更好的做生意,甚至我给你一些补偿,怎么样?

但是巴夏礼咬死不松口,还威胁陈玉成,这样我们可能就以后再也没法做朋友了,你们就别想将来得到我们的支持了。

其实巴夏礼从来也没有想过和太平天国做朋友,他访问南京和洪秀全谈判的时候,他发现太平天国其实比腐败的大清王朝还不堪,在他看来,这帮人不过是一群刚刚抢劫完的强盗而已。

别怪这些英国官员看不起太平天国,他们自己也不争气,其实在这种生死攸关的大事上,太平天国完全不应该有所顾忌,而且当时大英帝国的军舰远在上海,当地只有几艘小炮艇,再加上清军防御空虚,援兵未到,陈玉成应该不顾一切,先打下来,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但是陈玉成并没有那么做,他非常不理解英国人这个举动,心里想,巴夏礼,你是不是贱皮子?僧格林沁当年打你,是不是把你打出了快感?你怎么竟然会帮清妖说话?

但最终他还是退让了,因为洪仁玕太想投靠西方国家了,而且他认为这是太平天国胜利的唯一途径,这已经变成了太平天国的国策,他也不敢违抗。

最终犹豫再三,陈玉成放弃了攻打武汉,领兵退走,丧失了良机,就这一点,他比以后的李鸿章和左宗棠,遇到这些事的时候,处理能力相差甚远,完全没有原则。

所以,太平天国最终失败,是他们把希望过份寄托在洋人身上,而不是自立自强这一点,密不可分,因此最终的失败,一点儿也不冤。

接下来,世界格局又发生了大变化,美国的南北战争爆发了,英国人当时最主要的国际收入来源,就是从美国南方收购棉花,在英国加工成棉布,卖到远东,主要是中国,然后再从中国购买茶叶和生丝,卖给美国这样一个三角贸易,内战一打,英国人顿时傻逼了。

于是英国人就要想办法补救,所以,闭着眼睛也得支持南方,先不说那是英国最重要的棉花原料来源地,就是冲着美国北方越来越蓬勃兴起的工业,对英国构成了越来越大的竞争,也该使下坏。

于是英国毫不犹豫的在这场战争中,支持美国南方,立刻就给予了美国南方邦联交战国的待遇,允许英国商人向他们出售武器,提一句闲话,在战争开始之前,英国的报纸,都是摆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架势,以谴责南方的奴隶制为消遣的。

这个时候,英国国内同情太平天国的舆论又掀起了一股浪潮,要求放弃中立原则,比照给美国南方的条件,给予太平天国交战国待遇,让他们能顺利的从英国购买武器,击败满清政府。

但是,这个时候在中国,情况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由于新开发了众多通商口岸,原来因为战争阻隔,无法交易的地区,现在也可以经商,英国对华贸易一下翻了几番,而且因此大清政府的关税和厘金收入也激增,有了更充足的资金用于战争,无论是支付军饷还是购买武器,手头顿时宽裕了很多。

当然,后面这点,大清帝国做梦也没有想到,挨打受虐之后,居然也能挣钱,乖乖的,早知道挣扎半天干嘛?闭着眼睛享受就好了!

所以英国很多务实的官员和商人就想,堤外损失堤内补,要不咱们别装了,牌坊也不要了,直接当婊子算了,干脆站在大清一方,早点结束叛乱,这样我们就可以赚更多的钱,弥补因为美国内战造成的损失。

而且由于英国国内法的限制,虽然有些商人,也在走私卖给太平天国武器和各种其他货品,牟取暴利,但是毕竟小打小闹,没法和大清帝国之间的正规贸易相比。所以孰轻孰重,现在已经不用掂量了。

而与此同时,越来越多的基督教传教士,也对太平天国失去了耐心,感到幻想破灭,因为洪仁玕答应的事儿,他一件也做不到。

首先关于修改教义的事他就做不到。因为洪秀全的权威,全部来自于他装神弄鬼,如果回归基督教的本来教义,那么他就不可能是天父的之子,也不可能和耶稣平起平坐,而且天父也不会随时下凡降旨给他。如果想要修改这一条,那就是要了洪秀全的命,他非先宰了你不可。

其次,这个时候太平天国已经腐化,洪秀全自己就有50个老婆,还有无尽其数的宫女,每天都躲在皇宫里吃喝玩乐,从来都见不到他的面,宫门之内,莺歌燕舞,宫门之外,饿殍遍地。

南京城里的人,虽然这时已经不用过着夫妻分居的生活,但是却承受着数不清的徭役,终日做牛做马,却随时都饿着肚子,稍有一点小过失,不是剥皮,就是凌迟,要么就是点天灯,过得生不如死。

太平军的士兵,也失去了理想。老一批意志坚定的人,大部分都已经战死,或者在内部的清洗中被镇压,新参加的士兵,要么是被抓的壮丁,要么就是流氓无赖,这些人毫无信仰和道德可言。

所以军纪荡然无存,为了维持士气,渐渐只能靠严刑峻法和金钱引诱,这样每次攻下一座城市,必然都是疯狂的屠杀和抢劫,只有这样才能让军队继续效命。

洪仁玕请来参观的基督教传教士,最初总是把太平天国往好里想,觉得这些是个别例外,可是时间久了,他们发现,这些其实就是太平天国的真实面目,于是他们内心感到越来越不安,毕竟这些人都是道德君子,陆续都失望的离去,把这些负面的消息传递了出来。

而洪仁玕本人也越来越沮丧,他发现现实和理想差距太大,而自己完全无能为力,于是开始逃避,抽起了鸦片,取了一大堆老婆,来麻痹自己。

有一次,他甚至发了狂,一剑砍死了太平天国的铁粉,传教士罗孝全的佣人,然后冲着罗孝全大吼大叫,威胁要杀了他,最后赶走了罗孝全。

1862年当李鸿章来到上海的时候,罗孝全也失魂落魄的回来了,由于失望之极,他开始歇斯底里的揭发太平天国的丑陋一面,这些文章发表在伦敦巴黎和纽约的报纸上,被寄予厚望的洪仁玕,也从一个基督教的保护者变成了魔鬼,让所有支持者都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

马克思就是其中的一个,他本来是太平天国热烈的鼓吹者,这时候他也开始发表文章,全力攻击太平天国,他在《中国纪事》里写道:

“(太平天国)除了改朝换代以外,他们没有给自己提出任何任务。他们没有任何口号,他们给予民众的惊惶比给予旧统治者们的惊惶还要厉害。他们的全部使命,好象仅仅是用丑恶万状的破坏来与停滞腐朽对立,这种破坏没有一点建设工作的苗头……太平军就是中国人的幻想所描绘的那个魔鬼的化身。但是,只有在中国才有这类魔鬼。这类魔鬼是停滞的社会生活的产物。”

每次看到马克思的这段文字,我都在想,他们到底配不配刻在纪念碑上?不过换一个角度想,这也许这能让我们更好的反思,谁才是真正的民族英雄,所以这些雕像永远都不应该动,我们不能像美国的人那样,从一个极端走向另外一个极端。

西方在这种情绪的支配下,渐渐的都开始站到了大清王朝那一边,英国议会经过激烈的辩论以后,决定支持大清帝国。

于是英国和法国都开始了公开的干涉,而太平天国终于开始被迫反帝反封建了,但是他们已经没有机会了。英国人支持的李鸿章,法国人支持的左宗棠,开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横扫太平军。

而以前天天念叨着绝不靠洋枪洋炮的曾国藩,也不再限制他的手下获得西方的利器,现在他觉得,只要坚守儒家的信念,“中学为体,西学为用”也是可以接受的。

他从对洋人的绝对厌恶,变成了好奇,特意接见了从太平天国那里失望离开的美国耶鲁大学高材生容闳,对他发展中国工业的想法深以为然,借着洋人改变态度的机会,在战乱还没有结束的时候,就委托他去美国购买机器,招聘人才,帮助大清帝国建立国防工业。

我们现在常常以为,太平天国运动是一场彻彻底底的内战,完全是由中国人主导的,其实并不是这么回事,历史的真相和某些人灌输给我们的相差太远。

当然,关于太平天国,并不是本书的主要内容,只是一个背景介绍。毕竟关于这场战争的过程,已经有大量的书籍著述,我们如果再写,除了上面这些被掩盖的事,其他也偏差不大,本书要写的是另外一个惊天动地的故事,中国和伊斯兰教的斗争,这个是本书的主线,因为大多数人对此一无所知。

1861年末,寒风瑟瑟,几个化装成汉人的穆斯林,拜见了太平天国的英王陈玉成,他们惊讶的发现,这个被清朝政府骂做四眼狗的家伙,他的眼睛下方各有两个胎记,远看真的像一个四眼狗,只不过是倒过来的。

不过他们绝对不敢笑,因为这个人是太平天国左膀右臂中的一根,无数次击败过清军,屠空过无数座城,杀人无算的狠角色,更何况他们是来求他的。

来人的教主虽然远在天边,但他能掐会算,他说太平天国的三个王,最厉害的是忠王李秀成,有勇有谋,我们算计不过他,找他没有用,不过他最后会死在这个忠字上。其次是管家的干王洪仁玕,但是他被洋和尚迷了魂,看不上我们这些土包子。

只有这个英王陈玉成,虽然打仗是一把好手,但是耳根子软,好面子,只要我们工作做足,他一定会助我们成大事。不过早晚有一天,他会因为轻信而死。

这几个人见到了英王陈玉成,先虔诚的跪拜,大气不出,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然后呈上了礼物,起初是一些上好的貂皮,羊羔皮,阿拉伯的地毯,这些陈玉成见惯不惊,淡淡的令手下收下。

不过接下来送的礼物都让他挺感兴趣,有天山的雪莲,藏地的红花,阿拉伯的龙诞香,他听说过这些都是极名贵的药材,但是地处南方的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些东西,不由得来了兴趣,接了过来仔细查看。

而来人也开始殷勤的向他介绍,他们一开口居然让陈玉成大吃一惊,都说的是一口广西话,虽然不太流利,但是增添了几分可爱,顿时好感倍增,好奇的跟他们攀谈了起来,而且越说越投缘。

于是陈玉成决定设宴招待他们,但是这些人却不喝酒,吃东西的时候也很仔细,但是却很会说话,高帽子一顶一顶的给陈玉成戴上,而且又说的是陈玉成的家乡话,让周围的士兵都听得懂,所以陈玉成非常开心,也就没有介意这一点,自顾自的豪饮说笑,宴会的气氛居然也很投机。

但是陈玉成不知道的是,教主为了这顿饭,精心的准备了很久,他知道陈玉成的弱点,也知道他们自己的弱点,在宴会上,不陪主人喝酒,容易显得很生分,为了弥补这个短板,他要在其他的细节上,做出12分的努力,只有这样,才能博得陈玉成的欢心,只有得到他的一臂之力相助,他才能完成这个几代人的梦想。

那么,这个一臂之力到底是什么事呢?这个几代人的梦想又是什么呢?我们的故事就此开始……

潜伏,一个大阴谋是怎样炼成的?

看过孙红雷演的电视剧《潜伏》的朋友都知道,间谍的生涯可不好干,一个人长期隐藏信仰,做着最不想做的事,说着最违心的话,戴着假面具生活,面对着四处暗藏的杀机,还有寻机发展自己的事业,十几年如一日,不能有半刻松懈,实在是难如登天,绝非常人可为。

一个人过着余则成的生活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如果有几十万人都过余则成的生活,那简直就是匪夷所思了,但是大清帝国还真就碰上了这个事儿,新教就在地下藏了几十年,而且还日益的壮大,最终完成了一个惊天的大阴谋,堪称中国近代史上的一个奇迹。

金爷就是这群余则成中的佼佼者,现在我们已经不知道他的真实姓名叫什么了,我们只知道,他曾经是北京齐化门外上坡清真寺的阿訇。

作为一个优秀的间谍,他要做好两件事。一是做好情报工作,把对手的消息及时传递给组织。二是发展壮大,不断的找到志同道合的同盟,让他们变成坚定的同志,这两件事金爷做的都非常的好,堪称中国近代史上的第一间谍。

也许有人会不相信,中国近代史上,国民党的军统,中统,我党的地下组织,个个都是人才辈出,举一个简单的例子,我党当年埋伏在国民党内的钱壮飞,就是一个了不起的间谍,救下了周恩来和党中央,挽救了中国革命,你凭什么说金爷比他还强?

我这么说肯定是有道理的,首先你先要知道,金爷是什么时候的人?他是道光年间生的人,那个时候,根本就没有什么人懂情报工作的原则,而金爷就能悟出其中的门道,靠的全是天资。

其次,金爷是为了信仰而工作的,这在那个年代是不多见的。嘉庆年间,新教的第三代教主马达天,被人出卖,暴露了自己的身份,被清朝政府发现,抓获后判他充军黑龙江。

就在他流放路过北京的途中,金爷的长辈们,也是信奉伊斯兰教的穆斯林,得知这个消息以后,决定去探望一下马达天。

虽然金爷的长辈和马达天不是一个教派,双方之间也没有什么旧情,但是考虑到同为穆斯林的情谊,出于同情,就准备了一些食物和银两,送给这一行被流放的穆斯林教徒,让他们在充军的路上好过一点。

没想到这一见面不得了,短短几句交流,就让金爷的长辈佩服得不得了,为了获得更多的知识,他们贿赂了看守的官兵,让马达天在昌平多呆了几天,好让他能为自己传授教义。

几天下来,金爷的长辈们被感动了,知道过去的人生全都是没有意义的,只有马达天给他们指出的路,才是他们的人生奋斗目标,从此他们决定抛头颅,洒热血,为这个目标而奋斗,而金爷也继承了这个志向。

只有为了信仰而奋斗的人,才能做出真正的大事业,为了金钱,为了友谊,为了爱情,都不可能这么持久。

金爷做了哪些事情,让我们能给他这么高的评价呢?首先,身处天子脚下的他,可以探知全天下发生的大事,及时的传递给地处遥远大西北的组织,让他们不再闭塞,能够及时的掌握时局。

我们要知道,在那个时代,没有微信,没有微博,更没有电视报纸,可能内地发生了一个什么事,几年以后,遥远的大西北都未必知道,而有了金爷,他们最多三个月就可以知道,这在那个时代,这是不得了的快捷。

其次,一个最好的间谍,不仅仅能传递消息,而且要能够发展组织,找到那些,能够对组织的发展带来起最关键作用的人,而这一点,后来的间谍,没有一个人比得上他,让我们看看他发展了哪几个人。

第一个人就是后来成为大理伊斯兰国苏丹的杜文秀,当金爷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他不过是众多的来北京上访的群众之一,但是金爷就能慧眼识真,把他给挖掘出来了。

杜文秀并不是一个虔诚的穆斯林信徒,他只是出生在穆斯林家庭,他的父亲是个秀才,严格意义上说,他们的生活更接近于汉族,只是他们的亲戚都还是穆斯林。

杜文秀天资聪慧,16岁的时候,他也考起了秀才,这在穆斯林群体中,是很罕见的。本来按照这个节奏继续发展下去,杜文秀就会把他的精力用在各级考试之中,按照他的天资,中个举人是没有问题的,如果坚持到底,最后很可能会混一个小官儿当当,迈入公务员的行列,几代以后,可能他们就会彻底汉化,他们的后代就会忘了他们曾经是穆斯林。

但是,道光25年发生在云南永昌的汉回冲突,把他的人生完全打乱。

云南矿产丰富,特别是铜矿,直接挖出来,就可以拿来铸钱,虽然是违法的,但确实是一本万利。

那个时候,品相好的,容易开采的,是国家管理的公矿,是不准私人介入的。

但是如果你到深山老林里,自己去找矿,政府也没有能力管理,你发现了你就去挖,挖着了就归你,也没有官家给你发执照,但是如果你想持续的开采下去,那你的拳头就得足够大,因为会有人来抢矿。

所以挖矿这事儿,要抱团去做。而抱团能找的最好的人选,自然就是自己的亲朋好友,而云南又是一个多民族地区,慢慢的,挖矿的就形成了汉族帮和穆斯林帮。

由于看见挖矿挣钱,所以跑来干这行的的人越来越多,渐渐的,僧多粥少,互相之间,为了抢地盘而发生的冲突就越来越多,而打架需要抱团,自然而然的,汉族就找汉族的抱团,穆斯林就找穆斯林的抱团,逐渐形成了汉族和穆斯林的对立,双方势同水火,互相对峙,危机一触即发。

而当地的基层干部,并不是想着怎样去维稳,化解潜在的矛盾,反而也想从这个越来越昌盛的挖矿生意中也分杯羹,暗中参股,非法获益。

结果这样一来二去,慢慢的,对采矿权的争夺,就变成了宗教冲突,“杀光汉人”,“杀光穆民”,双方这样的话语越说越多,到了最后,终于变成现实。

道光25年,这两伙人同时看好了一座山,都觉得这里有前途,谁都不让谁,怎么办?结果只有打呗,而打架,自然双方都要去找帮手,最后酿成了千余人的械斗,汉民对穆斯林,打得天昏地暗,双方都伤亡惨重,难分高下。

而清朝的地方官员,无论满汉,平常很少和穆斯林交往,所以自然也只能参股汉人的挖矿团伙,这个时候,他们不是想着怎样化解民族矛盾,反而想着借机除掉穆斯林挖矿团伙,好独霸所有的矿山。

当地的一个官员罗天池,官职大概类似于今天的公安局长之类,也有大量的股份在其中,于是决定跳出来为汉人的挖矿团伙站台,他带领手下的官兵,加入了这场械斗,对永昌城内的穆斯林挖矿团伙动手,但是很快手下的人就杀红了眼,变成了对城内穆斯林的无区别屠杀,导致事态迅速升级。

杜文秀本来和其他人一样,站在旁边看热闹,但是看着看着,发现势头不对,血要沾到自己身上了,于是撒丫子就跑,侥幸逃出了永昌城。

他在城外,遇到了另外一个穆斯林挖矿团伙的首领张世贤,赛白袍,正带着一群人准备进城去帮忙,双方见面交谈了几句,张世贤决定要武力报复,血债血偿,但是杜文秀觉得还是告官更稳妥一些。

两人出生不同,想法自然也不同,杜文秀毕竟是个秀才,有功名在身,见多识广,所以更愿意走法律程序,而另外的那些人毕竟都是些农民,没什么文化,脑袋一热,就只知道喊打喊杀,

双方自然话不投机,于是就分道扬镳。杜文秀紧接着就跑到了省城去告状,而张世贤后来就走上了造反之路。

杜文秀来到省城以后,一张状子递到了当时的云贵总督贺长龄处,他一看吓了一跳,乖乖的,出大事了,这可不得了,于是就立刻亲自来到了永昌现场办公。

他的办法是各打50大板,一方面诛杀了汉族挖矿团伙“结盟棍帮”首领万氏兄弟和其他首恶分子,另一方面,也镇压了不愿放下武器的张世贤赛白袍等人。

云贵总督贺长龄的反应也算及时,前面这些处理也算不错,但是最关键的问题是,造成大屠杀的罪魁祸首,公安局长罗天池,他却放了他一马,反而说他剿匪有功,给予口头表扬,同时向中央推荐他,说是是个人才,这简直就没有天理了。当然原因大家都知道,他收了罗天池大把的银子。

这可把杜文秀给气炸了,他的亲属在这次暴乱中,也有人被杀,冤有头,债有主,这起事件的幕后黑手,双手沾满了鲜血的公安局长罗天池,居然毫发无损,他不服这口气。

一怒之下,他决定进京告御状,但是一到了北京,他发现,京城的水更深,中央上访办前,到处都是各地驻京办事处请的密探和打手,别说递状子进去了,稍不留神,就会被人一个麻袋罩头,绑架送回原籍,甚至被半路灭口。

正当他企图冒险上前的时候,有人拉住了他。这个人就是金爷,自从杜文秀到了北京,投宿在穆斯林的聚居区,到处都有耳目的金爷就注意到了他,并且引起了他的兴趣。

一是因为杜文秀是一个秀才,而且不是那种酸秀才,一眼就可以看出他是一个能力超群的人,这在穆斯林中是不多见的,这种人才必须笼络。

二是因为杜文秀的遭遇,让金爷在同情和愤怒的同时,也看到了机会,一个千载难逢的,控制云南穆斯林老教的良机。

因为组织要干一件大事,虽然在云南也有组织的人,但是,地处偏远,再加上教派不同,无法影响云南的穆斯林,而教主早就说过,要干这件大事,必须把全国的穆斯林全部联合起来,金爷知道,机会来了,他要把这个人吸收入组织,成为云南穆斯林的领导。

我们现在已经不知道,金爷是怎么说服了杜文秀和他们合作的,但是我们知道,杜文秀留在北京的那一年里,金爷利用他的关系,上下打点,帮助杜文秀把状子递到了道光皇帝的案前。

于是朝廷震怒,极为重视,为了防止其他人再寻私舞弊,胡作非为,道光皇帝从新疆召回了被流放的林则徐,当时,他正作为鸦片战争失败的替罪羊,替道光皇帝的错误决定受过,但是,他也是道光皇帝唯一信得过的人,所以放着满朝的大臣,道光皇帝谁也不信,一定要把他从新疆招回来,让他去处理这个棘手的难题。

金爷知道,虽然为了这个案子花费巨大,但自己为杜文秀所付出的这一切,一定会有回报。金爷相信,只要杜文秀回去,他一定就会成为云南穆斯林中最有影响的人,云南也就变成了组织所掌握的资源。

果然,当杜文秀回到了家乡,人们听说了他在北京打赢了官司,朝廷决定派林则徐来主持公道,惩办罗天池之类的贪官污吏,为穆斯林讨回暴乱期间被强占的房屋田产后,一时人心大快。

消息迅速传开,震惊了全省的穆斯林,人们打心底里佩服他,把他视为依靠,从此不论远近,凡是穆斯林的事,无论大小,人们都要向他来讨教,而他也总能帮大家做出最好的决断,渐渐的,他成了云南穆斯林的领袖,只有一点,所有的人都不知道,那就是他决定和新教合作这个秘密。

时间到了咸丰年间,洪秀全在广西发动了金田起义,然后一路攻城拔寨,席卷了整个南方,北方兴起了捻军运动,江浙一带,小刀会一度占领上海,全国各地,民变四起。

所有的这些消息,金爷都及时传递到了的大西北,让组织能及时的对时局作出判断。教主觉得,是时候了,应该动一动了。

但是,前几代人历次造反,除了留下无数的人头,遍地的尸体,发配到四方的骨肉,几次差点被灭教的惨痛经历外,一无建树,每次离成功都差着十万八千里。

教主认为,这些失败的根本原因,第一,出在信息闭塞上,每次都是头脑一热,揭竿而起,根本不知道天下的情况,不能顺势而为,所以教主接任以后,花了极大的精力,建立了遍及全国的情报网。

第二,是没有团结其他教派的穆民,每次新教揭竿而起,其他的穆民不是袖手旁观,就是为虎作怅。特别是河州老教花寺门宦,和新教有世仇,每次都最积极的当清朝的走狗,跳的最凶,跟着清朝政府,出兵攻打新教,这样新教两面受敌,孤军奋战,怎么可能不败?

所以教主觉得,虽然时机到了,但是新教不能先动,要让老教先动,让他们将来没有退路,新教一定要最后露面,这样才能进退有据,游刃有余。

但是西北的老教,一个个老谋深算,而且和新教的矛盾很深,有竞争关系。虽然新教早就已经在他们那里安插了内应,找到了同情者,但是不足以改变他们的基本盘,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让远隔千里的云南先动,看看局势的发展,再做下一步打算。

而金爷发掘出来的这个棋子,杜文秀就派上用场,但是光靠杜文秀一人之力,还是远远不够的,毕竟云南当地的穆斯林,在之前的几次的汉穆冲突中,损失不小,心中有了畏惧情绪,再加上林则徐后来做的工作非常到位,安抚了大部分人的情绪,现在直接策动他们造反,必然难如登天,必须要把他们逼上绝路。

但这不用金爷操心,老谋深算的教主早已想好了妙计。为了平定太平天国起义,朝廷肯定会调动云南的军队出滇,能干的官员都被调往前线,留下来的都是庸才。

趁这个机会,教主指派已经秘密埋伏在云南的陕甘穆民,打着云南穆民的名义,四处流串,晚上到处杀人放火,白天则隐匿行踪,然后再安排人到处散布穆民要杀光汉人的言论,伺机挑起汉穆冲突,这样必然会引起官府紧张,作出错误应对,激化矛盾,然后杜文秀只要振臂一挥,大事可成。

果然,朝廷调走了云南的精锐部队,能臣名将,留下来镇守云南的巡抚舒兴阿和团练大臣黄琮,则是两个彻头彻尾的大草包,想让他们不中计都难。

西北穆民一闹,让这两个人立刻紧张万分,也不调查清楚情况,只听小道消息,就以为穆民全都反了,慌乱的就下命令,让各地汉人组织民团围剿穆斯林,不分青红皂白攻击穆民聚居区,把所有的穆民一下子逼到了对立面去。

早有准备的杜文秀,趁机联络各地穆民一起叛乱,趁着云南清朝兵力空虚的机会,一下子就攻占了云南的大部分地区,成功建立了大理伊斯兰国。

这次成功让教主非常的兴奋,但是如果要在西北发难,他还需要做很多准备工作。

第一,煽动西北的穆斯林,特别是老教的信徒,去云南参加圣战,并给予路费资助,让他们双手沾满鲜血,变得极端,将来再让杜文秀把他们派回来,他们自己就会积极去说服老教造反。

第二,积极策反老教的上层人物,特别是在陕西能说得上话的人,一定要让陕西先动,这样一来为新教的地盘提供了屏障,二来让其他地区的老教势力,面临严重的内部舆论压力,也就无法独善其身,自然也就会跟着反,这样,新教最后出来,胜利就多了一份把握。而这一点,金爷又立了大功,他策反了白彦虎。

白彦虎一家都是公务员,虽然籍贯陕西,但是住在京城里,他们做官的本钱,就是因为他们是穆斯林信徒,老教的头面人物。和今天一样,清朝政府也需要装点门面,表现出各民族的大团结,白彦虎一家就是作为民族干部点缀在官场之中。

随着晚清王朝的日益腐朽,社会的不满情绪日益高涨,白彦虎和他的哥哥自然也不例外,所以金爷自然经常拜访他们,慢慢的引导,久而久之,他们相信,和新教合作,干番大事,是中国穆斯林的唯一出路。

但是,这还不够,从清朝建国开始,陕西的穆斯林从来没有叛乱过,而且现在也远离战场,生活也过得去,如果要把他们绑架上这辆战车,还需要一点外力。

而这个外力将把战火烧到陕西境内,自然而然的,到时候就会人人自危,互相猜疑,到了那个时候,教主只要派人稍加挑拨,就会让汉人和穆斯林势不两立,到时候只需要一个火星,这把大火就会熊熊燃起。

而金爷再次把教主最需要的情报搞到了手,只有在北京的他,才能有机会,随时打听到战场上的最新情况。

所以,才出现了前文提到的一幕,几个穆斯林前来拜访了太平天国的英王陈玉成。而陈玉成这个时候,恰好处于一个低谷期,他在安庆被曾国荃和多隆阿击败,天王一怒之下,撤了他的王位,让他戴罪立功,他正在考虑下一步该怎么做。

而恰好在这个时候,几个穆斯林出现在了他的面前,给他描述了一个非常美好的蓝图,如果他愿意出兵陕西,几百万西北穆斯林愿意立刻造反,投入他的麾下。

而且他们还告诉他,四川的李蓝起义军,遥奉太平天国为主,而且和穆斯林也关系密切,如果英王愿意西进,他们会立刻北上,一旦拿下了陕西,再和四川打通,那么以此为根据地,和南京遥相呼应,两面夹击就可以彻底消灭清妖。

陈玉成听了这番话,忽然觉得脑洞大开,这是一个好主意呀,于是他就回头问幕僚们,要不我们立刻离开江淮一带,全军西去,也许会立下盖世功勋。

但是让他意外的是,幕僚们全都大惊失色,劝他千万不要听这几个人胡扯,太平军的根基在南方,我军虽然新败,但是实力犹存,胜负乃是兵家常事,现在要做的最重要的事情是,守住安庆到南京的战线,避免他们沿江东进攻打南京。

如果贸然西去,离开了长江沿岸,我们就无法购买到洋人的走私军火,物资粮食,西北贫苦,天寒地冻,补给困难,更重要的是,这样就会让南京西侧空虚,如果曾国荃趁机沿江而下,攻打南京,则局势危也。

陈玉成听了这番话,觉得好像也有道理,于是犹豫了起来。这个时候几个穆斯林又开始向他劝说:

“大王的幕僚们高瞻远瞩,说的都很对。但是大王也应该注意到,关中是有王气的,是汉人的龙脉所在,秦,汉,隋,唐这几个朝代都是在此起家的,若想成大事,必须顺应天时,关中易守难攻,四川物产丰富,足以自保。

不仅仅如此,甘肃,青海,宁夏,新疆都是穆斯林之地,盛产马匹,若是大王愿意西进,陕西几百万穆斯林愿为内应,一旦拿下陕西,大王就可以顺势拿下这些地方,然后获得大量的马匹,大王可以全军改成骑兵,战斗力倍增,大王若是出关攻打清妖,百万穆斯林愿为先锋,到时候以大军出潼关,过山西入河北,收复中原,另一路作为奇兵,悄悄穿过内蒙古,绕开清军防守,偷袭北京,北方必可平定,大王以一人之力,驱逐鞑虏,光复中华,必然名留青史,传芳万世。

而且大王也不用担心,曾国荃趁机袭扰南京之忧,此乃围魏救赵之计,到那时,曾国藩就不得不全军北上勤王,南京自然也就不会有任何危险,反而可以借他们兵力空虚之际,乘胜追击,大破汉贼,收复江南,则天下之事可定,请大王三思。”

陈玉成正要为这番说法拍掌叫好,不料幕僚们忽然对这几个穆斯林大声呵斥:“异端恶鬼,休要妖言惑众!”然后齐刷刷的跪在陈玉成面前,磕头劝阻,其中有几个人甚至激动得痛哭流涕,这些人七嘴八舌的说道:

“这几个人很可能是清妖派来的间谍,大王一旦孤军西去,多隆阿必然尾随其后,万一陕西根本就没有内应,大军兵困潼关之下,两面受敌,粮草无着,立刻就会土崩瓦解,全军覆灭。”

“如果大王西去,曾国荃趁机进攻南京,忠王李秀成必然要回京救驾,江浙自然就会兵力空虚,左宗棠就会乘机拿下这几个地方,天国就会失去了粮仓和财富之地,陷于窘困,则天国危亦!”

“大王,我听说西北有句谚语,穆斯林的饭吃的,话听不得。请大王三思。”

陈玉成忽然感觉有点晕,信息量太大,一下子消化不了,虽然战场上他是把好手,但是做战略决定,并不是他的强项,于是他犹豫了起来,到底该听谁的呢?

一个改变历史走向的抉择

中国近代史上,慈禧是一个争议最多的人物,她的表现也让人捉摸不透,一会是开明干练,一会是保守反动,到底哪个才是她的真面目?今天的史学家们为了这件事,互相把口水喷了对方一脸,也争不出一个高低。

其实要我说这事也很简单,仔细看看历史,我们就会很清楚的发现:她儿子活着的时候,她就把国家放在第一位,因为这个国就是他儿子的家,所以做母亲的愿意付出一切心血,自然她也就开明干练。

她儿子死了以后,这个时候她再也不用为谁付出了,她就把自己放在第一位,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她自己,自然也就变得保守反动,一切就这么简单。

英法联军攻下北京以后,她老公咸丰带着她和儿子躲在热河不敢回来。咸丰是清朝最后一位竞争上岗的皇帝,所以,并不是一个无能之辈,不仅仅不是无能之辈,一开始还非常的兢兢业业,想要励精图治。

在他刚上台的时候,对内,就地罢免了大奸臣穆彰阿,严厉查处了科举考舞弊案,然后又重用肃顺,主张反贪倡廉,努力纠正官场的风气,对外,他坚决不承认道光签订的一系列丧权辱国的条约,随时准备和洋人一较高低。

他每天工作积极,通宵达旦的处理政务,一门心思扑在工作上。由于工作太累,压力太大,以至于他的另一个重要任务,繁殖后代,必须要靠古代的伟哥,鲜鹿血的帮助下,才能勉强进行,而且最终收获也不大,只得了一个儿子。

但是令他痛苦的是,他付出了这么多,最终却一无所得,他越努力,国家就越乱,造反的人就越多,最后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他实在想不明白,他到底哪里做错了?

说句实话,按照那个时代的认知水平来说,咸丰皇帝的一招一式,都是中规中距,有据可查的,在中国的古代史书上都有对应的说明,但是问题是,他没有认识到,他要解决的事,却是中国古代所没有的,而这就是他的悲催所在。

火烧圆明园的消息,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咸丰皇帝得知以后,彻底崩溃了,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大清帝国要亡在他的手上,面对着每天从全国各地潮水般涌来的,各种各样告急文书,他感到无力回天,他需要解脱。

他开始借酒浇愁,吸食鸦片,清醒的时候,也只是长吁短叹,痛哭流涕,他只是想快点死掉。

看着这一切,慈禧很快就认识到,老公是靠不住了,她必须只手撑起一片天,为儿子和自己找到一条出路,不然的话,他们早晚就要逃回白山黑水之间,重新去过茹毛饮血的生活。

更大的可能是,最终会有一天,周围这些现在把胸口拍的嘭嘭响,歇斯底里的对天发誓效忠的人中间,会有人拿出刀来,把她和她儿子的头割下来,献给未来的统治者。

所以,在咸丰崩溃的日子里,慈禧开始自救,她把她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堆满他老公案头的奏折里,她急切的需要知道,天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到底还能不能挽回?谁能在咸丰死了以后的日子里,助他一臂之力?

不久,当这个日子到来的时候,她已经对天下的情况了然于胸。她首先和顾命大臣肃顺进行了坚决的斗争,坚持所有的奏折必须要她亲自过目,才能盖章。

接着,她又在其他事情上故意和顾命大臣肃顺发生严重冲突,在僵持不下的时候,她又主动示弱,提出双方各退一步,自己多退一点,肃顺少退一点,欺骗肃顺放弃了京城的兵权,然后她联合恭亲王,传说还有他的老情人荣禄,一举把他们拿下,成功的掌握了政权。

上台之后的第一件事,她就先改了肃顺起的那个年号“祺祥”,听着和“乞降”差不多,太晦气,她改成了“同治”,当然,意思并不是后来历史学家说的,两个皇太后“同治”,或者满汉“同治”,真实的意思,应该是只有她自己来“统治”,当然,这些都是揣度,没有证据。

接着,她就把南方战场的兵权,财权,行政权,毫无保留的,完全的交给了曾国藩,这个举动,可把那些守旧的满汉大臣给吓坏了,特别是后来的大坑货翁同龢,反复的游说慈禧千万不要这么做。

为什么我们要说翁同龢是个大坑货呢?因为历史证明,他劝你做的事,一定是让你掉坑里,摔掉两个门牙,他劝你不做的事,那肯定是一个大好事,你跑慢了,立刻就没有的。

翁同龢劝慈禧有两个原因,第一,他是一个被程朱理学教傻了的奴才,生怕皇权有一点点旁落。第二,他是一个小人,和曾国藩,李鸿章有着不共戴天之仇,所以他不能允许他们做大。

咦,你可能就奇怪了,曾国藩李鸿章在前线打仗,离北京的翁同龢相隔十万八千里,丈二杆子都打不到,怎么会结下这么深的梁子?

这话说来话长,翁同龢有个哥哥叫翁同书,是一个十足的大笨蛋,靠着父兄的能量,凭借着官二代的出身,当上了安徽巡抚。

可是这人的武力指数几乎为零,智商为零,面对捻军的进攻,一个城也守不住,连战连败。这搞的该地区的战区司令曾国藩很头痛,不过看在他父兄的面子上,也没有深究,就让他去守一个叫寿远的小城,戴罪立功。

没想到,跟着他做了一件蠢到极点的傻事。在他的辖区有三个将领,都是民兵头目。其中两个和另一个发生了斗殴,闹出了人命。于是其中一个就反了,而且还来攻城,这个人叫苗沛霖,是一个出了名的反复无常的小人。

这可把翁同书给吓坏了,考虑到自己的武力指数为零,就想去招降反了的头目,幕僚就劝他,别怕,那两个头目和苗沛霖有血仇,拼了命他们也会奋力死战的,肯定守的住城。而且苗沛霖一反你就原谅他,这也是政治不正确啊。

但是问题是,翁同书就是一个笨蛋,听不来人话,还是派人去招降,结果苗沛霖回话说,除非你把另两个没反的人杀了,我就投降。正常人的理解是,我反意已定,别唧唧歪歪,咱们打吧。

但是翁同书听不来人话,他把这个当成条件了,居然真把这两个人杀了,然后把头送给苗沛霖,苗沛霖也算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但是那一刻,他一下就傻了:“大哥,我不是这意思,我从小舌头大,是不是说话不清楚?虽然你对我这么好,但我真不是这意思,而且你把两个头送给我,实在是把我吓着了,当你的手下太危险,我就更不敢不反了。”

事情传到曾国藩李鸿章那里,气的他们两个人直接晕过去好几次,于是管不了他哥他爸是不是皇帝的老师了,由曾国藩授意,李鸿章亲自主笔,一份气势汹汹的奏折递了上去,上面写着“请速速斩此白痴!”

奏折到了热河,咸丰皇帝当时已经懒得看了,于是慈禧就越俎代庖,帮着看了一看,立刻气不打一处来,这小伙子平常看着精精灵灵,结果怎么没长脑仁呢?!既然没有脑花,留着何用?就替咸丰下了一道命令,砍了吧!

结果翁同龢他爸,皇帝的老师,听到圣旨,急火攻心,当场就死在了皇帝面前。哎呀,这下慈禧就不好意思了,仔细看了几遍圣旨,没写错啊,说的是杀你儿子,你急着去死干嘛?

于是慈禧有点心虚,不管怎么样,毕竟是儿子的老师,这给急死了,就算是替儿子顶罪了吧,算了算了,充军三千里,留了翁同书一命。

写到这里我就不明白了,慈禧在光绪亲政以前,一直还是比较英明的,后来她怎么就会还接着用白痴的哥哥继续教皇帝?结果,这个坑货害惨了光绪,甲午战争失败的最大罪人就是他,最后光绪慈禧都恨他,这是后话。

于是从此以后,翁同龢恨死了曾国藩李鸿章,事事和他们对着干,不过虽然他唧唧歪歪了半天,但是这个时候的慈禧,心里是有数的,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她是一清二楚。

所以大臣们越反对,慈禧就给曾国藩越多好处,一让曾国藩放心,说明我是全力支持你的,二是让那些蠢材知道自己的决心,识趣的闭嘴。

于是没有多久,她又下旨给曾国藩赏赐了更多的财物,更大的权力,这样反对的声音一看,慈禧这么坚决,也就无可奈何,反对声也就渐渐消停了。

现在我们知道,慈禧的这个决定是多么的英明。可是在当时,连曾国藩自己也没谱,虽然曾国荃攻下了安庆,但是李秀成攻下了杭州,宁波,再次兵临上海,所以一进一出,其实也没占什么便宜。

而且更重要的是,虽然安庆一仗,曾国荃和多隆阿携手挡住了陈玉成的救援,消灭了他4万多人,可是自己损失也不轻,而且陈玉成虽然退到了安徽合肥一带,但是还是有6万多大军。

这个时候,曾国藩很为难,首先,李鸿章虽然决定出去单干,回老家招了一支军队,现在要去上海救援,但是只有9000来人,他的对手李秀成有30万大军,感觉有点以卵击石,能不能保住上海,洋人愿不愿意帮忙,实在是没有把握。

其次,曾国荃虽然拿下了安庆,但是却不敢沿江而下,进攻南京,因为万一陈玉成缓过劲来,重新来攻安庆,多隆阿一个人挡不住他,一旦被攻破,曾国荃就会腹背受敌,很可能会全军覆没。

而如果曾国荃不立即进攻南京的话,就无法调动李秀成回师救驾,左宗棠就会被赶出浙江,李鸿章的上海之行就会变得徒劳无功。

而浙江又是全国最富裕的省份,最重要的通商口岸,如果长期被李秀成把持的话,双方的力量对比就会发生变化,而且摇摆不定的洋人很可能会改弦易张,站在太平军那一方去,那样大清就危险了。

所以整个战局的核心,就是要把李秀成军队主力从浙江调动回来,给李鸿章左宗棠机会,夺回浙江,从而稳定住战局,改变力量对比,也就稳住了洋人。

因此一切问题的核心,就是要消灭陈玉成,让曾国藩能放开手脚,干自己想干的事儿。但是陈玉成还有6万大军,战斗力还很强。曾国荃和多隆阿如果要想在野战中消灭陈玉成,那也是痴心妄想,稍有不慎,还可能成了对方的下饭菜。

所以慈禧一道又一道的圣旨传来,虽然都是升官嘉奖,但是曾国藩的心却沉到了冰底,战场的形势如此险恶,自己却拿不出良策,怎么能报答这份信任,曾国藩苦苦思索,彻夜无眠,除非发生奇迹,否则,这依然是一场漫长的战争,凶多吉少。

陈玉成这个时候,也在犹豫之中,安庆之战虽然惨败,但是,撤退之前,他们买到了一船洋人的走私军火,新添了两千多支滑膛枪和十几门大炮,还有大量的洋火药。

这些托传教士联络的军火,如果早点到,也许会改变安庆之战的局势,可是英国海军查的紧,走私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避过了检查,偷偷运到,但是比预期晚了十多天。

虽然这些武器,都是英军淘汰的老式贝克燧发枪,大炮也是拿破仑战争时期的滑膛炮,比不上湘军新买的线膛阿姆斯特朗炮和一八五三式恩菲尔德来复枪,而且付出了好几倍的高价,但是相比于自己的那些火绳抬枪和土炮,威力也是大的惊人,所以战斗力也已经部分恢复。

现在陈玉成要作出决定,是留在安徽,拖住曾国藩,继续慢慢和他耗,还是听那几个穆斯林的话,去西北开创一番新事业。

他拿不定主意,在合肥的这些日子里,他已经开了很多次会,每次都是吵的个鸡犬不宁,大家的意见全是南辕北撤,让他心烦不已。

他已经和曾国藩耗了几年了,他知道要想消灭曾国藩,那绝对是痴心妄想,可是引军西去,开辟一个新战场,虽然有风险,但是,说不定真会带来一番新机遇,也未必不是一个好选择。

然而他又担心,不跟曾国藩耗着,就会造成南京西侧空虚,曾国藩就会腾出手来攻打南京,那又该如何是好?还有一个问题,现在军粮也越来越紧张了,他必须马上作出决定,选择一个进攻方向。有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呢?

就在这个时候,他的叔叔,扶王陈得才,看透了他的心思,给他出了一个主意,要不这样,分兵两路,一路由陈得才,赖文光带领,由有那几个穆斯林带路,去攻打陕西,探探虚实。

而陈玉成自己则留在合肥,一是避免风险,二也让曾国藩不敢轻举妄动,万一有事,还可以利用陈玉成和捻军的交情,招捻军前来帮忙,这样就可以拖住曾国藩,让他不敢沿江东进攻打南京,同时还可以解决粮荒问题。

如果陕西不顺利,我们立刻退回来,如果顺利,你再亲自过来,谋划大事,掌控全局,你看如何?

陈玉成一听,立刻点头赞许,好主意呀,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还是叔叔老谋深算。

于是他立刻招集将领商议,但是没有想到,这个想法刚一说出来,立刻就有人反对,他们指出,这个主意根本就行不通。

首先,究竟怎么分兵?如果陈得才和赖文光带的兵少,就不可能越过河南攻入陕西,走在半路上,就会被清军包了饺子,到时候就算有陕西的穆斯林做内应,也等于零。

其次,如果分的兵多了,那么留守合肥的兵力不足,万一曾国藩来攻,就会守不住合肥。至于找捻军来帮忙这些话,首先张洛行那帮人,根本就是一群乌合之众,我们占上风,他们就跟着抢便宜,如果我们稍落下风,他们比谁都跑得快,根本靠不住。

其次,苗沛霖这个人两面三刀,万一我军被击败,以这个人的德行,别说帮我们了,只要他不落井下石,就算谢天谢地了,所以,当前唯一正确的办法,还是打回长江沿线。

于是又是一番争吵,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争得不可开交。

陈玉成越听越烦躁,忽然之间,他拔出刀来,“刷”的一刀,把面前的桌子劈成两半,然后大声的呵斥道:“别争了,我意已决!”

然后他接着说道:“我们从金田起义一直打到现在,已经十多年了,但是一直没能彻底的击败清妖。如果再打回长江边,无非就是过去的重复,现在穆斯林兄弟给我们指了一条路,虽然他们是异教徒,但是也不能排除,是天父派他们来给我们启示的,让我们借此打破这个僵局,消灭清妖,建立天国,传布福音,我意已决,众将需齐心协力,听我号令,再有妖言惑众者斩。”

于是陈玉成决定分兵两路,扶王陈得才和遵王赖文光率3万多精兵,准备出征,自己和剩下的两万多人,继续守合肥。为了稳妥起见,他在出兵之前写信给捻军首领张洛行和苗沛霖,很快就得到回音,大家都认陈玉成这个朋友,随时都愿意为他两肋插刀。

于是,陈玉成终于松了一口气,他放心了,立刻命令陈得才和赖文光出发,分兵两路,昼夜兼程,快速越过河南,不要恋战,直接去进攻陕西。同时让那几个穆斯林来人中,有几个先回去,通知李蓝起义军北上,两面夹击陕西,同时回去做好内应,剩下的给他们带路,保持双方沟通顺畅。

这一刻,陈玉成相信,他将改写历史。

不久之后,消息传到了曾国藩那里,让曾国藩想破脑袋都没有想明白,陈玉成到底想干什么,最后他得出一个结论,这是一个圈套,引诱湘军进攻合肥,然后那只假装西去的部队趁机折回,从背后攻击攻城的部队,两面夹击,把他们消灭在合肥城下。

当曾国藩把这个结论告诉大家的时候,所有的将领都无比的佩服,因为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陈玉成不可能离开主战场,跑到遥远的大西北去,除非他脑子秀逗了。

但是接下来,一系列的告急文书传到他这里,陈玉成的部队真的进入了河南,而且规模庞大。曾国藩懵了,这怎么可能!但是所有的情报都清楚无误的告诉他,这就是事实。

曾国藩忽然感到自己的心蹦蹦乱跳,眼眶都开始有点湿润,上天难道真的要眷顾自己了吗?他努力稳住自己的激动,马上问幕僚,多隆阿的营地,离合肥有多远?幕僚告诉他,很远,有五天的路程。

于是他下令,让多隆阿勿带辎重,组织他的马队,星夜兼程,务必两天之内赶到合肥城下,合肥城内,只剩老弱之兵,不必犹豫,立刻攻城,必可大获全胜,务必擒杀四眼狗。

这一刻,曾国藩也相信,他将改写历史。

远在天边的教主,这个时候也得到了消息,太平军西进了,他忍不住笑了,不过他手下的阿訇很紧张,问他,如果太平军攻入了陕西,发现陕西老教穆斯林根本就没有准备叛乱,又该怎么办?会不会报复我们?

教主笑了,他们不叛乱,也得叛乱,我已经安排好了,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必须把河州的穆斯林也逼叛乱,不过,这也已经不是问题了。

阿訇看着神秘莫测的教主,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太平军一旦进攻陕西,平常循规守法的陕西穆斯林就一定会叛乱?他们又不听我们指挥,这怎么可能?

他也想不清楚,为什么河州的穆斯林也必须叛乱?他们和清廷就是穿一条裤子的,每次我们起义,他们都杀我们杀得最凶,怎么会和我们站在一条战壕里来?

但是他知道教主肯定是有办法的,那么教主究竟有什么办法呢?

最后的满洲武士

多隆阿是八旗军队里,最后一个武士,只有他的血管里,还流淌着200多年前,来自白山黑水的那些勇士们,那种嗜血的冲动,那种对胜利的渴望,在他以后,所有的八旗子弟之中,只剩下了世故和狡诈,懦弱和阴柔,再也没有英雄的诞生。

多隆阿和陈玉成就是一对欢喜冤家,两个人总是互相成就对方。多隆拉最初的扬名立万,就是在太湖和陈玉成的战斗之中。

三年前,陈玉成的名声如日中天,他攻克了今天的合肥,在三河镇全歼了湘军李续宾部,击毙了湘军名将李续宾。接着又救援安庆,击退了湘军名将鲍超和多隆阿等一大堆军队对安庆的围攻,众创湘军,导致曾国藩全线溃败,残兵涌入太湖一带。

如果这个时候陈玉成继续乘胜进攻,那么很可能,历史就不是我们今天这个历史,曾国藩也就不是那个耀眼的明星了,他将会和历史上众多的失败者一样,只是故纸堆里偶尔提到的一个名字而已。

但是上天对他确实很眷恋,就在这个关键时刻,陈玉成突然掉头而去,以得胜之师,配合忠王李秀成,横扫了清军的江北大营,统帅和春自尽,主将张国梁被杀,7万多大军灰飞烟灭。

就在这个短短的喘息之机里,湘军的另一个大佬胡林翼,看见形势已经万分危急,而湘军的前敌总指挥,嫡系将领鲍超虽然战斗勇猛,但缺乏统帅之力,必须另选高人了,于是他放弃了门户之见,全力劝说曾国藩,让多隆阿来统率整个太湖一带的湘军,争取度过这个难关。

尽管对于这个建议,曾国藩心里有一千个不愿意,湘军将领则有一万个不高兴,可是胡林翼说的在理,陈玉成早晚会率兵返回,如果不在这个问题上速下决心,太湖就会成了湘军葬身之地。

曾国藩这个人最大的好处就是,他知道什么时候该听别人的,从善如流,也知道什么时候该坚持己见,定如磐石。

而且作为一个高手,他总能从危机中找到机会,他很快发现胡林翼这个想法,虽然仅仅是为了战局而考虑,但是如果他善加利用,可以变成他政治上的优势。

因为多隆阿是一个旗人,让他作为主将,就可以向朝廷显示自己并没有拥兵自重的异心,更重要的是,打着多隆阿的名义去要钱要支援,属于政治正确,这样就没人敢说三道四,反而有助于自己扩大势力。

还有曾国藩很擅长识人,他知道多隆阿这个人,保持了旗人最初质朴的本色,并不太擅长搞群众关系,湘军的将领都是他的学生,门人,故吏,只效忠于他,所以他不用担心会失去控制权。

于是多隆阿就变成了太湖一带,湘军的前敌总指挥,他的才干立刻就被表现了出来。果然,不久之后,陈玉成解了南京之围之后,携得胜之师,再次带兵来攻。

多隆阿面对优势的敌军,指挥得当,沉着应战,奋勇杀敌,在湘军将领鲍超的配合下,经过大大小小的数次战役,终于击退了陈玉成,收服了太湖到潜山一线的城市,把陈玉成赶回了安徽,获得了战场上的主动权,从此,威名远扬,被人称为“多龙鲍虎”,并列湘军两大猛将之一。

1860年左右,在曾国荃的极力要求下,已经看准时代潮流的曾国藩,果断的从上海和广州购买了大量的洋枪洋炮,完成了现代化改装,战斗力倍增,从此以后,湘军从被动防守开始了主动进攻。

在随后进攻安庆的战斗中,湘军改变了作战模式,把以前靠勇猛和纪律作为制胜的法宝,变成了以堑壕战为主,用火力克敌,靠先进武器致胜。

在阻击陈玉成救援安庆的最激烈的一天战斗里,仅仅湘军方面就消耗了数百万颗铅子,85吨火药(17万斤),30多万颗铜帽,这在中国历史上是前所未有的,这一战也可以看成中国冷热兵器转变的开始。

从这个数据可以看出,湘军已经从冷热兵器混杂,变成了以热兵器为主作战,而且一天就使用了30多万颗铜帽就可以看出,湘军装备的恩菲尔德1853式前膛线膛枪之多,因为当时流入中国战场的西洋武器中,只有这种枪,以及它的各种仿制型号,需要装有雷汞的铜帽发火。

而且在此前和此后的文献资料中,虽然没有明提湘军购买的洋枪样式,但是有很多的文件提到,湘军开始大量购买子弹和铜帽,有时候也叫火帽,还有洋火药,数量都是几十万到数百万之间,所以我们可以明确的认定,湘军装备的是恩菲尔德1853式来复枪。

我们知道,当时清朝传统的军队使用的鸟枪,抬枪和土炮是火绳发火的,铅弹和火药也是自制的,早在康熙年间,清朝就能大量生产,根本无需外购。

而只有米尼弹和铜帽,以及配套的洋枪专用火药,当时的中国均无法自制,必须外购,如果湘军还是抬枪和土炮,那又何必向洋人购买这些东西呢?毕竟这些东西都非常的昂贵,曾国藩初期不愿意装备,很大原因,是从经济上的考虑。

如果说子弹和火药还有争议的话,那么湘军购买铜帽干什么用呢?这只能说明,湘军大量装备了洋枪,而且可以确定,是恩菲尔德1853式,或者是它的其他国家仿制品。

所以,有很多朋友问我,为什么其他人写的文章,对湘军的装备和我的看法不同,我只能客观的说,以往很多的历史学家,并不是军事爱好者,缺乏对武器装备的一些必要了解,导致他们没有注意到史料上的这些小细节,所以判断上出现了偏差,仅此而已。

多隆阿的军队,最初是以骑兵为主,主要是八旗军队,但是人数较少,只有几千人,在太湖和陈玉成的作战中,损失也很惨重,后来在胡林翼的支持下,他编入了很多湘军的步兵部队,这些部队基本上都装备的是洋枪洋炮。雷正绾,陶茂林,曹克忠都是在这个时期,陆陆续续加入了多隆阿的部队,使他的部队人数,终于超过了万人。

当多隆阿收到了曾国藩的命令以后,他也敏感地嗅出,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时机。但是他也面临了一个问题,这时正好是春节,士兵们已经征战了一年,难得的放松休息一下,这个时候要全军放弃过年,立刻出动,大家的心里难免都会有怨气。

但是多隆阿顾不了这些了,因为在他看来,敌军这个时候,也可能是恰恰处于最松懈的状态,他必须把握机会,创造奇迹。

于是他命令,全军立刻结束放假,他和穆图善、金顺带领马队立刻出发,雷正绾、陶茂林,曹克忠率步兵携辎重随后跟进,冒着天寒地冻,奇袭合肥,争取一举端了陈玉成这个老窝,活捉陈玉成。

不愧是一代名将,上午才接到曾国藩的通报,不到天黑,他的骑兵就已经消失在了前往合肥的小路里,那么他能够得偿所愿吗?

……

就在多隆阿奔袭合肥的同时,扶王陈得才正带着三万多陈玉成麾下最精锐的太平军,已经进入了河南,直奔陕西而去。考虑到潼关险峻,易守难攻,按照那几个穆斯林的指点,他决定从湖北方向攻入陕西,那里虽然山路陡险,但是反过来也防守松懈。

果然如他所料,大军一路向前,势如破竹,沿途的守军根本就不敢出战,纷纷据城坚守,一路目送着他们前进,让他们的行军,变得很暇意,几乎成了徒步旅游。

但是,就在一切顺利的同时,一个阴影,也在扶王陈得才的心中,变的越来越大,那就是粮食,出发的时候,他们把大部分的粮食都留给了陈玉成,只带了七天的口粮。

可是一路之上,他发现收集粮食却是异常的困难,越往北走,他发现当地的人越穷,在河南境内的时候,他们沿路的洗劫村庄,还能勉强吃个半饱,到了湖北、河南和陕西三省交界的地方,就经常要饿肚子了。

以前在长江以南作战,不管在什么地方,战争打的多猛,抢点粮还是很容易的事情,可是进入了北方,他发现这里的人,似乎从来就没有吃饱过,根本就没有多少余粮,等他们来抢。

一路上,防守坚固的大城,他们没有足够的时间来围困和攻打,能攻得下来的小城,全军进去搜刮一阵,发现还不如江南的一个大点的乡村收获大。

士兵们老是吃不饱,也抢不到好东西,开始变得越来越失望,再加上正值腊月,北风呼啸,天寒地冻,南方兵适应不了这样的气候,苦不堪言,一个个怨声载道,开小差的人也络绎不绝,好多人都不想往前走了。

终于有一天,将领们都忍不住了,跑来向他进言,还没有到西北,就已经变得这么穷,饭都吃不饱,到了西北,那就只有吃糠咽菜了,而且沿途我们还不断的拉壮丁,人越来越多,粮食越来越难分配,情况实在是不妙。

他们认为:如果再这样继续下去,早晚有一天,大家可能不是因为战死,而是由于缺粮,全都要饿死在西北,继续西进,一点意义都没有!不如现在提前回去,反正我们的部队已经扩大了几倍,实力已经倍增,至少扩军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现在回去,一来可以解决补给问题,二来英王也有了本钱,就可以重新回到长江沿岸,再和曾国藩一较高低了。

面对眼前牢骚满腹的将领们,扶王陈得才感到有点骑虎难下,毕竟这分兵的主张是他提出来的,可是眼前的一切,确实和预想似乎差距太大,但是就这么回去了,他又觉得有点不甘心,犹豫了半天,他最后决定,把那几个穆斯林再叫来,当着大家的面问一问,陕西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于是那几个穆斯林被叫入了大帐之中,而他们的回答,将决定着日后几千万人的命运,那么扶王陈得才还到底会不会继续西进呢?

……

多隆阿不愧是一代名将,他带着数千骑兵,人含枚,马包蹄,只用了一天一夜,就走完了平常5天的路程,已经赶到了合肥郊外,让他不由的有点暗自得意,这一次应该终于可以打陈玉成一个措手不及了吧?

可是离城还有十几里地时,多隆阿就傻眼了,原来陈玉成也不是等闲之辈,他早就做好了准备,在清军前往合肥的交通要道上,已经修了两个堡垒,互为犄角,让任何偷袭合肥的举动,都变成了痴心妄想。

多隆阿不由得叹了口气,看来陈玉成真是他命中的冤家,但是既然来都来了,那就碰碰运气吧,于是多隆阿命令骑兵下马,悄悄摸上前,想趁对方不备,攻入堡內。

可是没想到还没靠近,对方立刻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炮火轰击,洋枪齐射,打的多军抱头鼠窜,白白折损了十几个人,连堡垒的边缘都没有挨到,看来对方早就做好了准备。

多隆阿无奈的摇了摇头,苦笑了一声,心中暗暗的对陈玉成增加了一丝敬意,这是只有武将之间才能互相理解的惺惺相惜,于是他停止了进攻,派少量的骑兵,绕过堡垒,四处侦查,但是带回来的消息,给多隆阿当头浇了一盆冷水。

原来陈玉成早就料到,如果他分兵西进,曾国藩肯定会派兵奇袭他,于是他即刻征用民夫,昼夜赶工,在关键的交通要道,都修建了堡垒,城外四处都有。

不仅仅如此,他还加高了城墙,引河水灌入了护城河,又沿着合肥到巢湖的水道,密布了木寨,布满旌旗,虚张声势,让敌人不敢从水道进攻,知难而退。

既然偷袭已经变成不可能,于是多隆阿带着手下的将领,来到了附近的一处高地,拿出了从洋人那里买来的双筒望远镜,观察四周的情况,看看这仗到底还值不值得打?

一切和骑兵带回来的情况完全一样,看来曾国藩误判了,大过节的白跑了一趟,同来的将领们也充满了挫折感,再加上深冬的寒风异常凛冽,吹得大家瑟瑟发抖,众人都觉得没啥意思,不如赶紧回去算了,只有多隆阿不动声色,依然站在那里,拿着望远镜仔细观查对方。

看到这个情形,军中的二号人物穆图善心想,是不是多隆阿有点放不下面子?于是他就决定要劝一劝他,帮他找找台阶。

穆图善说:“多大人,看来这上峰的情报有误,害得我们白跑一趟,既然敌人已经有了防备,我军就算全军到齐,也只有一万人,就算是精心准备,最多也只能打破城外这些堡垒,至于围城是远远不够,这上面一句话,下面跑断腿,这大过节的,我们跑了一天一夜,也算是不辱使命了,既然情况已经清楚了,要不我们就回去算了?!”

但是多隆阿却好像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反而是更加仔细的拿着望远镜四处观察,脸上还浮着一层诡谲的笑容,这让穆图善感到有点懵逼,但是他一回头,发现众将领都一边在寒风里打抖,一边盯着他,那意思就是让他再劝一劝,大家好早点回去,不在这寒冬腊月里受罪了。

于是穆图善只好又轻咳了两声,再次劝多隆阿:“大人以社稷为重,时刻想为国分忧,我等深为敬佩,不过这合肥是一座大城,我军如果平均分配兵力,每个城门最多只有千把人,互相之间相隔遥远,万一敌人集中兵力出城反击,我军来不及救援,很可能被各个击破,不如日后再做打算?”

然后他等了等,发现多隆阿还是没有反应,于是他有点着急了,指着远处,提醒多隆阿堡垒的数量和城上旌旗的数量,根本就不是什么一两万人,很明显曾国藩的情报有误,合肥城周围至少有六七万人之众,我军完全没有胜算。

其他的将领这时也忍不住了,开始纷纷的附和,大家实在是不想在这鬼天气里继续耗下去了。

多隆阿听着大家的议论,却没有说话,脸上依然保持着那种诡谲的笑容,再拿着望远镜,反反复复的看了很久以后,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把周围的将领吓了一大跳,然后他对着他们摇了摇头,长叹了口气说道:“确实太多了一点,多到了不可思议,所以这合肥城,我是打定了!”

这话一出,周围的将领全都目瞪口呆,大家全都盯着多隆阿,心想,难道是这冷天把大帅给冻傻了吗?

……

陕西境内,节日的气氛越来越浓,显然还没有人知道,太平军已经秘密的向陕西进发了,但是一些怪蜀黍却突然出现在大街小巷,拿着糖问小朋友,想不想要啊?小朋友当然想要了,于是怪叔叔就说,那我就教你唱首歌,你要是学会了我就给你糖吃。

歌词很简单,“国有难,回必乱,勾长毛,杀汉人。”小朋友自然一学就会,于是就得到了糖吃,越来越多的小朋友都跑来要糖,也就有越来越多的小朋友都学会了唱这个歌,在陕西的各个城镇里,都有这样的怪叔叔出现,所以陕西各地,都传唱着这首童谣。

大人们最初听着,也并不是很在意,毕竟陕西的汉人和穆斯林之间,虽然偶尔也有冲突,但是关系并不是很紧张,不过这个童谣听多了,双方互相看对方的眼神,难免就有点别扭了。

不久之后,陕西的各个城镇的集市和城门边,晚上有人偷偷的贴了一些贴子,上面用大大的红字写着“杀回帖”,里面的内容非常的耸人听闻,大意是,现在天下大乱,穆斯林图谋不轨,他们勾结长毛,要来进攻陕西,杀光汉人,抢完汉人的财产,汉人如果不立刻行动,组织起来,杀光穆斯林,过段时间长毛来了,那就家园不保,所有的人都要遭殃了。

这些帖子早上被人看见,立刻吸引了大量的人来围观,衙役们看见了,赶快轰走围观的人群,撕下来交给县太爷,县老爷一看也是很惊讶,这都胡说八道些什么呀,于是招来汉回乡绅,让大家不要听谣传谣,有胆敢趁机挑事,胡作非为的,国法伺候。

但是这种事在陕西各地都有发生,消息很快就四面传开,不由得人心慌慌,而且太平军就要来攻打陕西,穆斯林就要叛乱的消息,变成了人们街头巷尾议论的话题,而且越传越邪乎,有人甚至说的有鼻子有眼,说是看见太平军已经攻入了陕西,马上就要到县城了,吓得有钱人急忙收拾细软,准备逃难,结果官府又出来辟谣,说是子虚乌有的事,不过这么一惊一乍几次以后,汉人和穆斯林之间,互相的猜疑越来越深。

就在陕西各地小道消息满天飞的同时,几百名穆斯林,也在年前的时候,从云南回到了陕西老家的各个穆斯林聚居区,他们一个个穿金戴银,出手阔绰,招待亲朋好友们,吃吃喝喝,让大家羡慕不已。

对于他们是如何发财的,公开场合,他们显得很神秘,只是说挖矿所得,但是私下里,他们告诉大家,云南那边的穆斯林反了,打跑了官府,自己建立了一个伊斯兰国,杜文秀当了苏丹,那里的穆斯林都过上了蜜一样的生活。

在杜文秀的伊斯兰国里,只有穆斯林可以当官,所有的穆斯林都不用纳税,而且杜文秀还把从满人那里没收的财产,汉人那里征到的税,都分给了穆斯林,每一个人都有大把的花不完的银子,我们这些外乡人,因为是穆斯林,也都沾了一份光,给我们分了大房子,土地,还有满人的大官给自己当仆役,一大堆汉人的长工帮自己种地,过得可滋润了,我们带回来的钱只不过是九牛一毛,要不是路途太远,不然让你们亲眼看到,绝对闪瞎你们的眼,就是村里的财主,一辈子都没有见过那么多钱。

听着这帮人吹得天花乱坠,又看到他们手头那么阔绰,从最有学问的阿訇,一直到最穷困潦倒的破落户,每一个人都对他们说的地方充满了向往,消息迅速的向四面八方传开,所有的陕西穆斯林都知道了,在中国的西南角,有一个穆斯林的天堂。

慢慢的,这些人变成了当地穆斯林心目中的偶像,好多人都开始跑来巴结他们,又是谈感情,又是送礼,托他们找关系,把自己或者自己的亲属,也带到云南去发大财,不久之后,这些人的身边,都挤满了一大堆粉丝,对他们顶礼膜拜,言听计从。

白彦虎一家,一年前也从北京回来了,作为一个公务员出身的他,很快又在官府里谋了一个差事,回乡募集穆斯林团练,去淮北投效清军,参加剿捻。

他让他的哥哥在当地招募团练,自己则带了几个随从,先出发前往清军前线,说是先探探路,对接一下工作,不过他的真实意图,是确定太平军是不是开始了西征,不久,当他得到了确定的消息以后,立刻就向长官告假,飞奔回了陕西。

当然,只有他才知道,在陕西发生的所有的这一切,都是躲在幕后的那个教主精心安排的,为了把这上百万的穆斯林都绑上他们的战车,他们用谣言到处撒下火药,只等着太平军带来的那把大火,就会把西北炸个翻天覆地……

看着这群被石化了的将领,多隆阿又哈哈大笑了起来,指着合肥城说:“如果不是因为四眼狗兵这么多,我还真不敢打他,我们早就回去喝酒了,就是因为他的兵太多了,所以我必须打他!”

听完多隆阿这番话,所有的人脸都绿了,额头上多了三条黑线,心想着要不要赶紧帮他去找个大夫。

不过多隆阿并不在意,反而继续笑着对大家说:“你们说这陈玉成是不是疯了?如果他还有6万大军,他这么招摇干嘛?插那么多旗帜,修那么多堡垒,他累不累呀,有这个必要吗?直接就出来和我们野战就得了,他以前不都是这么干的吗。”

“而且大家再想想,合肥城虽然很大,但是并不是非常的富裕,再加上连年的战乱,周围的田地大部分都荒芜,陈玉成如果手里还有6万大军,早就缺粮了,那么他应该会主动进攻,四处劫掠,怎么可能困守孤城?所以曾大帅的情报绝对无误,陈玉成一定是在装,这可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绝不可错过!”

说到这里,所有的人都已经恍然大悟,赶紧拿起望远镜到处观察,果然敌军破绽百出,忍不住在心里为大帅点个赞,众将领想到一旦攻破了合肥城,不仅仅可以升官,而且劫掠一番的话,油水也是大大的,这可是天上飞来的横财呀,顿时情绪高昂,一个个摩拳擦掌,纷纷请战。

就在大家争先恐后的发出豪言壮语,恨不得马上就要冲到合肥城下的时候,多隆阿反而停顿了一会,示意大家冷静,接着又说道:“不过咱们不能急,必须先退一下,装作中计,免得他立刻逃跑或者招救兵,现在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他城内的粮草应该也不多,如果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去求人帮忙,因为援兵一来,他的粮就不够吃了,他就撑不下去了,只有挪窝,一旦挪窝,他又到处乱跑,我们要困住他也很难。但是现在看来他还不想挪窝,想唱空城计,所以我们要利用他的这个心理,把他彻底围歼。”

……

扶王陈得才带着西征军出发以后,陈玉成写了一封信,向天王汇报了自己的想法,但是没有提穆斯林的事,因为天王对异教徒是很反感的,而且实际管事的洪仁玕也不喜欢土包子,只是对洋鬼子很着迷。

然后他又写信给张洛行和苗沛霖,请他们务必在这段时期,互相照应,向他们诉说唇亡齿寒的利害关系,建议他们多去攻城略地,帮助自己减轻压力,并且告诉他们,一旦李秀成拿下了上海,几十万大军很快就会进入安徽,围歼曾国藩,到时候必然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绝不会亏待他们的。

他的努力没有白费,不久以后,张洛行就有了回应,开始率领捻军围攻颍州,迫使湘军李续宜部,前往增援,这些部队本来是打算增援多隆阿,一起进攻陈玉成的。

接着,他开始全力加强城防,到处修建营寨堡垒,插满旌旗,虚张声势,让曾国藩不敢全力来进攻他,他知道,只要他在一天,曾国藩就不敢进攻南京,李秀成就可以放开手脚,经营江浙,到时候他的西征军再拿下陕西,东西夹击,清妖就算有一百个曾国藩也无力回天了。

得知了清军来袭的消息以后,陈玉成判断应该是小股敌人,为了给敌人一个下马威,让他们误以为合肥城内还有太平军大军,他立刻组织了所有留下来的精锐马队和精锐步兵,大约有二万余人,准备倾巢出动,夜袭敌军,给他们当头一棒,让他们知难而退。

就在他准备出发的时候,前方传来消息,敌人已经撤退,于是他松了一口气,没有追击,看来他的计谋还是有作用的,但是他不知道的是,无意中,他又失去了一次机会。

多隆阿是幸运的,如果他留在原地,或者陈玉成连夜追击,多隆阿是假退,走得很慢,又只有3000多轻骑兵,没有重火器,很可能被陈玉成追上,暴打一顿,后果不堪设想。

几天以后,雷正绾,陶茂林,曹克忠带着步兵大队,拉着重火炮,和后退的多隆阿部队会合了。于是多隆阿命令一部分骑兵,分成几队,绕远路埋伏在合肥周围的交通要道,阻断合肥和周围的通讯,他自己则亲率大军,前来攻城。

当陈玉成得知这个消息以后,他知道自己的计谋已经被看穿,于是他下令放弃外围的堡垒,所有的兵力都集中到城市周围,全力守城,然后他又赶紧发出了求救信,请张洛行和苗沛霖派兵相助,不过这些信使,大部分都被多隆阿的骑兵俘获。

虽然识破了陈玉成的计谋,但是当多隆阿到了城下以后,他发现自己的兵实在是太少了,根本就不够围住所有的城门,至于能不能打败陈玉成,实际上还充满了悬念,于是他再次写信给曾国藩,让曾国藩迅速派兵增援。

但是这个时候,曾国藩手里根本就没有一兵一卒可用,李续宜在颍州,被张洛行拖住,曾国荃正在安庆舔伤口,训练新兵,准备进攻南京,鲍超在江西景德镇,跟太平军打的难解难分,左宗棠远在浙江,被李秀成压得喘不过气来,而李鸿章又带走了他最后一个能打的将领程学启和八个营的湘军去了上海,其他的人也各有战事,分不了身,他基本上就是一个光杆司令。

但是曾国藩知道,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于是他一边写信给多隆阿,鼓励他务必坚持住,想尽一切办法拿下合肥,另一方面,他开始给其他的督抚大员写信求救,但是大部分都石沉大海。最后只有代理钦差大臣袁甲三,就是后来袁世凯的叔祖,从他剿捻的兵力里,派出了5000人,前来支援多隆阿,不过这已经让曾国藩感激不尽了,剩下的就只能靠多隆阿自己了。

一万五打三万,还要围攻坚城,对手又是名将陈玉成,在旁人的眼里看来,这是多么的不自量力,但是多隆阿决心,一定要让这个不可能成为可能,他必须创造奇迹。

考虑再三以后,他决定只攻击部分城门,把所有的骑兵,都放在那些没有进攻的城门远处,埋伏起来,等敌人突围的时候,突然冲出,击杀溃兵。

不过这样还是必须押宝,毕竟他的人太少了,思考了很久以后,他决定,把骑兵的主力部队埋伏在去张洛行的方向上,毕竟他曾经和太平军联合作战过。而在去苗沛霖的方向上,只留下了少量的部队,因为苗沛霖是个墙头草,谁都知道,他估计万一陈玉成战败,投奔他的可能性很小。

但是,这一切的前提是他能打破坚城,这并不容易,仗打得很艰难。多隆阿只有12磅的野战炮,无法轰倒坚固的合肥城墙,所以只能依靠传统的方法攻城。

最初的时候,他考虑到自己兵少,护城河里又灌满了水,所以,他决定不直接架云梯爬城墙,而是集中兵力攻击城门。

他集中炮火,对三个城门开始了反复轰击,很快,陶茂林就轰开了一座城门,敢死队一拥而入,可是没有想到,陈玉成早就在门后,用沙土和城内拆下的房屋砖石,沿着城墙垒了一座土墙,在门的两侧,城墙和土墙之间,又装有木栅栏,陶茂林的部队冲了进去以后,无法攀上土墙,只能向两侧冲,又被木栅栏挡住,挤成了一堆,被城墙和土墙上的太平军,丢下的滚木擂石纷纷砸倒,侥幸没有被砸倒的人,也被密集的鸟枪,抬枪和滑膛枪的弹雨击毙,上百人攻进去,只有几个人侥幸逃了回来,其他的城门也都遭到了类似的埋伏,丢下了一大堆尸体之后,都被赶了出来,敌人又把炸垮的城门重新修好。

看到这个方法行不通,于是他决定挖地道,用炸药炸垮城墙,可是由于护城河里灌满了水,周围的地下水水位急剧升高,挖下去不到两米,水就开始往外冒,换了几个地方,都是如此,只能作罢。

接着他又想堆土山,把大炮拉上去,压制城头的敌军,炮击城内,但是敌人看出了他的意图,也把大炮拉上了城墙和他对轰,激战了十多日,虽然最终筑成了土山,把敌人的大炮全都打哑了,但是自己的损失也不小,不过终于可以日夜不停的轰击城内。

时间就这么一天一天的耗着,转眼就过了四个月,合肥城还是巍然不动,与此同时,他也得到了曾国藩传来的消息,为了扭转战局,曾国荃不顾曾国藩的反对,已经开始全军向南京进发,这就意味着多隆阿必须攻下合肥,否则将满盘皆输,可是面对坚城,多隆阿一筹莫展,他已经有三分之一的部队失去了战斗力,伤兵满营,由于补给线被拉得很长,粮草和弹药的供应跟不上,再攻不下来,他就必须撤军了,到底该怎么办呢?

陈玉成也很难,他派出去求救的信使,到现在没有一个回音,虽然他打败了多隆阿的多次进攻,但是自己的兵力也损耗很大,大炮全都被敌人击毁,洋枪也早就没了弹药。

现在能战斗的人不足两万,大部分都挂了彩,很多还是老弱新兵,再加上敌人不断的炮击,在城里到处引发火灾,有几处粮仓弹药库都被烧着,他也快坚持不下去了,但是他心里同时也很清楚,最多再坚持一个月,多隆阿弹药耗尽,就必须退兵,最后的决战即将到来,只要他扛得过去,胜利就属于他,他的这个战略决定,是有成功的希望的。

多隆阿决定孤注一掷,他召集了全体将官开会,对大家说:“粤匪之所以迟迟不能平定,就是因为有李秀成和四眼狗两贼支撑,现在我们把四眼狗困在城内几个月了,已经挫掉了他的锐气,只差一步,就可以取此狗贼性命。

我军弹药已经不多,粮草即将枯竭,不能再耗下去了,明天,全军总攻,架云梯登城,虽然此举凶险无比,但我将亲临城下督战,不成功,便成仁,上为了报效朝廷,下为了黎民百姓,大丈夫死则死哉,有何惧也!”

他扫视了一下众将,接着又说道:“明日全军务必奋勇向前,后退者必斩,先登城者,赏白银千两,我将亲笔写奏折,向朝廷保荐,有谁愿意担此先锋?”

雷正绾刷的一步迈了出来:“末将愿率敢死队先登,请大人恩准。”

那么多隆阿到底能不能攻得下合肥城呢?扶王陈得才会不会继续进兵陕西呢?

富贵险中求,不拿命来换

如果你要翻开同治光绪年间的清史,雷正绾这个名字就会经常出现在你的眼前,作为四川中江的一个农民,目不识丁,没有背景,从小兵干起,混到了一方的军政要员,实在是不容易,如果你要问他是怎么成功的,他会哈哈大笑,这样回答你道:“富贵险中求,老子是从尸体堆里爬出来,拿命换来的。”

如果你听他这么说,就把他想象成哪种傻了吧唧,有勇无谋的亡命徒,那你就错了,他其实是个人精,属于表演系的。

当小兵的时候,每次冲锋,他都第一个跳出阵地,大呼小叫,而且一定会在领导眼前闪过,冲出去几十米以后,领导看不清的时候,他不是鞋带松了,就是鞋子掉了,但是依然坚定的给周围的人说:“兄弟们搞快些往前冲,我系下鞋带,马上就来。”然后就不知道他缩到哪儿去了。

等到大家该死的死,该伤的伤,拼了个你死我活,胜负快要分出来的时候,谁也不知道他又从哪儿钻出来了,又是大呼小叫,在领导面前上串下跳,一副勇猛无比的样子,所以领导对他印象极好,当兵没到一年,就变成连级干部,然后被从四川调到了湖北,加入了湘军。

当了干部以后,他的表演艺术更是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绝对有资格领金鸡奖百花奖,现在的好多演员,和他相比,完全都不是一个级别的,因为他看起来像演戏,其实秀的是智商,这一点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了的。

就比如这次进攻合肥,攻城的第一天,多隆阿做出炮击城门的决定以后,他立刻第一个跳了出来,表示坚决拥护领导的决定,然后积极响应领导的号召,主动要求去攻最难攻的那个城门,让多隆阿非常的开心,在众人面前表扬了他。

不过,他弟弟雷恒可急出了一身冷汗,一直在大帐里用刀柄戳他哥的屁股,想阻止他哥哥去当瓜娃子,可是不知道他哥哪阵疯发了,突然变雷锋了,对他的提醒浑然不觉,简直就和吃错药了一样。

会议开完,刚出了中军大帐,雷恒忍不住就拽着他哥说:“老大,你今天咋个脑壳短路,官迷心窍了吗?非要去攻最大的那个门,那个门又厚又重,门上还有一个箭楼,你啷个攻得下来吗?其他几个门都没得箭楼,你咋不去选?你天天在那念叨富贵险中求,不拿命来换,你今天咋个又不想活了呢?老子不得给你当敢死队,活腻了你自己去死,不要把我拖上!”

雷正绾扫了雷恒一眼,轻蔑的说:“你这个瓜娃子,你晓得个铲铲,老子天天教育你,你肩膀上扛的这个八斤半的猪脑壳,不是光拿来吃饭的,也要拿来想问题,晓得不?”

“城里头的陈玉成是什么人?你以为他只有20来岁,是一个青勾子娃娃?你晓不晓得,人家统帅百万大军的时候,你娃还在乡下种地!”

“你看看护城河里的水那么深,城墙那么高,像他娃这样牙齿焦黄的老鬼,你觉得他想不到多大帅要轰门而入啊?那个门轰开以后,里面肯定藏着各种机关埋伏,哪个先轰开,哪个死的快!你娃不懂。”

第二天开战,多隆阿特意跑到雷正绾这里来观战,只见雷正绾先是组织了突击队,然后又慷慨陈词的发表演说,接着杀了一只鸡,招呼大家喝了血酒,最后给大家说,门一轰开,他会第一个带大家往里冲,不打垮敌军,绝不会再从这个门出来,如果他战死了,以后就把他埋在这个门下,让多隆阿在旁边看着,都激动得热泪盈眶。

接着雷正绾下令大炮开火,密集的弹雨轰向了箭楼,注意,不是大门,不过这也很正常,因为不轰垮箭楼,肯定不能轰大门,否则轰开了也等于零,可是箭楼岂是那么容易轰垮的,所以只能慢慢的轰。

没多久以后,传令兵就来告知多隆阿,陶茂林轰击的大门马上就要垮了,于是多隆阿立刻带着随从,上马飞奔而去,雷正绾揩了一揩额头的汗,松了一口气,让亲兵搬了个马扎子来,他坐下掏出烟袋,把叶子烟点起,一边吞云吐雾,一边等多隆阿下令取消进攻。

果然不出所料,其他部队轰垮了城门以后,突进去都遇到了第二道临时搭建的土墙,被困在土墙和城墙之间,挤成一堆,被打得落花流水,死伤惨重。

多隆阿在城外急的直跺脚,但是大炮又无法支援,虽然他想了很多种法子,亲自组织了好几波突击队,但是陈玉成早有预案,应对自如,让多隆阿生生的碰了一鼻子灰,除了让尸体越堆越高以外,毫无进展。

最后多隆阿冷静了下来,知道这个法子行不通,于是他命令全军停止进攻,另外想办法,这天晚上,那些先轰破城门的部队,个个都是伤兵满营,哀号痛哭,垂头丧气,雷正绾毫发无损,又挣了表现,功德圆满。

接着多隆阿又决定在距城墙不到300米的地方,筑一个和城墙差不多高的炮台,方便轰击城上和城内的敌军,于是雷正绾又第一个跳了出来,向多隆阿建议,敌人在我们背后废弃的有两座堡垒,里面有大量的条石木材,要不我派我的人去把他们拆了,运过来,等到土山修好的时候,我们把石头拉来铺到山顶上,大炮就可以放稳,不会被陷进去。

多隆阿一听,非常高兴,这个搬石头的苦差事,有人愿意做,那太好了。于是命令他明天一早去做。但是雷正绾并没有等到第二天,当天夜里就跑去开始拆堡垒,然后干了一个通宵。

第二天一早,多隆阿刚刚起床,就看见雷正绾的部队已经推来了一大堆石头,大为诧异,一问士兵,原来已经干了一个通宵了,多隆阿非常感动,立刻把其他将官叫来,让他们向雷正绾学习,以最快的速度把炮台搭起来。

雷正绾又得分了,不过他心里的小九九,一般人还真都想不到,他故意第一个带头干一个通宵,到了白天,统帅看到肯定会表扬他们,同时也会让他们去睡觉,这样他们就不用白天去筑土山了。

雷正绾心里想得清清楚楚,你在离城墙这么近的地方修炮台,对方肯定会集中炮火轰击,特别是最初的几天,肯定打得难解难分,白天冒着枪林弹雨,在这底下干活,或者负责火力压制,肯定都是九死一生,所以他宁肯多流点汗,还是保命重要。

再加上修炮台又肯定是日夜赶工,他先主动加一天班,就相当于自然而然的变成了晚班,晚上去修,黑灯瞎火的,城上的人也看不清城下的人,大炮只能瞎轰,洋枪也只能瞎打,自然安全的多,而且还更容易得到领导表扬,一举几得,何乐而不为呢。

所以雷正绾这个人,短短的几年之间,从小兵干到了副将,用今天的话来说,就是一个人农村入伍,既没学历,也无背景,几年以后就变成了副师级干部,而且从来没挂过彩,你说这人有多牛逼?

雷正绾的特点就是好琢磨,你看每次多隆阿一开会,他总是第一个发言,跳出来响应领导的指示,既让领导开心,自己被表扬,同时也让自己很安全,其实功夫都在诗外,他平常早就想了好多种预案。

连续几个月的进攻,合肥城纹丝不动,雷正绾就在琢磨,多隆阿下一步要干嘛,他想来想去,最后认定,以多隆阿这种性格,一定要死拼到底,所以最后肯定会逼着他们爬城墙。

所以他就开始琢磨,这个城墙到底该怎么爬?既能爬的上去,又不丢了小命,还能完成任务,不久,他想出了一条妙计。

所以当多隆阿募集先锋的时候,他第一个就跳了出来,因为他知道,反正都得爬,他不如第一个跳出来,这样一来让领导高兴,二来他就有机会,获得最多的资源支持,让自己的计划顺利进行,这样他反而最安全,更重要是,这不是白爬,他又可以官升一级了。

没有二两干胡豆,敢在这里摆地摊摊?雷正绾要再次秀一下他的鬼转转,那么他这次又有什么好办法呢?

……

扶王陈得才把那几个穆斯林喊了过来,一脸不快的问道:“当初你们几个,向我们大王吹的天花乱坠,可是现在都到了陕西边上了,一个叛乱的穆斯林都没见到,而且天寒地冻,大家连肚子都吃不饱,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仅仅扶王陈得才的脸色不好看,周围的将领们,一个个也是秋风黑脸,手握着刀柄,那架势就是,只要这几个穆斯林一句话说错,立刻就拔刀出来把他们砍了。

要是普通人,看到这架势,早就吓尿了,估计这会儿只是浑身发抖,话都说不出来。但是这几个穆斯林,却是教主精心挑选出来的老江湖,虽然有点紧张,但确依然能陪着笑脸,从容的侃侃而谈。

“大王明察秋毫,果然非同凡响。你看这陕西之所以能够成为龙翔之地,就是因为它最富的地方,只有关中那一块,四周全是崇山峻岭,穷乡僻壤,任何一支军队想要攻入其内,都要越过重重难关,所以一旦占领,就可以牢牢把控,这就是它的地利之处。”

“我们穆斯林虽然不才,但是也知道选一块好地方住着,所以陕西的穆斯林,都集中在关中一带,沿渭河而居,那里土地肥沃,物产丰富,所以大王这一路上没有见到一个反叛的穆斯林,那也是很正常的,因为这些鬼地方,我们穆斯林一样也看不上。”

“大王只要再坚持几天,出了这片山区,立刻就能要粮有粮,要人有人,大王你想想,当年汉高祖刘邦和项羽争天下,十战九输,可是却能坚持到底,最终夺得了天下,为啥?还不是因为关中物产丰富,人力充足,可以源源不断的补充刘邦的军队,如果陕西真的是穷乡僻壤,这一切又怎么可能办得到呢?大王通古博今,肯定是知道这件事儿的,所以一定知道,我们绝没有一言一语,欺骗大王,请大王明鉴。”

见陈得才依然有点儿犹豫,那几个穆斯林接着又说道:

“大王,你再想一想,汉唐都是发源自陕西,国都也建在长安,怎么可能会是穷乡僻壤呢?大王千万不要听沿路土人的瞎说,关中富得流油,如果大王到了关中,发现我们有一丝一毫的谎言,要杀要剐,任大王发落。”

看见气氛依然很严肃,几个穆斯林们接着又说道:“大王,说句玩笑话,我们陕西不仅物产丰富,女人也长得漂亮,历史上的四大美人,赵飞燕,杨贵妃,王昭君,貂蝉都是我们陕西人,我敢说,那种真正的倾国倾城的美女,你们不到陕西,绝对见不到,不是我吹的,放眼大清国,论女人,没有一个地方能和陕西比。”

他们这么一说,大帐里的气氛立刻就变的轻松了,众将领也开始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有苏杭的美女漂亮吗?老子们攻下苏州的时候,很搞了几个,你们陕西的肯定比不上。”

“那些算啥?不过是秦淮河上的几只鸡而已,我们那的美女,一个个都是可以当皇后娘娘的,那怎么能比呢?”

“虽然是鸡,功夫好着呢,你们那里的女人会不会哦!”

“功夫要是不深,又怎么迷的到唐明皇,汉成帝,连匈奴的单于都羡慕得不得了,求着我们派姑娘嫁给他们,这些人啥女人没见过?你要是见到她们一下子不酥了,你来找我。”

大帐里开始变得欢声笑语,不时的发出一阵阵的哄笑,黄段子满天飞,将领们一个个兴趣盎然,门外的卫兵们,也伸长了脖子,竖着耳朵在听。

最后,大家决定,继续西进。

……

胜保这个人,用今天的话来说,就是风口上的猪,最擅长的就是见风使舵,把握机会,如果说他有什么缺点的话,就是虽然经常飞得很高,但他还是一只猪。

胜保虽然是一个旗人,但是出身低微,平常学习成绩一般,但是靠着自己是北京人,又是少数民族,凭着优惠政策,比外地人低了两三百分,考上了举人,后来当了翰林。

太平军北伐的时候,他知道风口来了,立刻跳了出来,上书请求带兵打仗,阻挡太平军,咸丰皇帝大喜,再加上他名字又听起来兆头很好,于是就让他当了钦差大臣,全权负责阻止太平军北伐。

虽然把握住了风口,又有一个很屌的名字,但是改变不了猪的本质,虽然他大谈理想,到处融资,但是还是经营不好,连战连败,最后被僧格林沁代替,第一轮创业失败。

后来捻军作乱,纵横北方,他知道风口又来了,于是再次跳了出来,二次创业。不过他吸收了上一次的经验,知道自己只有一个概念,其他全是空对空,于是拿着投资人的钱,大搞兼并,招抚了苗沛霖,宋景诗等等一大堆不良资产,虚构业绩,成功上市。

1860年,第二次鸦片战争爆发,英法联军进攻北京,不久之后,咸丰忧愤而死,他伸出鼻子一嗅,敏锐的闻到风口又来了,于是再次跳了出来,旗帜鲜明的站在了慈禧太后和恭亲王这一边,再次押对了宝,立刻被各路资金追捧,股价飙升。

但是控股大股东慈禧对他却不感冒,虽然他有拥立之功,还是把他打发到外地去管分公司,让他远离权力核心。

1862年,他又来到了安徽河南交界的剿捻前线,于是他琢磨着,能不能再找一个风口,让自己又能迎风飞翔。而恰好这个时候,之前被他收购过的不良资产苗沛霖,开始向他抛媚眼。

苗沛霖这个人,完全没有节操,专门跟风炒概念,太平军北伐的时候,他立刻就竖起了反旗,北伐军失败,他立刻就归顺了朝廷,而英法联军攻入了北京,他又立刻扯起了反旗,标标准准一个反反复复的小人。

最近,他发现这一轮概念已经炒烂了,捻军张洛行进攻颍州,被湘军李续宜,代理钦差大臣袁甲三击败,太平天国的英王陈玉成被多隆阿围在合肥,感觉有点撑不下去了,看来风口又变了,他必须立刻跟进。

于是,他写信给胜保,准备捧一下这个大热门,和他谈谈兼并重组,借壳上市的问题,而胜保这轮出京,慈禧把所有的本钱都压在了曾国藩的身上,没给他多少资金,正在发愁,于是两个人一拍即合,达成了秘密协议。

苗沛霖由于之前弄虚作假,反复无常,名声实在太差,所以虽然胜保一再推荐,连续发表了多篇荐股文章,把他吹得天花乱坠,但是市场对它缺乏信心,反应冷淡,现在,苗沛霖需要一个投名状,才能再次聚拢人气,他把目光也投向了合肥,他也在等待着一个机遇,那这个机遇到底是什么呢? ……

雷正绾一出手,就让所有的人大惊失色,他选定的进攻方向,竟然就是炮台前的那段城墙,不过这明显也是陈玉成预料之中的地方,虽然由于炮火凶猛,这段城墙上只有少量的兵力监视城下,但是太平军却在城墙下面,炮火轰击不到的地方,埋伏了两千多人,一旦对方停止轰击,开始爬墙,这两千多人会立刻涌上城头,把对方的进攻彻底粉碎。

按理说打了这么多年的仗,雷正绾也是老油条了,他应该知道对方早有防备,但他依然决定把这里作为主攻方向,那他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呢?

这天早上,炮台上的大炮,对这段城墙进行了短暂的火力准备以后,停止了轰击,雷恒带着几百人,扛着云梯,从炮台后大声呐喊着冲了出来,奔向城墙。

一看到这群人来攻,躲藏在城墙上的观察哨,立刻向城下发出暗号,城下的士兵飞快的沿着早已预备好的坡道,蜂拥而上,迅速跑到了每一个战位。

雷正绾躲在炮台上,看见敌军都已经到位,他命令旁边的士兵击鼓,雷恒和他带着的突击队,立刻停止向前,全都跑了回来。

所有的大炮全都又同时开始了猛烈的轰击,一时间打的城墙上的守军,鬼哭狼嚎,支撑不住,纷纷又退了下去。

这时候雷正绾挥动旗帜,炮击停止。雷恒带着突击队又调转了头,扛着云梯,大吼大叫的又向前冲,城上的士兵,一看情况不好,又发暗号,于是城下的士兵又赶紧跑上城墙来,看到这些士兵都上了城以后,雷正绾又命令鼓手敲鼓,雷恒他们又迅速的开始向回跑,而同时劈头盖脸的炮弹又飞了过来,几个来回以后,打的城上尸积如山。

远处,陈玉成在一个隐蔽的制高点上,用望远镜观察着这边的情况,他脸色铁青,默不作声,当看见城墙上的士兵,又吃了一轮亏以后,他知道这样耗下去,守城的士兵很快就会扛不住,城墙被攻破只是时间问题,但他又想不出什么好的应对办法,无奈之中,他只有恨恨的咬了咬牙,当机立断,作出了弃城的决定。

陈玉成虽然年纪轻轻,但也是久经沙场,并不在乎一城一地的得失,他知道胜败乃是兵家常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于是快步走下了制高点,然后对着身边的几个太平军将领说,把所有的人都集合起来,立刻出城突围。

雷正绾这个时候也拿着望远镜,正在观察城里的情况,他看见城内的太平军开始迅速的奔向那几个没有被围的城门,他知道自己可以登台表演了。

于是他飞快的奔下土山,从亲兵手上接下了一把大刀,大呼一声:“兄弟们跟我一起上。”然后身先士卒的冲到了城墙底下,第一个就登上了云梯,蹭蹭几下的爬了上去,跳入了空无一人的城头,对着几个还没有断气的太平军伤兵一阵猛砍,然后又举着大刀,在城墙上来回奔跑挥舞,招呼士兵向上,城下观战的士兵们,欢声雷动,都在为他喝彩。

多隆阿带着后备队在城门前埋伏,看见了雷正绾的部队打开了城门以后,心里默默的给雷正绾点了个大大的赞,立刻翻身上马,拔出了战刀,大呵一声,跃马向前,带着士兵蜂拥而入。

面对这危急的形势,陈玉成并没有惊慌失措,反而是沉着冷静,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依然井井有条的做好了突围的部署。

他兵分两路,命令手下的一个将领,带着老弱伤兵和粮草辎重,从通向张洛行那个方向的城门突围,自己则带着剩下的数千精锐部队,轻装从通向苗沛霖方向的城门突围,然后约定了突围后的集结地点。

听到了这个安排,手下的一个将领觉得不妥,慌忙阻止他道:“张洛行那个方向的城门,好像没有敌军,而苗沛霖那个方向,经常有敌军骑兵出没,我们不如也从张洛行那个方向的城门突围。”

没想到他立刻遭到了陈玉成的大声呵斥:“我们这里都是精锐,自然要迎难而上,吸引敌军伏兵,把机会留给那些带伤的兄弟们,岂可独自求活?”

这番大义凛然的话,把那个建议的将领说的面红耳赤,周围的士兵们,也深受感动。于是陈玉成一马当先,带着士兵们冲出了城门。

不过他并没有把自己心里的真实想法,告诉大家,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让他对战场上的虚虚实实,早已了然于胸,虽然他不是一个好的战略家,但他绝对是一个杰出的战术家。

他已经准确的猜出了,多隆阿肯定埋伏了重兵在去张洛行的方向上,所以那条路才显得冷冷清清,而这条看来经常有骑兵出没的通往苗沛霖方向的路,反而肯定不会有多少人把守。

但是他必须分兵两路,把那些老弱伤兵都送给多隆阿的骑兵追杀,把粮草辎重也丢给他们哄抢,这样他们才没有时间来追击自己,自己就能安全脱身,当然,他话绝对不能这么说。

多隆阿大获全胜,埋伏在去张洛行路上的骑兵,不仅仅击杀了太平军8000多人,而且每个人的大包小包里都在装满了战利品,幸福的一塌糊涂。

多隆阿穿过遍布火光的城市,赶到太平军突围的城门外时,骑兵早已四散开来,漫山遍野的去追杀溃兵,抢劫财物,多隆阿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他们重新聚拢起来,一问,没有人发现陈玉成的踪影。

紧接着,他部署在苗沛霖方向的几十个骑兵,看见有大队的太平军通过,没敢露面,等敌人通过了以后,才慌慌张张的跑来通报了他,多隆阿不由得长叹一声,心中惋惜不已,他知道陈玉成已经成功的突围了,而且已经跑远了。

但是他心里清楚,绝不能放虎归山,陈玉城逃跑的部队,虽然只有几千人,但全是精锐,一般的清军不是他的对手,只要给他一个喘息的机会,他到处去一拉壮丁,又可以拼出几万人来和他对抗,他不能给他这个机会。

但是他的部队早已散开在整个城市里,到处烧杀抢劫,已经完全失去了掌控,他派出了所有的亲兵四处去制止抢劫,杀了好几个人,一天一夜以后,终于才恢复了部队的纪律,重新把他们集合在了一起。

于是他不顾士兵们的满腹牢骚,只留下了少量的兵力守城,率领全军开始猛追,他一定要绝此后患。

陈玉成跑出城以后没有几天,就遇到了苗沛霖派来的信使,请他到寿州来休整,同时借兵5万给他,助他夺回合肥,顿时让他觉得柳暗花明,天无绝人之路,不由的大喜过望。

不过苗沛霖这个人,名声一向不太好,部下们都劝他,不要轻信此人,建议他要不就是召回西征军,要不就和西征军汇合,而且西征军已经传回了消息,他们已经发展到了将近十万,有了这支生力军,干什么都可以,千万不要去冒这个风险,陈玉成不由的又犹豫了起来,他到底该做什么样的选择呢?

……

陕西境内,白彦虎正悄悄地召集一群老教的头面人物开会,他说,我刚从前线回来,太平军就要攻打陕西的消息是真实的,我听说朝廷里有人上谗言,说太平军是我们勾来的,所以朝廷不相信我们。

很快他们就会让我们组织团练,把所有的精壮全部拉上前线,去和太平军拼,他们坐山观虎斗,如果我们不尽力的话,他们就会屠杀我们的家属,大家看如何是好?

所有的人立刻炸开了锅,叫骂的,喊冤的,唉声叹气的此起彼伏,一时都没有了主意,有人就问白彦虎,你在京城里待过,见过大世面的,你看这事该怎么办?

白彦虎故作为难之态,沉吟了半天,然后说道:“为今之计,只有一个办法,但是……”他为难的看着众人,欲言又止,他究竟想要说什么呢?

山雨欲来风满楼

看见白彦虎犹豫不决的样子,坐在一旁的郝明堂阿訇开口说道:“老白,你就说吧,这里都是咱们信教的朋友,难道还有谁会把你卖了不可?”

另一旁的任五也附和道:“如果有谁那么做,我立刻和他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不杀光他全家,我就不姓任。”

郝明堂和任五,是最近才从云南回来的,人气很旺,而且传说这两个人,在云南都参加了杜文秀的起义,杀过人的,所以大家都敬畏他们几分,看见他们两个这么说,其他人也纷纷的随声附和,表示绝不会走漏风声。

白彦虎见大家都这么表态,于是就接着说道:“这次我从前线回来,其实有些话一直想给大家说,但是我这个身份说出来确实有点不妥,但是不说,我又怕耽误了大家。”

“没事儿,你说就是,这里都是咱穆斯林内部的人,绝不会有人露半句出去。”众人七嘴八舌的鼓励道。

“我上次从北京回来,大家可知道是为什么吗?”白彦虎停顿了一下,看了看周围人的反应,然后接着又说道:“其实是因为洋鬼子攻陷了北京城,杀了蒙古王爷僧格林沁的十几万人,占了金銮宝殿,先皇要不是跑得快,也差点被抓住,结果跑到半路上,还是被吓死了。

洋鬼子把北京城里抢了个精光,整个皇宫都被烧光了,恭亲王赔了好多钱,把整个大清国的家底都赔光了,还欠了一屁股债,才勉强把洋鬼子送走,现在新皇上虽然登基了,但国库早就空了,养不活我们这些臣子了,所以都把我们赶回老家了。

我这次到了安徽前线,为什么没呆几天就回了家?就是因为朝廷连连吃败仗,把整个长江以南全丢了,河南山东也快守不住了,而且太平军上百万人,都走到陕西边上了,我是放不下心,才赶快跑回家的,给大家通个信,一起商量商量,下步咱们该怎么办?”

“那照你这么说,大清的天下就快要亡了?”郝明堂插口问道,白彦虎未置可否,只是在看着大家的反应,众人互相交头接耳,窃窃低语,但却没有人接话。

“如果照这个情况来看的话,我们可不能上错船,将来要是长毛坐了天下,我们现在却帮了满人,新皇上登基以后,很可能把我们当做谋逆满门抄斩,恐怕我们必须要先做个打算。”

才从云南回来的郝明堂,看见众人都不敢接话,于是跳出来发表了一番高论,但是众人却面面相觑,谁也不愿意公开表态。

“要我说,不如咱们就反了算了,学杜文秀,自己建立一个伊斯兰国,咱们穆斯林自己当皇帝,当大官,不信教的都的给咱们当奴隶,快快活活的过日子,多好?你们说,是不是这样的?”

同郝明堂一起从云南回来的任五,这时也站了起来,大声的对着众人嚷道,但是除了郝明堂和其他几个从云南回来的穆斯林叫好以外,其他的人都低头沉默不语,仿佛没有听见,坐在他们旁边的人甚至还悄悄的挪挪屁股,试图离他们远点。

虽然任五的声音越来越大,可是会场里的气氛却越来越紧张,终于,有几个年纪大点的阿訇实在是忍不下去了,他们开口劝道:“小声点儿,说不得,这要被人听见,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怕个屁,他大清国现在五岁的娃儿当皇帝,屁股上还穿着开裆裤,我们怕他个鸟!”任五激动的说道:“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过了这个村,就没了这个店,现在不动手,将来就没有机会了,你们可都要的想好了。”

但是大家似乎并不买他的账,大部分的人这时都坐立不安,显然不想继续留在这里了,终于有人忍不住了,站起来说道:“今天你们说的这些话,我都当没听到,也绝不会给外人说,你们有大志,有雄心,我也不劝你们,但是我上有老,下有小,家中还有几分薄田,吃不饱,也饿不着,我还是当顺民算了,你们以后千万别喊我再来开这些会。”说着,就站起身要走,周围好几个人也站了起来,跟着要走。

任五一拍桌子,大呵一声,也站了起来,指着这几个人说:“你们还算不算穆斯林了,汉人满人欺负了我们这么多年了,你们这些孬种屁都不敢放一个,信不信我第一个就杀了你这个叛徒。”

那人也不示弱,指着任五说道:“你来杀,我就不信没有王法了,再说了,汉人满人啥时候又欺负过我们穆斯林了,这么多年来,大家不都过得好好的,你要反你去反,你被灭九族的时候,我经都不会替你念一句,要作死你自己去,我不跟着你趟这趟浑水。”

周围的人纷纷都站了起来,怒目瞪视着任五,气氛变得异常紧张,看那架势,除了云南回来的人以外,其他人都不和任五站在一边。

一见情况不对,白彦虎慌忙站了起来,劝道:“大家都是穆斯林,千万不要窝里斗,我今天请大家来,不是说要造反的,是来找大家商量怎么自保的,大家都歇歇气,说过的话都不要往心里去,先坐下,有话好好说。”

郝明堂也赶快站了起来,又把其他几个人劝了回来,众人看在白彦虎的面子上,勉强坐了下来。

白彦虎说道:“长毛和朝廷,谁夺天下和我们无关,我们又没有异心,只是想好好的过日子,大家说对不对?”众人点了点头,气氛变得稍微和缓了一点。

白彦虎接着说道:“但是现在长毛马上就要攻入陕西,到处都有谣传,说我们穆斯林勾结长毛,官家也不信任我们,对我们动了杀机,汉人也对我们虎视眈眈,所以我们现在很危险。

而且接下来肯定就是战火四起,兵荒马乱的,如果我们不做准备,离心离德,那肯定是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灭族灭教!所以我们一定要想一个办法自保,大家说是不是?”

众人纷纷点头同意,于是白彦虎接着又说道:“我的意思是,我们一回去,长毛差不多也要入陕了,朝廷很快就会下命令,让我们组织团练,我们借这个机会,把所有的男人都武装起来,然后互相之间要建立联络,有事要互相照应。

朝廷叫我们出兵,我们还是要出,但是不能全出,出一点点,意思意思,其他的精壮全部留下,保卫家乡,以免官府和汉人骚扰。

大家出来的人合在一起,慢慢的走,我会在前线给大家通报情况,如果朝廷打赢了,你们就马上跟上,如果朝廷打输了,我们就赶快回家自保,不得罪长毛,大家觉得这样如何?”

众人纷纷点头赞同,可是有人接着就问道:“那样朝廷会同意吗?我们没有及时的到前线,将来会不会治我们的罪呀?”

“这个不怕。”白彦虎回答道:“大家都知道的,我在朝廷里混了那么久,上面有人,到时候无非多使点银子,上下打点一下,应该过得去的。”

“这倒是一个好办法,反正当官的也贪财,到时候你挑头,处理好这个事,银子就大家一起摊,这事儿就多拜托你了。”有人说道,其他人也纷纷的点头附和。

接着众人又商量了一会儿,最后约定,回去以后,立刻打造兵器,互相之间定期联系,同进同退,一人有难,四面来帮,绝不食言,最后大家拿出了古兰经,一起发誓结盟。

白彦虎送走了其他人以后,任五和郝明堂还留在原地,一看见白彦虎回来,忙迎了上去,任五生气的说道:“你看这群胆小鬼的怂样,早把真主的教导放在脑后去了,一心只想给鞑子当奴才,照这个样子,大事难成啊!”郝明堂虽然没有说话,但是也用忧虑的眼神,看着白彦虎,希望他能拿出好主意来。

白彦虎拍了拍任五的肩膀,笑了笑,接着说道:“不急,今天已经很成功了,做到了刚才那些,这些人就全都已经上钩了,走,进屋说后面的安排。”

……

陕西巡抚瑛棨是一个文化人,写得一手好字,画得一手好画,虽然生逢乱世,可是陕西远离东南战场,倒也过得逍遥自在。

可是最近他收到的消息,却让他高兴不起来,太平军进入河南,接着又闯入了河南陕西湖南交界一带,下落不明,让他不免的有点忧心重重。

因为他知道陕西防守空虚,境内只有两支不足千人的八旗马队,但是早已腐化透顶,是完全靠不住的,另外还有数千人的绿营,但是从来没有上过战场,到底能不能打?他心里一点谱也没有,所以如果想要把太平军挡在陕西之外,只能效仿南方各省,募集团练,看来是唯一的出路。

但是他毕竟是一个文人,没有打过仗,再加上最近的一些流言,让他心里一直有一个疑问,下不了决心,所以准备听听他的副手,陕西团练使张芾的意见。

张芾这个人,说起来也算是久经战阵的,参加过对太平军和捻匪的战争,但是却战绩不佳,胜少负多,最后被革职,好不容易四处托人情,才谋得了回老家陕西,当团练使这个差事。

这一日,两人在一起商量陕西的防务,瑛棨就问张芾:“上次你提到募集团练的事,我觉得非常的好,但是我有一个疑问,就是最近听见到处都有传言说,穆斯林勾结了太平军,想要造反,不知道你听到这事儿没有?”

张芾笑了笑说道:“惑众谣言,不必在意。我就是陕西人,世代都和穆斯林打交道,如果说小偷小摸,邻里械斗,偶尔聚众闹事,这些还是有可能的,但是要说造反,他们是没有这么大的胆量的。”

瑛棨点了点头,但是还是有点不放心的说道:“但是如果我们把他们也考虑到募集对象里,万一他们真的有异心,两军对阵的时候,他们突然临阵叛变,那我们岂不是非常的危险?”

张芾笑到:“不必担心,他们绝对不敢,他们的妻子儿女也在后方,到时候脱不了连坐之罪,他们岂会不想想后果?前朝历次征战,特别是在甘肃平定穆斯林新教叛乱,都召集了陕西穆斯林的,这是有先例的。”

瑛棨还是有点犹豫,又说道:“前朝天下太平,自然不怕,可是如今盗贼四起,人心不稳,如果这个时候,我们征他们上前线,他们若是不从,或是拖拖拉拉,我们又当如何呢?”

张芾一愣,然后正色说道:“那就国法伺候!陕西十户之中就有一户穆斯林,若是只征汉民不征穆斯林,自然不能服众,到时候人人以此借口推脱,我们如何能凑集兵力,抵抗长毛呢?”

“再说了,陕西也是他们的家,长毛一来,生灵涂炭,覆巢之下,岂有完卵?既然同处一室,自然守土有责,如果只招汉民,不招穆斯林,反而显得我们提防他们,所以该招还是要招。”

瑛棨没有再说什么,几天以后,各地都收到了西安发来的命令,每县都要募集团练,抽调役夫,按人口均摊,立刻前往陕西西南集结。

……

西征的太平军,终于走出了群山峻岭,一路顺利的攻入汉中,同李蓝起义军汇合,另一路由扶王陈得才亲自带领,攻下了陕西柞水,只要再翻过几座山,就进入了关中平原了。

扶王陈得才非常的高兴,他发现这些城市完全都没有防守,几乎兵不血刃,就轻松的拿了下来,虽然收获依然不是很丰盛,但至少好过了在山沟里的行军,于是他决定休整几天。

他亲自审问了抓来的知县,询问了关中平原的情况,得知大部分军队都被调往了安徽前线,剩下的军队大多战斗力较差,而且数量不足,令他非常的高兴,看来这一宝是押对了。

不过他也从知县那里得到了一个不好的消息,让他非常担心,合肥被围了。

但是他无法判断这件事的真假,因为他并没有收到陈玉成求援的消息,当然,他不知道的是,这些信使都被埋伏在合肥城外,多隆阿的马队俘获了。

他再三盘问知县,但是知县也说不清楚,那是他的师爷前几天,听路过这里的其他师爷说的,而听到消息的师爷早已经在乱军中被杀了。

扶王陈得才思虑再三,觉得这事关重大,于是他派出了大群的密探,分别前往河南,安徽,湖北,设法打听消息,一有情况,立刻回报,那么他最后搞清楚了合肥发生了什么情况吗?

……

陈玉成再次面临抉择,多隆阿现在已经追了上来,他必须马上决定,是向西去找西征军,还是向北去找苗沛霖,或者绕道先回南京,再做打算。

关于西征军的消息,一个月前,有一个西征军派回来的信使,设法绕过了围城的多隆阿的军队,溜入了城内,告诉了他扶王陈得才的部队,已经壮大了几倍,一路顺利,正在分兵翻越陕西西南的群山。

但是这个消息对他来说,已经是两个月前的了,两个月可能发生了很多的变化,西征军他们现在在哪里,情况如何,他完全不知道,如果现在他带着几千骑兵,穿越河南湖北去陕西找的话,实在有点儿大海捞针,更重要的是,他完全没有把握,能不能甩开前后夹击,撑到和西征军会合那一天,他心里没谱。

至于绕道回南京这个方案,确实是简单易行,但是,手头的十多万大军,打到现在,只剩下了几千人,他又如何向洪秀全交代呢?洪秀全会不会放过他,再次给他一个机会呢?

陈玉成一身黄袍,上面用金丝绣着九条金蟒,头扎黄巾,前边镶着一块大大的白玉,胸前带着一个十字架,手握千里眼,骑着从洋人那里买来的高大的阿拉伯战马,站在一个十字路口,犹豫不决,寒风中,3000多名他最精锐的部下,正等着他做出最后的决定,那么他最后会选择哪一条路呢?

……

南京城里,洪秀全正听着一个俊俏的女官向他报告,曾国荃正在城下筑垒的消息,听着听着,他闭上了眼,好像睡了过去,然后一会儿之后,他突然浑身一颤,睁开双眼站了起来,周围的人慌忙的跪倒了一片,知道天父下凡了。

只见洪秀全口中念念有词,说的大概是耶和华决定考验大家的忠心,看大家能不能齐心协力,共度难关,只要虔诚的跟着耶和华的儿子洪秀全,天父和长兄耶稣,就会在天上保佑大家,度过了这一个劫,大家都会在最后的审判中,升入天堂,背叛者则被罚入地狱,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然后他又缓缓的闭上眼,睡了过去,轻轻地打起了呼噜,过了一会儿以后,他突然醒来,问大家刚才发生了什么?大家赶忙据实相告,于是洪秀全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命人拿来两条镶了金边的黄绸子,用朱砂在上面写了这次天父下凡的经过,附带有几道命令,这两条黄绸子,一条是给李秀成的,让他迅速回南京救驾,另一条是写给扶王陈得才,遵王赖文光的,命令他们立刻停止进攻陕西,火速回南京救驾,但是他没有写给陈玉成,因为他已经得到了合肥被围的消息,他对他不抱希望了。

……

扶王陈得才带着先锋部队,越过最后一座山,终于进入了关中平原,不久之前,他和捻军张宗禹会合了,因为最初出发的时候,他害怕自己的兵力不足,就派人带了一个穆斯林,去劝说张宗禹和自己一起来陕西,果然,张宗禹也被说动了,屁颠颠的从安徽跑到了陕西。

现在,他进入了陕西平原,看着田野里四处茁壮生长着的庄稼,虽然不如南方那么茂盛,但是在北方来说,也确实是一个不错的地方。

扶王陈得才的对面,是已经整齐列队的一千多八旗骑兵和数千绿营步兵,这是陕西巡抚瑛棨四处拼凑而来的,但是陈得才连看都懒得看他们,他的目光依然贪婪的看着整个关中平原,虽然他的身边只有两千多骑兵,大队步兵还在山沟里行军,离他还有两日的路程,但是他瞟了一眼对方的装备,再看看对方的阵型,就知道自己有绝对的把握,击败对方。

终于,陈德才的目光从田野里收了回来,然后他挥了一下手,五百名太平军的骑兵立刻向对方冲了过去,但不是向对方的正面,而是直接绕过了对方最左侧的阵地,转向对方的侧后。

清军慌忙的向这些人释放抬枪和火绳枪,但是这些骑兵都很好的保持了距离,恰好在射程之外,清军盲目的射击了一阵,毫无效果,立刻派出左侧骑兵去阻挡,但是这些太平军骑兵,并不和他们交战,只是策马飞奔,沿着清军阵型的后侧绕向了右方,于是清军右侧的骑兵,也赶快出动,去拦截这些骑兵,这些太平军骑兵看见清军的骑兵,都被吸引了过来,立刻调转马头,跑向了远方。

就在这个时候,陈得才再次挥了挥手,又有一队骑兵冲了出来,再次绕向对面清军的左侧,同时做出要从左后侧冲击清军步兵大阵的姿态。

由于保护侧翼的骑兵已经被吸引开,指挥战役的清军将领,缺乏经验,没见过这个架势,担心侧翼兵力不足,挡不住冲击,慌忙命令中央的部队向左移动,试图把正面一部分步兵,调到左侧重新布阵,防止左侧冲来的敌人骑兵,但是绿营兵根本就没有受过这种训练,这一下子整个步兵阵型全都乱了套,互相推搡,挤成了一堆。

看见敌军出现了混乱,扶王陈得才立刻抽出马刀,大喝一声,率着剩下的骑兵从正面冲了过来,正在乱哄哄转向的清军,看见正面突然有骑兵冲来,顿时魂飞魄散,好多人丢下武器,撒腿就跑,很快就变成了全军溃逃。

太平军从两个方向冲入了步兵方阵,绿营兵无人抵抗,都在拼命的逃跑,太平军如入无人之境,刀砍马踩,杀的清军鬼哭狼嚎,完全变成了一场屠杀。

而在前方吸引清军骑兵的太平军骑兵,也使出了八旗军队没有见过的一种战法,他们骑着马在前面跑,腰间却插了三四把燧发手枪,也有个别人用的连发科尔特转轮手枪,看到清军追的只有两,三米远的时候,回身一枪,就把举着大刀长矛的八旗骑兵打下马去。

这样边跑边打,很快追击的八旗骑兵,冲在前面的一个个都被打落下马,后面的清军骑兵就不敢靠前了,双方渐渐拉开了距离,指挥的太平军将领挥了挥手,太平军停下了马,调转马头,抽出马刀,排成一条弧线,向八旗骑兵冲了过来,陕西的八旗骑兵,从来没有打过大仗,一看到这个情况,都吓傻了,立刻四散逃窜。

入陕的第一战,以清军的大败告终,指挥作战的西安马队参将阿杨阿身负重伤,全靠亲兵拼死营救,才侥幸逃了回来。

消息迅速的传了开来,走在半路上的穆斯林团练,立刻转身回家,白彦虎马上派人带信给任五,郝明堂,让他们马上准备下一步的行动,同时,他又派出了他的同僚洪兴,和扶王陈得才接上了头,然后他也飞快的离开了前线,去完成最重要的一件事,这是什么事呢?

……

陈玉成终于做出了决定,寿州城外,苗沛霖的弟弟在十里之外,就来迎接陈玉成,而且还早就在城外准备好了宴席,搭好了帐篷,请陈玉成的部队赴宴。而他本人,则带着陈玉成和他手下的几个亲兵,前往寿州城和他哥哥见面,据说他哥哥在那里已经备好了最隆重的欢迎仪式。

陈玉成和苗沛霖的弟弟并马而行,看见城门上张灯结彩,沿着城门站了好几排欢迎的礼兵,陈玉成非常高兴,心想,苗沛霖这个人还是很仗义的,看来,我又可以东山再起了,他不由得脸上浮出了微笑,那么陈玉成的心愿到底达成了没有?

清代西北大叛乱

叫人造反,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古往今来都是如此。这就好像,今天那些在社交媒体上,动不动就要打倒这个打倒那个的喷子,你真让他上街试试,估计他多半还是不怕的,只不过他今天有点忙,所以只好请你自己先去,改天再来约他。

所以发发牢骚是一回事,实际去做,那完全又是另一回事,违法犯罪,在任何社会里都不是闹着玩的,更不要说造反了,除非脑子有包,正常人是绝对不会去的。

现代文明社会尚且如此,古代封建社会那就更别提了,造反可是要灭九族的,不是随便谁在你耳边忽悠几句,你就忘了自己有几斤几两,所以白彦虎想要煽动170万陕西教徒造反,那可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而陕西的教徒,和地处甘肃宁夏的新教相比,他们信奉的教义相对温和,小日子过得也马马虎虎,而造反最理想的后果,无非就是过得再好一点,从吃包谷面糊糊变成了鸡鸭鱼肉,从住茅屋草房变成了砖墙瓦屋,从娶村里脚大手粗的翠花姑娘,变成了城里细皮嫩肉的莺莺小姐。

这个结果吸不吸引人?当然吸引!可是和掉脑袋,灭九族相比,付出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一点,所以你让他们想想是一回事,实际去做又是另一回事。

因此当年在北京,当金爷把教主的想法告诉白彦虎的时候,白彦虎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事办不到啊!

但是金爷却给白彦虎打气说:“这事确实难,你俩少了谁都办不到,但是如果你们两个人强强联手,那就一定办得到。

教主是这近百年来,教徒中的第一奇才,他上通天文,下知地理,统揽全局,运筹帷幄,放在朝廷里头,那也是宰相之才。

而白彦虎你这个人,虽然年纪轻轻,但是老成持重,深谋远虑,又能文能武,不亚于当朝的第一名臣林则徐。

可惜的是,朝廷不识货,埋没了你这个人才,虽然你也在朝廷为官,但是你这个出生,注定了你将来的上升空间有限,所以要做一番大事业,你就得和教主联手,才能大展宏图。”

这话听起来像是吹捧拉拢,但实际上他说的真是一个事实。很多年以后,左宗棠评价西北教徒叛乱的各个首领,唯一忌惮的,就是教主和白彦虎,如果没有这两个人,根本就不会有这一场腥风血雨,而且史书上最后留下名字,让人印象深刻的,也只有这两个人,所以金爷没有看错,白彦虎确实不是等闲之辈。

不过这一切都是后话,回到当时,白彦虎并没有感到一丝轻松,他虽然已经暗中搞了很多鬼,可是老教的头面人物们,没有一个有要反的意思,当初金爷给他说过,要想让他们反,一定要把他们逼到绝路上去。

可是怎样才能把他们逼到绝路上去呢?朝廷目前对教徒的政策,不可能让教徒造反,这该怎么办呢?

金爷当时阴阴的看了白彦虎一会儿,然后冷冷的说道,朝廷如果不把他们逼到绝路上,那只有我们自己把他们逼到绝路上。

所以回到陕西以后,他开始不停的使坏,目的就是要把老教逼进火堆去,让他们无路可走。

为了达到这一点,他想出了各种办法,不停的挑拨老教和汉人之间的关系,他利用教主提供的资源,又是编民谣,又是贴传单,甚至还虚构了一个朝廷要对教徒动手的话题,可是这帮人还是无动于衷,现在,他必须要加码了。

……

陕西这个地方,民风素来彪悍,一句话不合,很可能一个板砖,就劈头盖来,绝对不会像南方那样,能吵上几个钟头,双方虽然口水四溅,但是肌肤绝不接触。

所以瑛棨招募团练的命令,立刻得到了当地人广泛的响应。

一来是大家一向喜欢标榜自己勇猛,这时候国家有难,叫你出力,你不去,怕被别人笑话自己胆小。

二来也是因为,陕西承平日久,民众并不知道战争的残酷,所以大家都踊跃报名,一个个都把上战场看成了升官发财之路,想得很美,乡绅们也纷纷出钱赞助,好趁机捐个功名。于是陕西各地的精壮,络绎不绝的奔向了西南前线。

而就在这个氛围之下,正在从战场方向回家的教徒团练,就显得格外扎眼。而且这帮人居然一个都没有骑马,一看就不是真心想上战场,让大家联想到不久之前的传言,更觉得这些人确实有问题。

陕西这个地方,虽然比不上塞外,可是乡村中马匹的数量,那也是远远多于南方的。但是白彦虎特意叮嘱了那些教徒乡绅们,让他们带教徒前往战场的时候,千万别骑马,这样才能慢慢走。

当时这帮人听着,觉的有理,也就纷纷照办,可是他们没有想到,白彦虎要的是另外一个效果,就是让人人都看得出来,陕西的教徒从一开始,就和大家不是一条心。

于是在回去的路上,冲突也开始不断的发生,不仅仅奔向前线的汉族团练们,指责这些后退的教徒,骂他们怂货,孬种,贪生怕死,而且语气激烈的,甚至扬言打完了仗以后,要回来收拾他们。

而且沿途的百姓们,也拒绝向他们提供帮助,用嘲讽,怒骂和口水来迎接他们,个别落单的还被人暴揍黑打一顿。

于是这群教徒的心理阴影面积,突然暴增到了无限大,他们越来越发现,白彦虎他们说的是对的,官府和汉人们,真的要对他们动手了。

当然,这还不够,白彦虎还要给他们加上最后的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他们。白彦虎飞快的离开了前线,然后去了西安城,接着又回到了教徒的聚集区,他给他们带来了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官府说了,教徒团练的影响太过恶劣,不严惩不足以平民愤,他们打算要让教徒助捐100万两银子。

当然,这也是白彦虎编的,可是在那个信息闭塞的年代,即没有微博微信,也没有电视报纸,人们获得消息的途径只能是道听途说。

再加上教徒群体本来就和周围的人格格不入,消息就更加闭塞,而白彦虎的另外一个身份就是阿訇,就好像基督教里的神父那个地位一样,在一般人看来,是绝对正直诚实的,所以他说什么,大家也只能信什么了。

这足以把所有的教徒的头面人物们给逼疯了,即使最不想反的人也崩溃了,陕西一年的税银收入也不过200万两左右,让教徒的头面人物拿100万两出来,这就是倾家荡产也办不到啊。

而且白彦虎说了,这是官府的底线,满足不了,一旦仗打完了,那就要大军云集,包围教徒的聚集区,治他们中一些人的罪。

于是大家都有点慌了,有人出主意说,要不我们现在重新派人上前线,将功补过行不行?但是白彦虎泼了他们一盆冷水,晚了,官府多半不认了。

看着这群人失魂落魄的样子,白彦虎终于开心了,他的努力没有白费,只要再轻轻的推一把,这帮人就要全体掉到坑里了。

现在,只需要一个导火索,这个火药桶就会爆炸了。

而白彦虎他们早已把火药撒满了整个陕西,到处都是易燃物,而火星,那自然也是不缺的,暴风雨就要来临了。

……

扶王陈得才的全军已经出了山区,进入了关中平原,他只用少量的先锋兵力,就击败了陕西的正规军主力,而且又有教徒带路,四处当内应,这让他相信,只需吹灰之力,他就可以荡平陕西。

他的这个判断,绝对是正确的。虽然陕西各地的团练纷纷向前线集中,但那些都是乌合之众,装备又差,不管他们多么的好勇斗狠,和他这支久经战阵,装备了大量洋枪的精锐太平军相比,实在是不堪一击。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噩耗不期而至,他派出去的探子,给他带回了两条消息,让他感到天旋地转,差点懵了。

多隆阿攻破了合肥城,陈玉成率残部突围,危在旦夕。曾国荃兵临南京城下,都城岌岌可危。天王的诏书已经送到了他的面前,他知道不到万不得已,天王一定不会千里迢迢的调他回京,看情势,他必须马上撤退,一刻都不能耽误,可是眼前的这块肥肉,难道就这么放弃了吗?

……

寿州城外,苗沛霖的弟弟和陈玉成两个人,正谈笑风生,互诉旧情,只恨相见太少,更是惺惺相惜。

走到了城门前,苗沛霖的弟弟,请陈玉成先入,因为他是贵客,又是大英雄,而自己只是无名小辈,没资格和陈玉成并驾齐驱,不然他哥哥苗沛霖会怪他对陈玉成不敬,拿他问罪。

双方推脱了一阵,一看主人这么热情,陈玉成也觉得恭敬不如从命,于是就一扬缰绳,匹马在前,几个亲兵在后,昂首挺胸的进入城门。

陈玉成刚走进了城门洞,就发现苗沛霖的弟弟没有跟上来,多年的战斗经验,让他不用回头就能做到这一点,然后他的直觉告诉他,这有点不对劲!

于是陈玉成随即余光一瞟,立刻就发现,城门洞两侧的仪仗兵,看自己的眼神,似乎有点不对。

电光石火之间,他猛然反应了过来:“不好,中计了!”于是他猛的拉回马头,狠狠的抽了马屁股一鞭子,就要向城外冲去。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他的马没跑两步,就已经被城门两侧的士兵,用长矛扎倒,他自己也在惯性的作用下,从马背上飞了出去,摔在地上,立刻就被一群人按在地下,五花大绑了起来,几个亲兵也被人斩于马下。

陈玉成挣扎着抬起了头,却看见苗沛霖居然就在眼前,他正要破口大骂,一个早已准备好的破布,立刻塞进了他的口中。

城外,十多天来风餐露宿的太平军,看见满桌的美酒佳肴,早已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一坐下来就狼吞虎咽,开怀畅饮,不多一会儿,好多人已经酩酊大醉。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听到城头上一声炮响,大家正在纳闷时,四周不知道从哪里钻出了大群的骑兵和步兵,蜂拥而至,一场血腥的大屠杀开始了,没有一个人幸存。

陈玉成再次为他的错误决策买了单,不久之后,他被苗沛霖献给了胜保,胜保亲自审问了他,企图让他认罪投降,陈玉成在最后时刻,还是表现出了一个血性男儿的本色,他痛斥胜保,宁死不降,最后被凌迟处死。

陈玉成的死,是太平天国最终失败的最直接的原因。虽然随后他们还支撑了两年,但是那已经无关紧要了,自从教徒来到了陈玉成的帐下,说动了他发兵西去的那一刻,太平天国的命运就已经注定。

由于陈玉成的战略失误,导致南京西侧的太平军兵力空虚,曾国荃从此以后,就可以率领湘军放心的东进,逼近南京,最终调动了李秀成率领30万大军,回南京救驾,给了李鸿章和左宗棠战略喘息的机会,让他们有时间积蓄力量,在英法军队的配合下,最终收复了当时的中国经济中心浙江,扭转了双方的力量对比,让大清王朝终于咸鱼翻身。

不知道陈玉成在走上刑场前的那一刻,是否又想起了那句谚语,“教徒的饭吃的,话听不的。”但是,他已经没有时间后悔了。而且他的这个举动,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释放出了另外一个更可怕的魔鬼,这个魔鬼马上就要张牙无爪的走上舞台,给中华民族带来无穷无尽的灾害。

……

似乎谁和极端教徒走在一起,谁就会被厄运笼罩。扶王陈得才和众将领商量了以后,也做了一个错误决定,断送了太平天国的最后一丝希望。

他命令兵分两路,一路进攻潼关,出河南入安徽救援陈玉成,另一路直接从湖北渡长江,从背后截断曾国荃的粮道,进攻曾国荃,解南京之围。

听起来似乎是很不错的主意,可是他没有仔细想过,那么漫长的道路,等他走到安徽的时候,至少是一个月以后,黄花菜都会凉了。

而且另一路要翻过崇山峻岭,且不说补给困难,就算你能走到长江边上,可是你拿什么来渡江?你又没有船,数万大军,不是一两条小船就可以渡过长江的,再加上江面上又有曾国藩的水军封锁,难道你长了翅膀吗?

后来的事实证明,这些欠考虑的安排,直接导致了他两路失败,被清军困在群山峻岭之中,最终服毒自杀。

其实在那一刻,他应该做的,就是拿下陕西建立根据地,再图发展,凭借着手中的十几万大军,也许他还会有点机会,但是,他没有那种眼光。

纵观整个太平天国运动,你就会发现一个问题,尽管太平军猛将如云,但是却始终没有出现过一个,具有大局眼光的人才,几乎所有的太平军将领,都是战术上的高手,战略上的白痴,所以他们最后必然会失败。

……

火星终于碰了出来,有一群马上就要回到家乡的教徒团练,在路过陕西华阴的时候,看到了一个竹园,砍了几根竹子,不知道是没有给钱,还是价格没有谈好,和竹园的主人发生了冲突。

由于陕西人的火气太大,双方话不投机,立刻开打,由于教徒人少,自然吃了大亏,被打得抱头鼠窜,追击的人得理不饶人,一边追一边骂了一些侮辱性的语言,还提虚劲说,要杀光教徒。

当然,这如果要放在平常,谁都知道,这只不过是说说而已,谁敢真的这么做,那是有王法制裁的。但是,现在白彦虎他们就等着这句话呢。

这几个人狼奔豕突,摆脱了追击。跑到了临近的教徒聚居区求救,而这里恰好就是任五的地盘,而任五早就在等着这个机会了。

于是他立刻开始煽动,在这一带,有好多年轻人羡慕任五的经历,都想和他去云南发财,成了他的死党。这伙人早就跃跃欲试,现在机会来了,又岂能放过?

再加上各个教徒的村寨,按照白彦虎的安排,早就武装到了牙齿,于是任五带着人,打着报仇的名义,扛着大刀长矛,骑着马,就奔邻近的汉族村寨去了。

不过他并不是来讲理的,而是来杀人的,他的目的就是要把这件事闹大,逼所有的教徒都下水,这也是白彦虎早就跟他商量好的。

汉族的村寨虽然人数众多,但是并没有准备,最多只有点儿菜刀,锄头,扁担,斧头之类,根本就打不过武装到牙齿的教徒,立刻被杀得哭爹喊娘,四散逃跑,没跑掉的人,不分男女老幼,哪怕是吃奶的孩子,都被杀了个精光。

教徒反了!消息迅速的传开,周围的汉族村庄,由于能打的都上了前线,剩下的全是老弱妇孺,听到这个消息,立刻都往城里跑,城里的知县一看事情不好,赶紧向省城汇报。

而与此同时,任五也派人四处联络,想让其他教徒村寨,能跟他一起发动暴乱,但是除了那些从云南参加圣战回来的人,其他响应的村庄并不是很多,大部分的教徒都还在观望。

瑛棨很快就得到了消息,真是怕啥来啥,现在他手头的兵,都在和太平军对峙的前线,无人可调,他想起来团练使张芾是拍了胸口的,说他和教徒很熟,于是就把他喊来,让他去解决这个问题。

张芾其实也听到了这个消息,而且他还真的和教徒有点交情,他已经向西安城内的教徒退休干部马百龄打听了情况,了解道真反的人并不多,于是就向陕西巡抚瑛棨打了包票,表示自己能办好这件事。

张芾为什么敢向瑛棨打包票?因为他通过马百龄的关系,终于知道了白彦虎搞的那些小动作,他想这事有什么难的?只要向大家解释清楚,当面对质,大家一旦知道了真相,这事不就解决了吗?

于是他就让教徒退休干部马百龄,派人去通知渭河一带的教徒头面人物,到临潼附近的一个回庄开会,他自己则带着一群在当地比较有名望,名声比较好的官吏,比如同州知府吕绅,知州陈曦,知县马毓华,朱双之,知县蒋若纳,还有教徒退休干部马百龄等等,立刻赶往临潼。

但是张芾低估了这件事情的复杂性,白彦虎这帮人,为了组织这次叛乱,辛辛苦苦的策划了这么久,怎么能让你就这么一下子给搅黄了呢?白彦虎托熟人打听到了他们路程安排,于是立刻派人带信给任五,让他务必拦住他们。

张芾赶到了临潼,知县缪树本按照惯例,在县招待所设宴款待,第二天一早,大家还宿醉未醒,任五就已经带着数百名极端分子赶到,撞破房门就开始抓人,知县缪树本带着几个保安还想阻拦,被任五一刀就砍在地上,知县蒋若纳想跑,也被人追上乱刀杀死。

几天之后,按照事先的约定,各地的教徒头面人物都赶到了,但是到了会议现场,他们发现气氛有点不对劲,因为他们被人逼着,去了另外一个地方。

那是一个荒郊野外的河滩边,任五和他手下的数百号人,举着大刀长矛,把前来开会的教徒头面人物,围在了人群中央,张芾和其他几个官员,一个个早就被打的面青脸肿,此时也被押了上来。

除了这几个人,还有一个人也格外的引人注目,那就是任五的妻子和他正在吃奶的儿子,居然也在现场。

看见人来齐了,任五开始了长篇大论的演说,大意无非是三点:

第一,我们为什么要造反?那是因为官府逼的,他们要杀光我们教徒,所以我们不得不反。

第二,造反能不能成功?答案是当然可以,因为满清马上就要灭亡了。

第三,造反成功了能怎样?大家就可以像杜文秀一样,建立一个伊斯兰国,由教徒自己当家作主,汉人满人都得给我们当奴隶,我们的日子,就可以过得跟蜜一样甜。

说完了这些,听众自然鼓掌喝彩,不过都是任五的同伙,其他各地的教徒头面人物,却全都面面相觑,默不作声。

看到了这个情况以后,任五突然目露凶光,接着又说道:既然要造反,那就有进无退,谁也别想缩边边,看热闹,要生大家一起生,要死大家一起死。今天这几个狗官在此,我们每人都得杀他们一刀,谁要是不杀,我当场就剐了他。

他的话音刚一落,他的手下立刻拿着刀矛,顶在了这些教徒头面人物的背后,吓得这些人一个个汗流浃背,瑟瑟发抖。

看到了这个情况,任五觉得很满意,于是他拿出了一张杀回帖,然后指着张芾说道:“这个人说是来和我们谈判的,可是我们却从他的轿子上,搜出了一张杀回帖,你们说他们是不是两面三刀,是不是不给我们活路?我们不和他们拼个你死我活,难道还有出路吗?”

然后他和郝明堂率先动手,一人捅了张芾一刀,在他们的逼迫之下,所有的人都被迫拿起了屠刀,张芾和其他几个大臣,就被他们当场给肢解了。

但是,任五接下来的一个举动,却震惊了所有的人,只见他忽然从人群中,把他正在看热闹的老婆,还有她怀里正在吃奶的婴儿,推到了众人面前,当场把母子俩杀死,所有的人都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就在大家都觉得目瞪口呆,一头雾水的时候,只见他突然开口,讲了一套很古怪的逻辑:“为了圣战,我自己就先断了后路,我把一切都献给了真主,所以你们还有没有谁,敢质疑我的决心?

既然我都豁出去了,大家也必须都豁出去,所有的教徒,你们都要交一颗异教徒的人头上来,哪个人不交,我就杀哪个人,哪个村不交,我就杀绝哪个村,有没有谁不相信我的?”

疯了!彻底的疯了!这一刻,天昏地暗,日月无光,人性已泯灭,魔鬼在狞笑。让我不解的是,很多年以后,居然还会有一些无耻的文人,歌颂任五的行为,说他是为了反抗暴政,无私的献出了一切,那一刻,我真的无语了。

在一小撮极端分子的苦心经营下,他们策划已久的教徒大叛乱,终于成功了!陕西170万教徒,几乎一夜之间,全都变成了僵尸,开始追寻人肉的味道。

他们拿着刀,举着矛,疯狂的追杀那些一天之前还互相嘘寒问暖,相扶相助的邻里,短短的十多天之内,上百万无辜的满汉群众就被杀,到处都是尸山,到处都是血海,陕西已经变成了一个魔鬼出没的地狱。

这是一场空前的惨剧,这是一场史无前例的大屠杀,但是如此惨痛的历史,却早已被世人有意无意的,埋藏在历史的深处,即使偶尔有只言片语,出现在故纸堆中,大部分也是颠倒黑白的。

那一天,唯一一个幸存的人只有马百龄,他被要求回去组织西安省城内的教徒暴乱,但是他没有那么做,而朝廷和汉人,也没有因为他们是教徒,就对他们进行报复,即使是西安城被教徒叛乱分子团团围住的那些日子里,城内的2万多教徒也相安无事,财产和生命没有受到任何侵犯。

所以那些试图颠倒黑白,为这场人间浩劫洗白,宣扬是满人和汉人发动了种族清洗的人,去看看今天西安钟楼背后热闹的小吃街,历史的真相,不辩自明,人性之中,还是有光辉的一面的。

为什么我要花这么长的篇幅,用了几章来把这件事情的起因写的清清楚楚?是因为从来没有人做过这个事情。

所有有关西北教徒叛乱的故事,都不愿意交代这件事是如何发生的,或者简单的说是一根竹竿引起的血案,只谈果,不谈因,这实际上,是对历史的不负责任!

全面叛乱后的极端教徒,迅速组成了18个军事分队,被称作十八大营,主要的领导人有任五,郝明堂,白彦虎,洪兴,禹得彦,马世贤,马四元,马龙,马振河,马德友等等,然后迅速的开始攻城略地。

由于汉人和官府毫无防备,团练都在和太平军对垒的前线,教徒叛军旗开得胜,他们迅速的攻克了渭河两岸几乎所有的汉人村寨,杀光了所有的男人,掳走了所有的女人,抢完了他们的所有财物,一路如入无人之境。

这里最与众不同的就是白彦虎,因为他在没有重炮的情况下,成功的攻下了一座县城,泾阳县,他的老家,他对那里的城防了如指掌。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他带人悄悄的摸到了城下,他知道这段城墙可以爬得上去,于是带着上百人悄悄翻了过去,然后摸到了城门边上,杀死了守卫城门的兵丁,接着打开城门。

数千名暴徒齐声呐喊,举着火把,提着大刀,一拥而入,把7万多平民全部被杀死,没有留一个活口。

我们永远无法想象,白彦虎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如果他还能被称作人的话,他居然能对这些昔日熟悉的街坊邻里下的了手,而且一个不留,只有最变态的精神病人,才会做出这样举动,但是我们知道,白彦虎并不是一个疯子,跟着他一起杀人的,也没有一个是真疯子。

我们也无法想象,心中要如何的黑暗,才能毫无恻隐之心,做到这一切,但是我们可以想象,那一夜是多么的可怕,所有那些无辜的人,他们一生老实巴交,从没有欺负过谁,为什么却有人丧心病狂的把屠刀挥向了他们,他们永远不明白这是为了什么。

所以如果不给大家一个答案,谁能保证,这种事不会再次发生?

在全面叛乱爆发了20天后,看到时机已经成熟,所有的教徒都没有回头路了,按照白彦虎他们事前的计划,叛乱的教徒首领们,在任五,洪兴,郝明堂的召集下,一起开了一个会,决定先合兵一处,乘西安兵力空虚,一举拿下省城。

西安城内,这时只有陕西提督孔广顺带领的3000人,还有刚刚赶来支援的甘肃提督马德昭率领的3000人,单靠着一点点兵力,诺大的西安城,一个城垛都占不到一个人。

而数万教徒,此时正在从四面八方涌向西安城,陕西巡抚瑛棨急的直跺脚,这怎么能守得住啊?他只能一封又一封的800里加急,发给慈禧太后,让她速发援军。

陕西的父老乡亲,全都陷在水深火热之中,生命危在旦夕,他们都期盼着能有一个大英雄,驾着五彩祥云,来救他们于水火之中,那么谁才是这个大英雄呢?

谁是大英雄

第一个被派往陕西支援的是胜保,不过他最近很郁闷,不久之前,胜保觉得自己又赶上了风口,苗沛霖把陈玉成献给了他,让他立了一个大功。可是出乎他意料的是,慈禧太后对他的反应不冷不淡,也只是简单的口头表扬了一下,并没有预想中的加官进爵。

接下来发生的事,更让他觉得有点莫名其妙,苗沛霖向他送来了陈玉成,理所当然的是大功一件,他自然也该投桃报李,免去苗沛霖的叛乱罪行,对他加官进爵,可是他的保荐奏章刚上交到朝廷,立刻招来骂声一片,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原来一切都要怪他太聪明,太会赶风口。之前英法联军进攻北京的时候,看到形势不妙,他居然很神奇的在战前,负了轻伤,腿上被子弹划破了皮,于是皇帝特别恩准他在家休息,结果等到战役结束,僧格林沁被打得大败以后,他立刻跳了出来,带着自己的兵跑去护驾,而且还四处扬言说,如果他在,就绝对不会失败,更不会让英法联军攻入北京,圆明园也不会被烧,咸丰皇帝病急乱投医,觉得他说的也有理,就让他负责了所有北京城的兵马,不过他这个举动,却让僧格林沁气的有了杀他的心。

接下来,凭借着手中的兵权,胜保又上对了船,公开支持慈禧太后,政变成功以后,胜保觉得又赶对了风口,按理应该被重用才对,结果却被慈禧太后找个借口赶出了京城,让他去安徽前线,胜保实在想不通,感觉热脸贴到了冷屁股上面,但是以他的智商实在理解不了,为什么女人的屁股就贴不得呢?

这次他意外得到了陈玉成,心想,这下我该发达了吧?于是他把所有的功劳都揽在自己身上,顺便借机推荐了一下苗沛霖,准备把他发展成自己的铁粉,毕竟自己没有什么能战之兵,有了苗沛霖这10万大军以后,他就可以傲视群雄了。

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此举激怒了多隆阿和整个湘军系统,他们出生入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打败了陈玉成,现在功劳却全让胜保给拿走了,你说他们怎么能服这口气?

可是他们毕竟吃了一个哑巴亏,有苦说不出,因为不管怎么说,最后陈玉成是落到了胜保的手里,他们也只能气得干跺脚。

现在,听到胜保要举荐苗沛霖,于公于私,他们都要跳出来拆胜保的台,于是朝内朝外立刻骂声一片,因为苗沛霖这个人反反复复,是绝对不能信任的,曾国藩和多隆阿坚决要求立即进剿,而僧格林沁和其他的朝内大臣,更是危言耸听,说胜保这个举动,是企图养贼自重。

而慈禧这个时候,也是一心为着国家的,她知道大清王朝现在,就像是惊涛骇浪中,一条四处漏水的破船,她需要那些能帮她冲出狂风暴雨的能人,并不需要那些只会投机钻营的弄臣,而胜保是一个什么人?她心里一清二楚。

所以虽然胜保帮助她政变成功,但是她并没有重用他,反而把他赶出北京,把兵权交给了曾国藩,因为她心里有数,谁才是她可以信任的船长。

所以,一向善于把握风口的胜保,发现市场的风向变了,不再单纯炒作概念,变成价值投资为王,而擅长跟风炒作的苗沛霖,也是偷鸡不成,白蚀了一把米,苦心策划的出卖陈玉成的举动,结果却两边不讨好,一官半职也没有捞到,而且自断了后路,朝廷只是免去了他上次反叛的罪行。

接下来朝廷下旨,让胜保立刻前往陕西,剿平穆斯林叛乱,而内中的潜台词,就是要切断他和苗沛霖之间的合作,让他远离湘军系统,给朝野内外一个交代。

但是胜保并没有悟出其中的含义,他根本就没有看出,在慈禧眼中,他不过是一个无关轻重的配角,他居然还喋喋不休的向慈禧请求,带苗沛霖同去,可是慈禧并不是胜保,她才不会让苗沛霖这样反复无常的人进入关中,万一到时候他又变卦了,和穆斯林搅成一块,那才是纵虎为患了。

于是她拒绝了胜保的请求,只是催促他立刻出发。如果胜保够聪明,后来的下场就不会那么惨。但是胜保只是一条猪,虽然在风口上,他也能迎风翱翔,但是他忘了,其实他是没有翅膀的。于是他带着自己的部队,还有他收购的不良资产,宋景诗统领的黑旗军,闷闷不乐的上路了。

但是宋景诗也是一个投机分子,他从这一轮朝廷的交锋中,嗅出了胜保已经失宠的味道,他依附胜保也只是为了升官发财,从来没有想过,真的要替他拼命。

现在他已经敏锐的感觉到,胜保这只股票,全靠弄虚作假上市,如今已经被盯上了,早晚要被查,再跟着他混,也没有意思了,当部队刚刚一进入潼关,看见了气势正盛的穆斯林叛军,老奸巨猾的宋景诗知道,前方是要啃硬骨头了,而胜保这只猪,即没有獠牙,更没有利爪,他啃不下这块骨头。

感觉到胜保这条小船要沉,宋景诗招呼都不和胜保打一个,就跳船先跑了,他率着手下的部队,不辞而别,又回老家去造反了,有一部老电影,讲的就是这个故事。

这下胜保抓瞎了,他最擅长的是赶风口,讲概念,并不是实际操作,如果真要硬碰硬的打仗,那他就完全手足无措了,特别是没有了勉强能打的宋景诗部队的配合,他猪的本色就会暴露无遗。

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的朝廷救兵,结果却让陕西官民大失所望,面对穷凶极恶的穆斯林叛军,胜保八战八败,好歹突入了西安城,立刻就闭门不出了。

胜保最擅长的那一套功夫,是招降纳叛,收购不良资产,重组上市,但在这里却全无用武之地。穆斯林叛军此时正气焰嚣张,面目狰狞,他们唯一的目的,就是杀死每一个他们能看到的异教徒,在没有把他们打痛之前,招降他们,那简直是痴人说梦。

整个陕西境内,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屠宰场,几乎所有的县城,都挤满了逃难的人群,而且都被穆斯林叛军围得水泄不通,告急的信件,雪片一样的飞往西安城,又雪片一样的飞往北京。

而这个时候,西安城里,胜保的举动,却让所有陕西官民都寒了心,穆斯林叛军看见他进城以后,知道已经不可能攻下西安了,就分头去围攻四周的县城,面对众多的求援请求,他不仅仅高挂免战牌,任由穆斯林叛军围困周边的县城,拒不出兵增援,同时居然还在这个最危急的时刻,花钱购买了西安城内八个名妓,纳为小妾,一天到晚在夜总会里喝得你死我活,卡拉ok唱到天明。对于朝廷催他出战的命令,他给出的回答是,要么派苗沛霖来陕西助战,要么别来烦我,我正忙着happy。

慈禧看着陕西各级官吏发来的联名弹劾胜保的奏章,再看看桌子上堆成小山一样的告急文书,又听听胜保为自己辩护的说法,她长叹一口气,知道猪就是猪,唯一的作用,就是杀了吃肉。

风口已经过去,飞在天空中的猪,就要开始下坠了,等待他的会是什么样的命运呢?

……

陕西的情况触目惊心,而且甘肃宁夏的穆斯林也都蠢蠢欲动,不能再犹豫了,她需要一个真正能力挽狂澜的人,去解救危局,她的目光,落在了多隆阿的身上,她相信,他才是真正的大英雄。

教主本来还想再稳一稳的,但是他手下的人全都按捺不住了,如果让陕西穆斯林把所有的风头都抢了去,我们辛辛苦苦策划的一切,就有可能替他人做了嫁衣裳,所以,我们也得出手了。

教主反复思量了很久以后,觉得确实是时候了,不过,他觉得没有必要,搞得像陕西那么惨烈,见人就杀,因为甘肃宁夏的穆斯林数量,远远多于陕西,而且信仰更坚定,他有相当大的掌控能力,不用非得逼他们交投名状,他们也会听从他的号召的。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设法掌握实际的控制权,用一种相对温和的方法,以更隐蔽更狡猾的方式,完成一场看不见的政变,然后再设法逐渐的获得,这场伊斯兰建国运动的最终控制权,不过,要是有谁挡路,那自然也是杀无赦了,当然,最好还是能低调的完成这一切,那么,他又有什么与众不同的高招,让他能实现这一切呢?

……

多隆阿本来正准备南下渡江,去增援曾国荃,合围南京,但是朝廷实在是派不出人来,而且离陕西最近的人中间,只有他的军队真正能打,其他的都是一些腐朽透顶的绿营军队,所以朝廷只能逼曾国藩忍痛割爱了。

兵贵神速,这是多隆阿一贯的风格,更何况他收到的是慈禧的秘令,既要平定陕西穆斯林叛乱,同时还要带逮捕胜保归案,于是他命令穆图善带领马队立刻出发,雷正绾,陶茂林分路挺进,他率曹克忠等步兵和辎重大队,随后跟进。

1862年11月,距离穆斯林6月9日全面叛乱后不到五个月,穆图善的骑兵部队,就已经出现在了潼关,他们昼夜兼程,只用了十来天的时间,就穿过了安徽河南,来到了陕西。

穆图善这个人,一看就像当官的,说话办事都很稳妥,又深谙官场之道,处事圆滑,行事风格,非常讲究政治正确,和多隆阿军中其他人完全不同。

而多隆阿是一个性情中人,炮筒子脾气,经常得罪人,他手下的大部分将领也和他差不多,再加上多隆阿这个人非常耿直,又喜欢较真,虽然办事需要这个性格,但是做官却是大忌,所以常常把事情搞僵,但是很多情况又不能撕破脸,就需要穆图善去化解,而穆图善总能做得很好,所以多隆阿非常的倚重他。

穆图善这个人,打仗的水平一般,不过这个一般指的是在多隆阿的帐下,而多隆阿手下最次的将领,放在普通的绿营清军中,那也是出类拔萃的。

由于要到陕西打仗,人生地不熟的,而且脱离了曾国藩的庇护,远离湘军的供应线,给养补给全都要靠自己,所以最好能和当地的官员搞好关系,而这种事,穆图善最擅长,所以多隆阿就委派他当先锋,把底子打好。

不过刚一入潼关,眼前的情况,让穆图善倒抽了一口冷气,他们的部队所到之处,四周空无一人,村庄里,道路上,全部都是死尸,狗都已经恢复了野性,看人的眼神都像狼一样了。

虽然他们都是久经战阵的老兵,杀人如麻,早就对死亡麻木不仁,可是眼前的情况,还是让他们不寒而栗,在南方和太平天国打仗,无论双方多么的无情,战争多么的残酷,也没有见过这种纯粹为了杀人而杀人的场面,根据雷正绾在《多忠勇公勤劳录》里的记载,多隆阿的军队刚刚进入陕西的时候,经常走一天都看不到一个活人。

当他们进入潼关城的时候,城里头已经挤满了避难的百姓,所有的人看到了他们,从官吏到百姓,都忍不住放声大哭,向他们诉说自己的苦难,宗教极端分子的残忍,抱着他们的腿,求他们为自己的亲人报仇,让这些早已铁石心肠的老兵,也忍不住襟然泪下。

此情此景,让所有的士兵们义愤填膺,不顾长途跋涉的疲劳,当天晚上,他们悄悄地打开了城门,突袭了城外围城的穆斯林营地,这一个举动出乎穆斯林的意料,因为在他们眼里,清军早已被他们吓破了胆,根本就不敢出城应战,但是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不是他们见过的那些软弱无能的绿营部队,而是久经战斗的湘军,是王牌中的王牌。

猝不及防的穆斯林叛乱者,被这场突袭打得抱头鼠窜,他们没有遇到过这样组织严密,行动悄无声息的军队,也没有见识过这种凶狠的密集骑兵冲击,所有围城的穆斯林营地,在一夜之间,全被踏平,数万围城的穆斯林一哄而散,上千人成为了刀下之鬼,多隆阿的先锋部队,首战大捷,极大的震慑了叛乱的穆斯林,穆图善乘胜追击,到达了同州,就是今天的陕西大荔县。

但是经过最初的慌乱以后,叛乱的穆斯林们发现,清军人数并不多,于是他们又重新集合起来,几天以后,再次卷土重来,企图挑战在同州的多隆阿部队。

他们还没有走到城下,就已经发现,多隆阿的前锋部队早就做好了准备,在城墙外列阵等待他们了,而且更让他们意外的是,所有的骑兵都下了马,整齐的排成了几列横队。

来攻的穆斯林,乱哄哄的有数万人,大部分都骑着马,当他们看见多隆阿的先锋部队,人数只有两千来人时,立刻松了一口气,好几个阿訇开始高声诵经,为众人祈福,接着所有的人高呼着圣战口号,举着刀矛,拿着火绳枪,就向多隆阿的部队冲了过来。

但是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迎接他们的是密集的弹雨,多隆阿的部队,对这种冲锋司空见惯,在军官的指挥下,他们有条不紊的射击,装弹,再射击,再装弹,沉着的变换队形,就好像在进行一场打靶练习,冲在前面的人,一片一片的被打倒在地下。

叛乱的穆斯林,第一次见识了洋枪的厉害,看见周围的人纷纷倒下,他们胆怯了,害怕了,有人开始掉头向回跑,接着越来越多的人效仿,阿訇们虽然竭尽全力的想拦住他们,但是米尼弹的说服力,显然远远超过了《古兰经》。

看到敌军开始溃散以后,湘军停止了射击,纷纷骑上战马,排成了几条整齐的战线,开始追击溃退的穆斯林,跑的慢的,没有马的,都被无情的斩杀,城上观战的官员,士兵,民众和团练,顿时发出了震天的欢呼,纷纷冲出城门,抄着各式各样的武器,追杀哪些落网的穆斯林,围殴那些受伤倒地的穆斯林,发泄他们被压抑已久的怒火。

一直追出了十多里地,穆图善才收兵回城,所有的百姓,都跑出来欢迎他们,拿出他们最好的佳肴和美酒,来款待这些得胜的士兵,欢呼之声响彻云霄,所有的人都看到了回家的希望。

几天以后,附近叛乱的穆斯林头领们,跪在了穆图善的帐前,请求招抚,穆图善考虑到自己兵少,而且所带的弹药并不多,再加上听说叛乱的穆斯林数量众多,希望能通过这种兵不血刃的方式尽快解决。

于是命令他们交出武器,接受了他们的投降,承诺只要他们不再叛乱,就不再追究他们的责任。

不久之后,多隆阿带着步兵大队也到达了,他看见了沿途的惨状,又听到了当地官员和乡绅们的哭诉,不由得怒火中烧,他当众指示穆图善,对那些叛乱的穆斯林,不接受投降,只能伏法受审,把武器还给他们,再战!

穆图善一听多隆阿的这个决定,不由得皱了皱眉头,这个决定不仅仅意味着政治不正确,而且意味着要和所有的穆斯林为敌,每一战都将是硬碰硬的你死我活,不过看到多隆阿怒发冲冠,义愤填膺的样子,他知道说了也是白说,而且以他的做事风格,也绝不会当众逆长官的意,于是双手一抱拳,大声回答道遵命!

这个消息迅速的传开,叛乱的穆斯林们知道,真正的敌人来了!白彦虎,任五,郝明堂等十八营叛乱首领,开始合兵一处,决心和多隆阿决一死战,他们聚集了20多万人,沿着渭河边的王阁村,姜白镇一带,修筑了密集的堡垒,部署了大量自制的土炮,抬枪,又挖下了深深的壕沟,在他们看来,多隆阿再猛,也不过只有一万人,而他们这20多万人中,有十多万都是骑兵,不信就灭不了多隆阿。

时间很快就进入了1863年,冒着大雪,踏着寒冰,多隆阿率领的一万多南方兵,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气候,一路上被冻得瑟瑟发抖,但是还是步伐坚定的逼近叛乱穆斯林的防线,这是一场人数对比悬殊的决战,关系着整个陕西的命运。

而与此同时,陕西的局势再次恶化,虽然多隆阿被正式任命为钦差大臣,胜保也被就地免职,可是陕西的其它战场,清军节节败退,从西安派出的各路援军,全部在野战中被穆斯林击败,白白的损兵折将,却没有解任何一座城市的围困。

接着,一个更可怕的消息传来了,不久之前,扶王陈得才走在去安徽的半路上,得知了陈玉成已死的消息,又恰好遇到了曹克忠,陶茂林所率的赶往陕西的军队,激战数日以后,多隆阿率金顺、朱希广、赵即发等大队援兵赶到,陈得才见形势不利,于是决定退回湖北方向,现在已越过群山,又重新返回陕西,而南下的另一支太平军,因为无法渡过长江,也被迫再次退回陕西,他们在汉中一带,攻城略地,形势危急,一旦他们站稳脚跟,就有可能再次重返关中平原。

而陕西巡抚瑛棨在这个时候,为了掩盖自己的无能,开始不停的向朝廷上奏章,指责多隆阿进军缓慢,没有及时的分兵四处救援,所以才导致他派出去解围的军队纷纷失利。

数十万穆斯林叛军,十多万太平军,几万捻军,全都等着多隆阿一个人来解决,而他只有一万军队,在重重的压力下,他还被迫分兵,让陶茂林带着3500人,去解救那些快要撑不下去的城市,现在他要做的事情,就是用仅有的8000余人,击溃穆斯林的主力,打破他们的渭河防线。

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这个时候,他还得了严重的痔疮,走路都困难,更无法骑马,只能坐在轿子里指挥战斗。但是他必须撑着,因为在这里所有的人都在看着他,等着他,他是他们重回家园的唯一希望,他不能让他们失望,但是,他能做到这一切吗?

长壕之战

1854年10月25日上午9时,500多人的英军第93萨瑟兰苏格兰高地步兵团,在旷野上遭遇大队俄国骑兵。这支部队处惊不乱,不是摆成对抗骑兵常见的空心方阵,而是排成两排单薄的线列。

“大地在他们的铁蹄下震颤,1500匹战马掀起了滚滚浓烟”,“怒涛般的扑向我们苏格兰人构成的礁石”。但是,英国士兵仅以三轮当头齐射便击溃了俄国骑兵的冲锋。

这是《泰晤士报》著名记者威廉·拉塞尔在当年做的克里米亚战争现场报道,在这场战争中,骑兵这个昔日最荣耀的兵种,已经失去了它旧日的光辉。军事技术的快速革命,让训练有素的,手持火帽击发的来复枪步兵,排成线列阵型,能轻松的击溃几倍于他们的骑兵,但是如果面临十几倍的敌人,他们还能做得到吗?

九年以后,1863年2月,在呼啸的北风中,多隆阿的部队逼近了穆斯林的渭河防线。他们发现从王阁村到羌白镇,穆斯林叛军挖了一条长壕,宽有一丈多,深有二三丈,从王阁村到羌白镇,绕了一圈,长达几十里,只有少数几处有吊桥可以通行,在长壕的背后,是密布的堡垒,土炮和抬枪遍布其上。

多隆阿虽然无法骑马,但让人用轿子抬着,依然勘察了整个地形,发现防守最严密的是羌白镇,不仅仅深沟高垒,而且在镇外还广布鹿角,栅栏,栅栏上还绕满了荆棘,只有王阁村一带,防守相对薄弱一些,于是他决定在这里突破,越过长壕。

第二天一早,雷正绾和曹克忠两军,开始在一里地以外,狂轰长壕对面的堡垒,叛乱的穆斯林们突然发现,他们居然毫无还手之力,他们的土炮最多只能打几百米,而且准头极差,根本够不到多隆阿的炮兵,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抱头鼠串,任由多隆阿麾下的英制12磅阿姆斯特朗前膛炮,把长壕前的堡垒,一座座的轰跨。

随后,清军的步兵在长壕前排成了长长的纵队,掩护民夫开始挖土填壕,王阁村内的穆斯林叛军,拿着弓箭,鸟枪,抬枪企图冲到壕边阻止,但是根本无法靠近,纷纷被乱枪打倒。

忙乎了一个上午,清军填平了几处长壕,开始列队通过,大炮也被推到了长壕边,王阁村里反叛的穆斯林企图冲出村口反击,但立刻被呼啸而至的开花弹打的人仰马翻,迅速又退了回去,很快,村子的土墙也被轰倒,叛乱的穆斯林一看守不住了,立刻携家带口的逃往羌白镇,多隆阿全军顺利渡过了长壕,开始尾随而来。

不过多隆阿对目前的形势一点都不满意,虽然很轻松的越过了长壕,拿下了王阁村,可是敌人却没有消灭几个,都被吓跑了,这可不是一个好的开始。

多隆阿的问题是他人少,他必须打歼灭战,如果像这样打击溃战,他就会面临一个严重的问题,要不要分兵留守的。如果要留守,他根本就没有几个人,可能走不到西安就成了光杆司令了,如果不留守,他走了以后,这些穆斯林就会卷土重来,他又得掉回头来打他们,那样就会疲于奔命。

说到这里,很多读者就会不解的问道,为什么多隆阿的人这么少,他也不去招募一点儿呢?你看太平军,如果打了败仗,那就四处去拉壮丁,人数立刻就像滚雪球一样,翻了几番,那就可以卷土重来,横刀再战。

比如陈得才率了3万多人西征,现在都十几万了,人多力量大,有什么不好的呢?但是湘军好像从来都不这么干,他们只从老家招人,绝不拉壮丁,这又是为了什么呢?

以前我也想不明白,但是后来,看了很多资料以后我才知道,这一和曾国藩的治兵思想有关,二和军事技术的快速发展也有非常大的关系。

曾国藩的湘军代表的是官,这就决定了他们必须遵守一定的行事准则,首先,人多了他养不起,曾国藩的部队是要发工资的,而资金的来源是征税和厘金,这些都是有限度的,税负太高,就会官逼民反,厘金太高就会摧毁商业,而且朝廷是有规章制度的,不准他们随便乱收,所以他能得到的资源就是一个定数。

其次,他们即不能随便去抢,也不能随便拉夫,因为这样就失去了行动的正义性,导致他和匪失去了界限,那些正直和有理想的人就会离他远去,他就无法维持一个高素质的团队。

再者,朝廷也会有制约力量,御史和地方官就会弹劾他们,指责他官逼民反,同时皇上也会不高兴,你这样到底是害朕还是爱朕?所以那样前途也是堪忧的。

但是对于太平军来说,就没有这些问题,因为对于他们来说,一切都不属于他们,所以天经地义的就该被他们抢,这就是他们正义性的来源。

所以他们可以走一路,抢一路,杀鸡取卵,反正他们的部队也是不发工资的,一切都是给的期权,讲的是造反成功以后会如何如何?至于现在而今眼目下,抢的多,你就多分点儿,抢的少,你就少分点,抢不到就跟着大家一起饿肚皮,所以他们可以无限制的扩张部队。

其次还有一个原因,曾国藩认为,人既要靠洗脑,也要靠利诱,但要想别人忠心耿耿,钱是万万不能少的。所以湘军士兵的工资,是一个月白银四两左右,比绿营的士兵,每个月一两左右高了几倍。

要知道,当时一两银子就可以养活一个5口之家,正常年景,一担大米也就一两银子左右,足足有一百多斤,如果是杂粮,那足够买两三百斤,所以湘军的士兵跟着曾国藩打几年仗,回家就可以娶媳妇盖瓦房,搞得好的还能纳个妾,因此积极性自然很高。

但是这也就决定了,曾国藩的部队规模不可能很大,因为他用的是精兵政策。

但是太平军就不同了,到处拉夫,拼命扩张,自然而然的,吃了上顿没下顿,顺利的时候,大家积极性极高,一旦遇到挫折,立刻就人心动摇。

尽管太平军也有很多办法,比如靠着基督教思想蛊惑大家,再通过洪秀全的装神弄鬼威慑众人,特别是许诺造反成功以后,期权兑现的巨大红利来利诱大家。

但是,毕竟目光长远的人少,鼠目寸光的人多,所以一到了危机时刻,太平军就纷纷叛变,除了从广西出来的那帮人,其他半路上参加的一点儿都不可靠。但是参加湘军的,不管是哪儿来的,绝对不会有临阵叛变的,这就是一个巨大的区别。

最后一个最关键的因素是,1860年,第二次鸦片战争结束以后,湘军进行了现代化改革,他们就更无法扩大规模了,因为洋枪洋炮,一方面是带来了战斗力的巨大提升,另一方面也意味着花钱如流水。

参加太平军,如果你不是广西出来的那帮嫡系部队,绝对不会把宝贵的洋枪拿给你用,最多可能就发一把长矛给你,一两银子都用不着,打到你死,你的装备费也就这么多。

可是湘军就不一样了,一把洋枪当时从上海买,要10到20两银子,装备1万人就要10到20万两银子,这可不是一笔小数字。

但这还没完,一颗米尼弹,配套的洋药和火帽,大概需要0.2钱银子左右,这就意味着战斗激烈时,士兵一天开一百枪的话,那么2两银子就不见了。如果一万杆枪,激战一天,2万两银子就不见了,所以前方枪声四起,后方的军需官听的就会心如刀绞,这一点儿都不夸张。

而且这还没有算大炮,12磅阿姆斯特朗前膛炮一门几千两,一发开花弹要十几两银子,配套的火药,铜帽还没有算在其内,所以十几门炮齐射,一个上午上万两银子就不在了,这种开支,部队大了的根本承受不起,所以说1860年以前打仗,更多的是拼人数,拼纪律,拼勇猛,拼谋略,1860年以后,基本上就变成了拼钱。

所以曾国藩早期不愿意装备洋枪洋炮,并不是他不知道这些武器的威力,更多的是出于经济上的考虑,因此后来李鸿章的淮军,左宗棠的新湘军人数都不多,加上曾国荃的部队,最多的时候也没有超过12万人,根本原因还是经济上的问题。

所以多隆阿打了这么多年,也只有1万多的部队,还算规模大的了,就是这个原因,所以他不能打击溃战,而必须要打歼灭战,钱也是一个必须要考虑的问题。

特别是入陕以后,多隆阿变成了独当一面的大员,啥事儿都得自己操心。以前缺钱缺粮,他只要伸手要就可以了,最早有官文,接着有胡林翼,后来有曾国藩,这帮封疆大吏们,总能解决他的需要,他从来不为这些事操心。

可是现在入陕以后,他从别人的帐前大将,变成了现在的帐中主帅,也成了封疆大吏,直接向中央负责,他这才明白了什么叫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为什么曾国藩早早的就不再亲临前线指挥作战,把大部分的心思都放在筹集钱粮上面,他现在才终于理解了。

进入陕西以后虽然没打几仗,而且仗仗都轻松取胜,但是却全都是硬仗,每一仗都是消耗巨大,银子像流水一样花了出去,他发现,无论是向中央要,还是在地方上筹集,那难度比打仗还高,他第一次发现,要命不要钱的是少数,要钱不要命的是多数,无论他如何的低声下气,又或者威逼恐吓,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来的银子始终是涓涓细流,不够他用。

所以现在打仗的时候,他也得算着成本,以前像攻下王阁村这样的战斗,他会开心的不得了,反正对他来说只论输赢,花钱多少关他鸟事,可是现在不同了,自己当家作主,他一算账,怎么也高兴不起来,这是亏本买卖,只有打一场大的歼灭战,他才捞得回本。

王阁村一战,逃回来的穆斯林带来的消息,难免添油加醋的夸大洋枪洋炮的威力,最初给大家带来了恐慌,甚至差点闹成内哄,好多人开始埋怨任五,怪他把大家逼上了绝路,要不是白彦虎和郝明堂极力化解,双方差点动起手来。

就在这个关键时刻,洪兴站出来说了一番话,扭转了大家的紧张情绪,让所有的人又看到了希望。

洪兴这个人也算是军旅出身,在绿营里当过一个把总,大概是一个连排级的干部,多少有些带兵经验。不过在太平军进入陕西之前,他也没打过仗。但是后来他受白彦虎之托,去和陈得才联系,看着太平军打仗,很学了几招。

这人非常聪明,马上就学以致用,特别是太平军运用骑兵的战术,他学得像模像样,在西安城下,面临清军阻挡时,他就使出了从太平军那里学来的两翼包抄,把清军打得大败。打胜保的时候,穆斯林叛军,大部分也是按照他的出谋划策行动,结果八战八胜,所以大家对他的军事才能都很佩服。

就在大家互相埋怨的时候,他站出来说了几句话,让大家安静了下来。首先他向大家指出,洋枪洋炮确实很有威力,可是大家也应该注意到,多隆阿也如传言所说,真真实实只有几千人,而我们还有十来万人,战斗力强的还有四五万,关键都是骑兵,所以我们完全不必垂头丧气,决战还根本就没有开始。

其次,王阁村虽然打败了,但那里本来就不是我们防守的重点,羌白镇才是胜负的关键,而且更重要的是,王阁村丢给多隆阿是一件好事,因为这样我们就可以给他设一个圈套。

大家仔细想一想,我们挖了一道壕沟,把羌白镇和王阁村这一带全都圈了起来,多隆阿首战告捷,肯定会轻视我们,我们不如将计就计,且战且退,把敌人诱到羌白镇前,和他们决战。

如果这个时候我们全数而出,声势浩大,敌人兵力弱小,又远离出口,必然心中恐慌,多半会伺机而退,不会恋战,我们就可以趁敌人撤退混乱之时,一举击溃他们。

如果敌人要和我们决战,我们人多势众,又以骑兵为主,自然是不怕他们,如果敌人排成方阵,我们就两翼包抄攻打他们的侧后,如果敌人排成一字长蛇阵,我们就中央突破,只要我们众志成城,和敌人决一死战,敌人一旦溃败,两边都是深壕,无处可逃,我们就可以乘机全歼敌军。

与此同时,我们一边诱敌深入,还需一边派出小股骑兵去,等到敌军远离王阁村以后,我们把他们填平的长壕重新挖开,阻断他们的补给,万一我们在野战中不利,还可以坚守羌白镇,敌人粮草供应不济,自然就会后退,所以大家不必慌乱,实际上我们是胜券在握的。

众人一听洪兴的说法,好像很有道理,于是立刻来了劲,纷纷表示赞同,于是洪兴开始对各路首领,做了细致的安排,大家都依计而行。

多隆阿军开始沿着王阁村向羌白镇方向进攻,雷正绾军沿着长壕的左边,曹克忠军沿着长壕的右边,拉成一条长长的散兵线向前进攻,刚开始的时候,穆斯林军还稍作抵抗,到了后来,连炮都不用放,他们就放弃村庄堡垒而逃。

看到进攻如此轻松,雷恒忍不住对他哥哥雷正绾说:“都说这帮瓜娃子是不要命的,老子还以为是真的,原来都是一帮下耙蛋的家伙,没得一个刚得起的,比在安徽和四眼狗打仗,松活得多。”

雷正绾却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说道:“不对,老子觉得这帮家伙肯定在装神弄鬼,这么好打,咋个胜保却弄不过他们,看来事情没的得那么简单,水有点深!”

雷正绾拿出了望远镜,开始仔细的观察地形,看着两边深深的壕沟,他忽然恍然大悟,暗叫一声“不好”。于是赶紧对雷恒说:“马上喊部队全部停下来,我去见多大帅。”

雷正绾并没有马上去找多隆阿,他先去找了曹克忠,一般来说,只要他觉得上级可能会不太高兴的话,他都不会自己去说,却会怂恿别人去说。

但是他过去就发现,自己这个举动可能是多余的,曹克忠的部队也已经停止了前进,而他正也准备去找多隆阿。雷正绾一下子就反应过来,曹克忠也是沙场老将,显然发现问题不对了。

于是他故作惊奇的问曹克忠,你的部队怎么不走了?曹克忠气急败坏的对他说,这你都看不出来,敌人正在使诈,诱我们深入,一旦到了开阔地上,两边都是深壕,万一敌人集中骑兵向我们冲击,再派人把我们的后路断了,我军就危险了,这你都看不出来?

雷正绾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再三称赞曹克忠高明,既然不用自己费工夫了,有人愿意去做这件事儿了,他不由得心中窃喜,然后托辞自己也要去把部队喊住,就高高兴兴的回自己的部队了。

曹克忠飞马去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多隆阿,但是出乎意料的是,多隆阿听了以后,却只是微微一笑,让他在帐前等着,然后派出传令兵,把所有的将领全部通知过来。

等到大家都到齐了,多隆阿让曹克忠把自己的想法说给大家听,众人都觉得有理,大家七嘴八舌,提出了各种各样的建议,如何来反制穆斯林叛军的计策。

但是多隆阿却微笑不语,等众人说的差不多了,他站起来下达了决定,不做任何反制措施,也不表现出任何看破敌人伎俩的行动,将计就计和敌人决战。

他指出,如果我们做出任何看出敌人计策的举动,都有可能打草惊蛇,万一敌人跑了,再四散开来,我们要用两条腿去追这么多骑兵,那可要累死我们,长壕是我们的困境,也是敌人的困境,虽然敌人骑兵众多,但是没有炮火支援的冲锋都是找死,而且两边的长壕可以帮助我们避免敌人的侧翼进攻,敌人虽多,但是各自为战,我军虽少,但是纪律严明,胜利必然属于我们,各位继续向前,不必再议。

接着他又做了一个更大胆的举动,放弃王阁村附近通道的防守,命令穆图善带领一千骑兵,立刻出通道,不要惊动可能会来抄我们后路的穆斯林骑兵,联络附近的汉族团练,在羌白镇后方的几个出口埋伏,一旦敌人逃跑,务必奋勇追杀。

他的这几个决定,让所有的人手心都捏了一把汗,这就相当于在赌桌上,把所有的筹码全部都押了出来,风险是相当的大,但是多隆阿并不这么看,他认为自己有一手好牌,同花顺,此时不搏,更待何时?

羌白镇前的开阔地,5万多穆斯林骑兵早已蓄势待发,在距他们面前六七百米外,多隆阿的部队停了下来,排成了一个两头向前,中间内凹的浅弧线,等待着他们的进攻。

所有的穆斯林首领都知道,多隆阿已经中了洪兴的计,被诱到了这里,而且他们还得到消息说,王阁村的长壕又被挖开了,因此只要他们胜利了,多隆阿将无路可退。

让他们非常高兴的还有,多隆阿的骑兵很少,比传言中少了一半多,稀稀拉拉的排在步兵阵线之后,而他的步兵也只是排成了两行纵队,单薄的似乎可以轻松击溃。

于是他们一个个摩拳擦掌,兴奋莫名,准备要大干一场,一个不留的杀死这帮异教徒,在大家向麦加祈祷跪拜以后,在阿訇的唱经中,他们骑上了马,举起了手中的长矛和大刀,齐声呐喊,战马迅速的从小跑变成了狂奔,大地开始震颤,满目所见都是小白帽,就像是雪崩压了过来。

多隆阿搬了一把椅子,坐在阵线后面的一个高地上,身边都是传令兵,他拿着望远镜观察了一下,然后示意旁边的士兵挥动旗帜。排在战线两侧的大炮开始了狂吼。

炮弹全部是射向侧前方的,这样杀伤效率最高,先是开花弹,然后迅速的换成了榴霰弹。自从克里米亚战争以后,炮兵技术有了长足的发展,射速有了大幅度提高。

射击开花弹的时候,士兵首先把一个早已包好了火药的纸包,塞进炮膛,然后再塞进一个稻草做的密封垫,接着把炮弹塞进去,然后用一根粗糙的长钉从炮管后方的小孔插进火药包,用绳子使劲一拉,长钉和小孔发生摩擦,产生火星,点燃火炮。

训练有素的炮手,一分钟可以发射两发开花弹,当敌军冲到两三百米时,炮兵改成了榴霰弹,克里米亚战争以后,西方人发明了一种一体化的纸包榴霰弹,他们先用比炮筒略细一点的圆筒,把纸裹在它的上面,涂上蜡或者油脂,定型以后,先放一个圆形软木,后面放满铅子,再放一个圆形软木,接着装火药,然后密封好,发射的时候,把这个预装好的纸筒炮弹塞进炮膛,然后插入长钉,拉绳击发,训练有素的炮手,一分钟可以打出六七发。

在这种射击速度面前,没有炮火掩护的骑兵冲锋,基本上就属于找死,1854年11月25日,六百多名英国轻骑兵冲击一个俄罗斯的炮兵阵地,虽然那个阵地只有30门炮,但还没有靠近阵地,就有2/3的骑兵被打落下马,从此以后,没有经过炮火准备,再也没有欧洲骑兵,盲目的向步兵分队发起冲锋。

而现在,穆斯林骑兵终于领教了西洋火炮的威力,雨点一样的榴霰弹,把他们一片一片的扫下马来。当他们冲到两三百米时,正面的步枪开始密集开火,每一轮齐射都有成片的战马倒下,但是他们也拼了,因为在背后的羌白镇里,有他们的家眷和抢来的财宝,胜负就在此一举。

尽管付出了重大的牺牲,但是穆斯林骑兵还是前赴后继的向前冲,当他们冲到离阵线只有五六十米的时候,他们的马突然开始纷纷倒地,原来多隆阿的部队在地上撒布了一条20多米宽的铁蒺藜防御带,后面的骑兵看见了这些铁蒺藜,纷纷本能拉住了马,但这一下所有的骑兵都挤成了一堆,就这么一犹豫,他们就彻底的失败了,密集的炮弹和枪弹,摧毁了他们再往前冲的勇气。

洪兴在冲锋中已经战死,任五带头就往回跑,其他人也开始往回疯跑,漫天的小白帽就像退潮的浪花一样,迅速的散去,露出了遍布田野的人马尸体,多隆阿的阵线纹丝不动,只有子弹和炮弹依然在追击他们。

任五逃回城以后,立刻和手下人一起带着抢来的财宝和家眷就往城外跑,他的这个行为,激怒了另外一些穆斯林,如果是别人,他们也许不会生气,但是任五,他们无法容忍,因为很多人并不想造反,特别是眼前的这场大败,让他们感到绝望,更是把一腔的怨气都撒在了他的身上,他们拦住了他,和他争辩,内讧中一刀把他砍死在了马下,他就这样结束了可耻的一生。

所有在城上观战的穆斯林,现在都纷纷的跑下城墙,带上家眷和财宝,开始逃跑,但是他们自己挖的长壕,却成了套在他们脖子上的绞索,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个吊桥通向外界,让十多万人互相推搡着争先恐后的夺路而出,好多人都被挤下了吊桥,刚刚跑出去没有多远,就遇到了穆图善的骑兵,立刻被冲得七零八落。

不过遇到穆图善,算是他们运气好的,因为他们只是追杀有武器的人,对妇孺并没有动手,而且很快他们的兴趣就变成了抢夺财宝,并不理会空手逃亡的人,只要你把包袱丢在地上,他们就不会追你。

而那些遇到了本地汉族民团的遭遇,就完全不一样了,这些人和他们有血海深仇,他们可能是父母,可能是妻儿,或者是亲朋好友,曾经命丧在穆斯林手中,他们的目的就是杀人,报仇,他们绝不放过任何一个人。

没有人知道那一天死了多少人,官方记载的,是战场上被击毙的一万多骑兵,但是后来有穆斯林回忆说,逃跑的人中间,有六七万被附近汉团所杀,这一仗以后,西安以东的地区,所有的穆斯林都放弃了家园,开始向西安以西逃跑,大部分早期的十八营首领,都在这一战中被杀死,但是白彦虎,郝明堂和禹得彦成却成功的逃跑了。

多隆阿的军队在涌入了羌白镇以后,财宝之多把他们都惊呆了,这些全都是无数被杀害的汉人的终身积蓄,每一两银子上都涂满了鲜血。

所有的士兵都发了大财,雷正绾的手下在一个地窖里找到了30万两白银,由于数目太大,他不敢私吞,只好报告多隆阿,其他人陆陆续续又发现了装有十多万两到数万两白银的地窖,还有人发现了装满女人首饰的地窖,数目多的令人发指。

但是,陕西之战还远远没有结束,多隆阿的大胜,彰显了瑛棨的无能,他开始变本加厉的背后攻击多隆阿,结果激怒了慈禧,罢了他的官,而胜保也被赐死。

慈禧对多隆阿寄寓了厚望,毕竟,他是大清王朝最后的满洲武士,是八旗子弟中,唯一的战神,现在,她希望多隆阿能早日彻底解决陕西叛乱,尽快解除西安西部被穆斯林围困的城市,打败陕西西南的太平军和捻军。

而陕西境内,所有还处在水深火热中的人,都期盼着多隆阿的到来,他们不再给神佛烧香,而是祈求多隆阿的保佑,很多地方,都开始为他建立生祠,多隆阿肩负着所有人的希望,又开始了新的征途,他的路将会是怎样的呢?

交口之战

朝廷决定派刘蓉接替瑛棨的职务,担任陕西巡抚。

刘蓉这个人,可能从来都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领兵作战,而且居然还成了一个名将。因为他自己为自己规划的道路,本来是要成为一个像于丹,易中天那样的学术超男超女。

刘蓉最擅长的是考据学,这门功夫,说穿了就是把一本古人写好的书籍,拿出来逐字逐句的研究,看看哪些话是正确的,哪些话是错误的,哪些话出在哪里,哪个标点符号又没有打对,当然,古文是没有标点符号的。

这门学问可以说是汉语学中最复杂的一门学问,也是最没用的一门学问。

说它复杂,是因为你必须知识面极广,博古通今,你才能够在古人写的那些名著中,指出每一句的对错,发现它们的来源,说它没用,是因为别人书都写好了,你看就是了,好坏都是自己的感受,还再逐字逐句的研究它有什么意义?鸡蛋里面挑骨头,纯粹是浪费时间。

所以刘蓉对自己本来的定位是,杰出的理学家,考据学家,可是没有想到,时势弄人,一个书生,有一天居然也成了统兵大将。

当他的学术搭档,好基友曾国藩在湖南建立湘军以后,刘蓉就跳出了学术的象牙塔,投奔曾国藩的麾下,为曾国藩操办钱粮,而且还不领工资,好多年都分文不取,免费为国家打工,放在今天,应该也算是一个道德楷模了,和他理学家的身份完全相符。

咸丰五年,曾国藩被太平军围困在南昌,他们这个学术圈的另一个好基友罗泽南,这时也投笔从戎,募集了一队团练,前去增援,由于缺乏统兵将领,于是就只有任命刘蓉统领湘军左翼,再加上统领右翼的李续宾,三个人都是理学家,咬文嚼字的书呆子,从小到大都没有打过架,这时也怀揣板砖,和流氓土匪出身的叛军一阵群殴,居然把对方打得头破血流,实在是出乎大家意料。

不过在战斗中,刘蓉的弟弟刘蕃牺牲,不久他父亲也去世了,刘蓉暂时离开了战场,守孝的同时,他也开始研究学术上的一些终极问题,比如菁菁学子,到底该读青青学子还是精精学子,敬赠和惠赠的正确用法等等,虽然曾国藩再三邀请,他却不愿再次出山,战场的残酷,让他对作战显然失去了最初的兴趣,他希望还是在象牙塔里,继续他的理论研究。

但是生逢乱世,像他这样的人才,是没法安心搞学问的。不久之后,云南昭通的李永和蓝大顺发动起义,攻入四川,一度兵力多达20多万人。关于这两个人到底是不是穆斯林,史学界意见不一,但是他们和穆斯林叛军有联系,这点是大家公认的。

于是朝廷派湘军大佬骆秉章前往平叛,而骆秉章帐下缺人,于是就一封又一封的写信,请刘蓉务必出山,而刘蓉看到天下已经乱成这个样子,躲在象牙塔里搞学问显然是不可能的了,只能再次投笔从戎,来到了四川。

一来到了四川,骆秉章就把所有的军权全部交给了他,他自己则集中精力,负责行政和后勤。而书呆子出身的刘蓉,居然表现出了卓越的军事才能,打得李蓝叛军丢盔卸甲,只能盘踞在偏远的山区。

紧接着,石达开又率领10万大军进入了四川,但是这个久经战阵的名将,居然不是书呆子刘蓉的对手,被他打得抱头鼠窜,最后被围在了大渡河前,被迫向刘蓉投降,被押往成都凌迟处死。刘蓉一时名满天下,达到了他军事生涯的高峰。

由于西北穆斯林叛乱越演越烈,而多隆阿虽然能打,毕竟只有一万余人,分身乏术,其他的清军全是酒囊饭袋,败绩连连,搞得朝廷压力山大,于是慈禧太后心想,既然刘蓉这么能打,就让立刻他前往陕西,担任巡抚,助多隆阿一臂之力。

于是刘蓉就带领得胜之师,沿广元剑阁北上,去增援多隆阿,重点对付盘踞在汉中附近的李蓝和陈得才的军队。

在刘蓉带去的人中间,我们要重点向大家介绍一下另一个奇人黄鼎。这个人是崇州乡下的一个秀才,也可能是一个举人,史书上记载的有点混乱。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他是乡下的一个财主,和四川的另外一个著名的大财主,刘文彩家相距不远。

当叛军云集四川的时候,骆秉章号召四川人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于是黄鼎就在家乡募集了两三百号人,扛着长矛大刀,就奔扑川南前线,跑到了宜宾附近的时候,石达开的部队已经窜入了今天的凉山州彝族地区,清军的主力部队已经不在这里了。

当地官员看他这么辛辛苦苦的跑来,挺过意不去的,就给他封了个小官,大概类似于今天县教育局的一个科级主任之类的职务。

但是黄鼎才不在乎这个,他的心思是要上战场打仗,报效国家,于是就带着这两三百号人,又奔赴大凉山,去找刘蓉的主力部队。

可是一进入了丛山峻岭的凉山州以后,由于这里当时还是蛮荒之地,住的都是少数民族,信息闭塞,语言不通,他这帮人全迷了路,就在山区里瞎转悠。

一个偶然的机会,他遇到了当地的一个彝族土司,两个人一见如故,连喝了三天三夜的酒,居然变成了好基友。不知道黄鼎和土司说了些什么,那个土司居然一高兴,派了一个管家,带着几百个娃子(奴隶),也加入了他的部队,而且给他指路,让他终于找到了刘蓉的部队。

而这个时候松潘的土司恰好发动了叛乱,刘蓉和石达开正打得激烈,抽不出兵去,就给了黄鼎一些鸟枪抬炮,让他带着这群乌合之众,先去应付一下,也没有对他抱有什么太大的指望。

没想到这群人居然甩着双脚,一路翻山越岭,速度快得惊人,只用了平常一半的时间,就赶到了松潘,然后又神奇的打败了叛乱的土司。

当黄鼎压着叛变的首领,得胜回到成都的时候,骆秉章看到这群奇形怪状的家伙,居然也能打仗,而且打了胜仗,惊讶得合不拢嘴,于是就把他收编为正规军。由于黄鼎字彝封,于是他的部队就叫彝字营,实在是冥冥之中,有点儿天意。

扶王陈得才,现在急切的想要南下,因为曾国荃在南京城下,和李秀成激战了46天,最终打败了李秀成,成功的在南京城下,站住了脚跟。

而扶王陈得才的部下,是以前陈玉成的主力部队,在太平军中,算是最能打的部队,所以洪秀全从南京一个又一个的命令,让他迅速回京勤王。

但是第一次南下勤王出师不利,大军走到了长江边上,就遇到了曾国藩的手下,杨岳斌带领的水军,把长江封的水泄不通,连续换了几个渡江点。曾国藩的水师都及时赶到,使他们无法渡江,被迫再次返回陕西。

但是刚刚回到陕西不久,他们就得到了南京的局势日益恶化的消息,当他们企图再次南下的时候,事情就变得不那么容易了,刘蓉带着四川来的湘军,堵住了他们,上来第一仗,就是一场硬仗。

和多隆阿的部队不同,刘蓉带领的湘军和陈得才的部队装备水平,相差没有多大,双方都是以燧发火枪为主,辅以鸟枪,抬枪,区别在于刘蓉的部队拥有大量自制的劈山炮,一种前膛装的滑膛火炮,而陈得才的部队,由于需要快速的机动,基本上没有重炮。

很多人会问,你前面不是说相军的装备水平很高吗?怎么刘蓉的部队,装备水平就不怎么高呢?

湘军的装备水平确实很高,但并不是所有的部队。基本上沿着长江一带的,到了1860年以后,普遍都装备了恩菲尔德一八五三十式线膛火帽枪或者他的各种改良版,但是远离长江的部队,就不喜欢这款枪。

这是为什么呢?因为这款枪要用的米尼弹和火帽,都必须外购,一次又不可能买很多,如果在战斗中消耗完了,又不在长江沿岸,就很难补充。

而刘蓉的部队长期在四川的群山峻岭里和太平军作战,虽然他们买的起,但是运输却是一个大问题,所以万一弹药消耗完了,这种先进的洋枪就变成了一根烧火棍,那就危险了。

所以他们和太平军一样,更喜欢英国贝克系列的燧发枪,特别是这种枪的后期改进型,有了膛线那种,准头比以前好很多。

虽然射速比火帽慢很多,射程也近很多,但是因为使用的还是铅丸,不是必须使用洋药,自制火药也可以用,而且不需要装有雷汞的铜帽,铅丸和火药这两样都可以自己生产,而且到处都可以就地取材,不愁补给,所以不失为一个更好的选择。

因此你会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军队的先进程度,是以上海为起点,武汉为结尾,沿长江梯次分布的。李鸿章,左宗棠,曾国荃,还有多隆阿,他们一直在长江沿线作战,所以他们的武器都是标准的恩菲尔德1853式洋枪和阿姆斯特朗12磅9磅大炮,而且在浙江的太平军的李秀成部,也是用这些武器。

离上海越近的,武器就越先进,越远就越落后,最靠近上海的李鸿章,他的部队武器装备就最先进,除了前面说的那些洋枪洋炮,他还装备了更先进的32磅大炮,用汽艇拉到城下,进行攻城,他们基本上放弃了云梯和挖地道炸城墙的办法,直接就用大炮轰开城墙。

而且离上海最近的交战双方,彼此的先锋将领都是洋人,李鸿章这边是华尔和戈登,李秀成那边是艾维奇,白齐文和伶俐,双方的战法,基本上就是克里米亚战争的翻版。

后来李秀成的部队之所以战斗力迅速降低,很大的原因是英国人和法国人公开支持清王朝,对太平天国禁运,导致李秀成虽然拥有大量最先进的洋枪洋炮,但缺乏弹药,又无法自制,吃了受制于人的苦,后来多次在关键战役中,都是由于弹药不足而败北,所以单靠买武器换来的先进,并没有自制能力,也是把小命交给别人手里攥着。

但是离上海远一点的陈玉成,他就很快放弃了恩菲尔德1853式步枪,基本上只买滑膛和线膛燧发枪,很大原因,就是他的物资来源,要靠各国的洋人走私商们,但是由于离上海远,所以时有时无,不像靠的近的李秀成那样容易获得补给。

既然提到了这些洋人,我们就顺便说说,他们在这场战争中的一些趣事,最初虽然英法海军对武器实施了禁运,但是依然每月都有30多条船,绕过英法海军的封锁线,神奇的到达太平天国这边,这是怎么回事呢?

要知道,不管你是哪国人,偷运武器,被英法海军抓住了,都要没收船只货物,处以罚款,后果很严重。如果是英国人,法国人,除了没收财产,还要被判刑,后果就更严重。

但是各国的洋人们,却依然甘愿冒着倾家荡产和坐牢的危险,就像飞蛾扑火般,前赴后继而来,从未间断。

因为这中间的利润实在是太丰厚了,当时李秀成和陈玉成大概出70到100两银子左右,收一条线膛遂发枪,而这种枪当时在欧洲是淘汰武器,只要花几两银子就可以买到,不法的洋商们,把收到的各种各样的滑膛燧发枪,花一点点钱,在工厂里刻了膛线以后,就拉到中国来卖给太平军,可以挣几十倍的暴利,和现在贩毒的收入差不多,到了这个份上,什么法律也挡不住贪婪的欲望。

无数的奸商冒着重重险阻,漂洋过海的来到中国,想尽各种办法,躲过海上的检查,进入长江,前往太平军的地盘,只要成功卖出一船,立刻就屌丝逆袭了。

不仅仅如此,在上海的洋人无产阶级们,也是前赴后继的投入中国的内战,不论在清军还是在太平军,去了一个月就可以拿到几十甚至上百两银子的月薪,如果是会玩大炮的,那还要翻好几倍,反正有技术的人,走到哪儿都是吃香的。

在钱的诱惑下,当时刚参加了第二次鸦片战争,才回到上海的英国舰队,好多水兵一上岸,直接就开小差,跑去参加双方的洋枪队,因为诱惑实在太大了,在船上,低级的英国水兵一个月拿不到一个英镑,加入中国内战的双方,一下收入就能翻几十倍,炮手更是能翻上百倍,当时的海上航行,各种疾病高发,水兵的死亡率是很高的,所以对下层的英国人来说,反正都是玩命,为什么不多去挣几个呢。

为了阻止这股风潮,英国海军将领何伯被迫禁止士兵登岸,可是这依然阻止不住这股开小差的风气,每天晚上都有水兵跳船游上岸,去参加中国内战,英军甚至专门组织了搜捕队,去抓这些开小差的士兵,但是收效甚微,而且很多搜捕队里的人,自己就带头跑了。

最后一直到英国正式参战,派现役军官戈登去统领常胜军,才制止了这股风潮。这股风潮不仅仅让白人疯狂,黑人和阿拉伯人一样也疯狂,特别是当时租界里的黑人奴仆,很多都跑到太平军去参战。

更搞笑的是,当时北华捷报有一个记载,参加第二次鸦片战争的印度骑兵,纷纷报告马得了瘟疫,全都死了,后来一调查才发现,原来他们把马都卖给了参战的双方。

因为当时的中国马比印度骑兵的阿拉伯马差很远,就好像吉利汽车和奔驰汽车的差距,所以参战的双方将领都想有一匹阿拉伯马,就像今天的有钱人,想开一辆名车一样,纷纷出高价去买这些马,在金钱的诱惑下,军纪算个鸟,这笔钱可以让这帮阿三回去,立即变成一个小财主。

所以冒着挨鞭子和坐牢的风险,这些家伙纷纷就把马卖了,管他三七二十一的,先把钱拿到手里再说,于是骑兵都变成了步兵,这也算是当时的一个奇闻逸事吧。

实际上,英法的海军禁运,从来都没有真正的阻断走私,真正让走私逐渐停止的,是太平军没有钱了,因为李秀成回兵去救南京以后,浙江沿海一带,逐渐被清军收复,太平军最重要的财源枯竭。

最初的时候,洋人的走私船来了,洋人开价多少就是多少,绝不还价,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信誉卓著,童叟无欺,后来丢了浙江和江苏的大部分地区以后,经济困窘,逐渐开始了讨价还价,到了最后,竟然开始了打白条,打白条自然就没人跟你玩了,渐渐的,洋人就不来了,而且由于发不出饷,洋兵也就逃走了,这些是导致李秀成军队,在战争后期,战斗力直线下降的根本原因。

所以钱不是万能的,但是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

湘军的先锋部队一万多人,进入陕西以后,没有按刘蓉的约定,等待全军到齐以后,再进攻陈得才,贸然就对太平军发起了进攻,因为他们误以为自己有火力优势。

由于他们之前主要是同石达开打仗,而石达开出走的时候,太平军还没有意识到武器的重要性,所以石达开的装备,比清军的绿营好不了多少,都是鸟枪,抬枪,土炮之类的东西,自然打不过刘蓉部队的线膛燧发洋枪和劈山炮,所以他们误以为太平军都是这个水平。

可是他们和扶王陈得才的太平军一接上仗,才发现坏了,对方的主力部队,也是燧发线膛洋枪,虽然他们缺少重炮,但是陈得才有犀利的骑兵,而湘军自制的劈山炮和采购自英国的阿姆斯特朗炮相比,无论是在射速还是射程上,以及炮弹的威力上,都是无法比的,因此不能像多隆阿的部队那样,用炮兵有效的克制敌人的骑兵,所以拥有优秀骑兵的陈得才反而占了上风。

双方激战了一天一夜以后,陈得才的骑兵反复迂回突击,终于成功的击溃了对方的侧翼,把湘军团团围住,好在湘军的将领,毕竟作战经验丰富,临危不乱,扛过了白天的围攻,在夜幕降临时,集中所有炮火,猛轰出了一个缺口,最后借着夜色掩护,全军突出重围,侥幸脱险。

不过这依然是一场大败,当天有3000多人被阵斩,八名营官毙命,丢失了无数的大炮和辎重,连退了几十里地,才稳住了阵脚,但是部队已经失去了战斗力,突围出来的人,一半以上的人都挂了彩,同时由于失去了湘军支援,陕南重镇汉中沦陷,局势全面被动。

刘蓉闻讯大惊失色,急忙把散布在四川各地驻防的湘军全部调往前线,集中了13000人赶去增援,不过等他到了阵前,却发现了一件奇事,战斗中,几乎所有的部队都折损过半,唯独装备最差的黄鼎军,用的都是冷兵器和少量的抬枪鸟枪,居然几乎毫发无损,令他大为诧异。

于是刘蓉不由得对黄鼎刮目相看,就把一些主将阵亡的部队,拨给他,让他凑足了一千余人,又给他配发了洋枪和战马,黄鼎的部队这才变了一个样,看起来不那么另类了,以后黄鼎还会上演各种奇迹,不过这是后话。

白彦虎这个人,有几个奇特的本事,第一,就是打败仗的时候,他总能找到正确的逃跑方向,所以不论败得多惨,他总能成功保命。

第二,无论败得多惨,他在逃跑的过程中,总能把队伍收拢起来,带着大家一起跑,而且总能跑得出去,跟着他的人总是损失最少的,然后跑着跑着,他就又恢复了战斗力。

大家可千万别对这两个本事不以为然,这其实真是一个了不起的能力,当年刘邦也就最擅长这两招,每次被项羽打得大败,他总能卷土重来。当然白彦虎和刘邦是不能比的,因为刘邦的高招远不止这两个,而白彦虎却只会这两个。

不过会这两招也足以成为牛人了,逃出了羌白镇以后,白彦虎又躲过了穆图善的骑兵和汉团的追杀,沿途把大家都收拢了起来,突出包围圈以后,数一数人头,又有五六万了,其中有2万多能战的骑兵,接着他们又遇到了一股前来增援他们的陕西西面的穆斯林骑兵,双方合兵一处,又有了五六万能战之众。

白彦虎和郝明堂,禹得彦等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必须占领渭河边的交口镇,顾名思义,这里是交通要道,占领这里,既能收拢从陕西东边退过来的穆斯林溃兵,逃难者,也能在必要的时候,从这里出发,奇袭多隆阿的粮道。

敌之要点,就是我之要点,白彦虎他们既然知道这里这么重要,多隆阿自然也不会忽略这个地点,于是羌白镇的战斗一结束,他就命令赵即发和朱希广,率领1500多人,占领这个交通要道。

他自己则带着主力,去解临潼之围,然后去摧毁穆斯林在西安边上的沙窝据点,那里还盘踞着数万穆斯林,只有消灭了他们,才能彻底解除西安的警报。

赵即发朱希广刚到交口镇,白彦虎他们带领的穆斯林骑兵三万余人,就已经靠近了交口镇。由于上一场大败,让他们非常的忌惮多隆阿部队的洋枪洋炮,于是他们就开始在野外商量对策。

最后达成一致意见,派少量的骑兵去诱惑多隆阿的步兵部队,他们则把重兵埋伏在远处,如果前锋诈败成功,多隆阿的军队来追,他们就趁敌人队形混乱之时,伏兵四出,利用骑兵的速度优势,击溃敌人,如果敌人识破诡计,按兵不动,他们就撤兵离去,因为他们现在已经知道,攻击阵型整齐的步兵部队,实在是吃力不讨好。

多隆阿的军队刚一到镇上,就受到了热烈的欢迎,原来羌白镇大胜的消息已经传到了这里,这里的乡绅和团练们,一个个都摩拳擦掌,也想报仇雪恨,得知了穆斯林骑兵靠近的消息,他们坚决要求跟着多隆阿的部队一起出战。

赵朱两人看见大家士气这么高涨,于是就欣然同意,不过约法三章,第一,他们要站在多隆阿军的背后。第二,进退要听号令。第三,不可滥杀无辜。

众人齐声应允,于是赵朱两人就带着多军,出镇去迎击穆斯林骑兵,走到了镇外一里地处的交通要道,外出侦查的马队回来报告,穆斯林骑兵就在前面几里地外,于是朱赵决定,就在这里布阵,迎击穆斯林骑兵的进攻。

依照惯例,他们排成了两个三列纵队,朱希广在左侧,赵即发在右侧,两队相距30米左右,由于他们是急行军而来,只带了四门六磅炮,被放在了阵中。乡绅带领的民团,扛着大刀长矛,站在阵后50米外,乱哄哄的有几千人,几乎都骑着马。

很快,穆斯林骑兵就出现了,大概只有一两千人,怪叫着向多军的阵线冲了过来。不过这些人的演技实在不佳,他们的马越跑越慢,离多军的阵线还有300多米远的时候,没等多军放枪,就开始掉头往回跑。

这个行为引起了多军的哄堂大笑,并不是笑他们胆小,而是笑他们演技太拙劣。毕竟多隆阿的军队都是久经战阵的,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这点小把戏,最笨的小兵都看得出来,所以大家连枪都懒得发,就等着看他们什么时候又跑回来,再来表演一次。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他们突然听到身后响起了震天的呐喊,乡绅们带着团练一涌而出,全都追杀了出去,他们有的骑马绕过了阵线两侧,更多的则直接从朱赵两军的中间空隙穿了过去,生怕自己动作慢了,让敌人跑了。

朱赵两人顿时就傻了眼,所有的士兵也惊得目瞪口呆,于是几乎每一个人都在七嘴八舌的喊:“不要去追!”,“那是计谋!”,“那是陷阱!”,“后面有伏兵!”

可是多隆阿的军队里这些当官当兵的,大部分都是来自湖南湖北安徽的人,那时作为官话的普通话并不普及,只有少数有文化的人会说,一般人说的都是地方方言,慢慢讲还可以勉强沟通,快了谁也不知道对方在说些什么。

所以这些陕西人根本听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而且他们这个时候也懒得听,陕西人的性格就是一高兴血就往脑子上涌,什么也不想了,这时候他们只是一门心思的想追上穆斯林,把他们全都杀掉。

很快,当地的团练们都追远了,就只剩下了多隆阿的军队还留在原地,大家大眼瞪小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如何是好。

这个突发的情况让赵即发和朱希广也没了主意,他俩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一起跟着追,显然是一起往悬崖下跳,留在原地,那帮当地人肯定要吃大亏,这可如何是好?

还没等他们想明白,只见那些潮水般涌出去的当地团练,又在潮水般的往回跑,后面成千上万的穆斯林骑兵紧追不舍。

这个时候,朱赵两人同时发现,糟了,他们没法开枪,更没法开炮,前面的当地团练把后面的穆斯林全给挡住了,成了他们的人肉盾牌。

就在朱希广还在犹豫的时候,赵即发显然回过了神,他声嘶力竭地开始大喊,结圆阵,结圆阵,然后他又对中间炮兵阵地的军官说,把炮给我推进阵来。

朱希广这个时候脑子还在空白中,没有想明白该干什么,他一回头,看见赵即发正在指挥结圆阵,猛然反应过来,于是也大声的呼叫士兵,结圆阵,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逃跑而来的当地团练们,把朱希广他们还没有来得及结好的圆阵,冲得乱七八糟,这帮人刚跑开,穆斯林骑兵就已经冲到了面前,大部分多军士兵都是训练有素的老兵,他们知道在这种情况下绝不能跑,否则死的更快。

但是他们被冲乱了,已经无法结成大的圆阵,只是一群一群的,互相背靠背的集结在一起,努力的用刺刀和枪托和敌人格斗,但是敌人的骑兵太多了,而且在近距离的格斗中,长矛和大刀远比刺刀有效得多,更不要说战马持续不断的冲击,很快他们就被战马撞倒,被长矛刺穿,被马蹄踏死。

朱希广集结了百余人,构成了一个小圆阵,他们努力的企图向赵即发的大圆阵靠近,但是很快就被穆斯林的骑兵冲散,朱希广被乱刀斩死在马下,他手下的500多士兵全军覆没。

赵即发虽然集结成了一个900多人的大圆阵,可是他的情况也不乐观,他命令外层的士兵都上了刺刀,形成一个刺刀阵,内层的士兵用枪弹还击敌人,而他自己则带着亲兵和马队,去堵各个被冲开的缺口。

战斗异常的激烈,枪炮声和喊杀声惊天动地,双方都杀红了眼,圆阵几次都被穆斯林突破,赵即发又几次都把他们顶了出去,幸亏这些穆斯林没有战斗经验,浪费了好多次机会。如果遇到的是太平军,赵即发他们早就全军覆没了。激战了一个多时辰,但是穆斯林骑兵就是无法突破圆阵,吃掉这900多人。

但是白彦虎他们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所有穆斯林的骑兵也不要命了,开始了一轮又一轮的猛攻,终于又一次突破了圆阵,有十来个骑兵冲了进来,赵即发急忙带着亲兵去堵,他和亲兵们都装备着柯尔特转轮手枪,飞马冲向这一群人,一阵乱射,把他们打下马去。

赵即发来到了缺口边上,迅速命令周围的士兵补上缺口,收拢防线,但是他太靠近阵线边缘了,而且他骑在马上,过分的显眼,很快就有穆斯林发现,他是这里的最高指挥官。

就在他发号施令的招呼人填补缺口的同时,突然余光发现,又有一大群穆斯林骑兵冲了过来,最前面的一名穆斯林骑兵,已经离他不到十米远,正举着长矛向他冲刺,他立刻举枪对准他,手指扣动了扳机,但是枪没有响……

甘宁叛乱

教主是新教历史上的一个奇才,而且是一个见过大世面的人,和普通蒙昧闭塞的西北穆斯林不同,他在年轻的时候,就被父亲送到过山东和北京学习,在这个过程中,他结识了好多内地的穆斯林商人,开阔了眼界,成功的建立起一条从天津到北京,然后通过内蒙古进入宁夏的贸易线路,沿途他建立了大量的商站,把西北的土特产卖到了沿海,把沿海的商品带入了宁夏,然后贩往西北各地,一来一往之间,他积蓄了大笔的资财,是新教有史以来,最富裕的一任教主。

而且在贸易的过程中,他极端重视情报的收集,几十年下来,在西北各地,几乎每一个城镇都有他的眼线。

有资料记载,在西北,你可能不经意之间走进一间小店,要了一碗羊肉泡馍,然后用你那个黑乎乎的指甲,费力的把那个硬的跟石块一样的面饼,扣成一小块一小块儿。

就在你一边抱怨,是谁发明的这么费事吃法,一边无意中和同行的人谈起,你们明天押运粮草要经过的那条路上,有几间按摩店,里面的西北小妹,如何如何的时候……

你可能不会想到,柜台后面,那个看起来面孔呆滞,见人就傻笑的老板,其实是教主的探子。可以这么说,在西北地区,三教九流之中,到处都是教主的眼线,几乎每一条重要的贸易线路,都随时在他的监控之下。

由于有了这些情报,教主常常能表现出一些超能力,就像当年那些气功大师一样,在愚昧的当地人看来,非常的神奇。

根据当时的记载,教主早晨起来看看天,就知道今天会有多少人会来朝拜他,那些地方又发生了些什么新鲜事儿,而且最后全都一一可以验证,绝无错误。

有些不远千里,慕名而来的信徒,刚一进门,不用开口,教主就可以把他们的身世和来访的目的,说得详详细细,让对方佩服的五体投地。

当时西北各地的穆斯林信徒,都认为教主是一个神仙,排在真主安拉和先知穆罕默德之后,所以在西北大地上,几乎没有穆斯林徒敢违背他的旨意。

那么他是怎么做到这一切的呢?按照他自己的说法,他和真主之间是好友,互相加了微信,所以有事没事,大家就发个朋友圈晒晒吃喝,再彼此点个赞之类的,所以双方特别熟悉。

但是如果在今天大医院附近的派出所民警看来,他的办法应该和大医院里专门骗外地人的医托差不多,这些人带你去看的神医,通常是一些仙风鹤骨的白胡子老头,他们也是无需你开口,立刻就知道你得了什么病,而且药方都给你准备好了的,只等你掏钱。

如果你还是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就自己去医院体会下医托,但是如果真被骗了,可别怪我,只怪你好奇心太重。

教主不仅仅在民间有如此大的威望,而且在官场也有所经营,很早的时候,他就花钱捐了一个千总,大概相当于今天的一个团级干部,这让他可以公开的组织团练,在陕西发生叛乱以后,他就在金积堡附近的卧牛山,秘密建立了兵工厂,又募集了13个营的穆斯林团练,训练了数千名精兵,为举事做好准备。

不过教主并不是神仙,他只是一个凡人,而且在背后指使别人做坏事是一回事,但是要自己真正的跳出来,赤膊上阵,又是另外一回事。当这个时刻真正到来的时候,已经不再年轻,又有钱又有势的教主,不由得也犹豫了起来。

一来是因为以前的失败太过惨烈,前任教主们,几乎没有一个有好下场。二来他也和前任的教主们不同,那些人除了宗教理想,个人生活方面,穷得叮当响,烂命一条,而他却是一个富甲一方的大财主,生活过得有滋有味儿,太太平平,真要他准备放弃这一切的时候,他确实得考虑考虑。

虽然这些年来他一直暗中筹划,四处挑唆,秘密参与各地的穆斯林叛乱,给予资金和人力支持,可是那些毕竟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事,说起来就像今天那些大v们,天天鼓动着你上街闹事,你真去了,他说不定会发个红包给你,替你点几个赞,帮你转发,但也就仅此而已。

如果你真的出了事,被政府抓了起来,他们就会消失的比谁都还快,迅速的和你划清界限。而且这种事,也很难追查到他们头上来,毕竟他们只是说说,谁让你真的去做了?

所以教主以前就像一个大v,苦口婆心的四处煽动大家造反,他并不是很担心,万一真牵连到他,就算是查来了,他可以找到很多借口洗白,再加上清廷这么腐败,大不了花点银子就能摆平,所以他并没有什么压力。

现在多年的努力居然成功了,该他出场的时候,他忽然发现,自己却真的需要好好的想一想了。从1862年6月份,陕西穆斯林叛乱全面爆发,一直拖到了9月份,他居然毫无动作。

可是和他合作的杜文秀却不耐烦了,毕竟他已经高举反清大旗,自封为大理伊斯兰国的苏丹,派了那么多人从云南过来推动这次叛乱,就是希望叛乱的规模越大越好,这样才最有利于他。

可是他现在发现,整场运动的主谋,教主居然变得扭捏起来,有点临阵退缩的意思,于是就派特使纳尚邦前来催促,然后又让他安插在清军中的卧底,云南穆斯林,花马池参将王锡爵,专门从陕西前线跑回来给教主施压,但是老奸巨猾的教主却总是推脱,一会儿说时机不妥,一会又说没有准备好,平常劝别人干坏事的那种大义凛然,现在全都不见了,整个人忽然变得婆婆妈妈,一点儿也不干脆。

于是纳尚邦又去劝说教主手下的李得仓,穆生花和王大桂,让他们给教主施加压力,这些人却唯唯诺诺,不敢自作主张,他们等着教主下决定。

但是有人被说服了,同为新教的马兆元,在平远地区发动了叛乱,马兆元是当地驻军的一个把总,很有野心的一个家伙,他自称为甘肃穆斯林军大元帅,开始了四处攻城略地。

这个举动搞得教主措手不及,他没有想到他手下的人居然有不听他命令的。更关键的是,这让他处于一个尴尬的地位,因为如果现在他反了,就表现的他好像在追随马兆元一样。

这让他很郁闷,因为这场运动明明是他挑起来的,他才是真正的领导者,但是除了少数核心集团里的人,普通的穆斯林并不知道,现在他跳出来,就变成了别人的垫脚石了,教主被这件事搞得火冒三丈。

教主知道他躲不过去了,他点燃的这把火,早晚会烧到他自己,他最终必须反。所以他一直在考虑,怎么样才能反的很艺术,投入最小,获利最大,他希望找到一条路,不用搞出很大的动静,就把西北地区的实际控制权,掌握在他的手里。

因为在甘肃宁夏青海一带,绿营中有1/3的士兵是穆斯林士兵,都是他的信徒,所以教主根本就不需要去攻城,他打个招呼,城门就开了。但是问题是门开了以后,接着该怎么办?如何长久的掌握这些政权,躲过朝廷的反攻倒算,这是他需要考虑的问题。

然而马兆元的突然举兵,把他的计划全部打乱,而且对他的领导权也构成了挑战,他必须立刻作出回应,但是他显然不能立刻就跟着反,那样他就替他人做嫁衣裳了,所以他决定先拆台。

当马兆元雄心勃勃的跳了出来以后,开始四处联络穆斯林一同进兵攻打灵州的时候,教主暗中开始使绊子,他通知这些人,表面答应,但是实际上暗中不动,同时他秘密指示灵州的穆斯林士兵,绝不要开门。

结果当马兆元来到灵州城下的时候,答应好出兵的穆斯林,根本就没有一个人来。灵州城守城的穆斯林士兵,无论他怎样递暗号,就是不开门,搞的马兆元最后只能灰溜溜的退走,成为了众人的笑话。

在马兆元丢完人以后,教主决定要出场了,他要先立威。他指示穆生花和李得仓公开叛乱,拿下战略要地固原,固原城的穆斯林守兵直接就打开了城门,一拥而入的穆斯林叛军,屠杀了20万汉族群众,教主此举,是为了让大家明白谁才是真正的领导人,也是借此恐吓其他地区的汉人。

不久之后,他又命令灵州的穆斯林守兵打开城门,让穆生花占领了那里,不过这次他只是杀死了当地不合作的清朝官吏,知州穆栋额,守备时生莲和其他几个忠于朝廷的官吏,没有屠城,因为他已经在固原立过威了,不需要重来一遍,他还想留着这里,成为自己重要的财税来源,他亲自任命马殿奎担任知州,领着投降的那些官吏,继续进行管理。

接着他又命令郝文选,纳清泰,马麻子阿訇,马海等,带领大批的穆斯林,让宁夏府的穆斯林守兵打开城门,占领了宁夏府。

然后他亲自从金积堡赶到宁夏府,威逼当地的官员,同意任命郝文选为镇台,马麻子阿訇为道台,然后又命令纳清泰占领周围的县城,镇堡,强迫当地的官员让位给他派去的人,至此,宁夏和甘肃北部的地区,除了固原城以外,其他地方全都兵不血刃的落入了教主的手下。

在固原屠城的时候,教主也亲自赶到了现场,还掠走了一个漂亮的汉族女子,当做了自己的十四姨太,后来因为一段特殊的经历,这个女子也成了后世新教崇拜的对象,这个故事我们以后再说,顺便提一句,教主的名字叫马化龙,现在依然是很多人崇拜的对象。

就在陕西还胜负未分的时候,甘肃和宁夏的穆斯林也反了的消息,迅速被传到了朝廷上……

赵即发正在指挥士兵堵住圆阵缺口的时候,被一群穆斯林骑兵发现,他是阵地的最高指挥官,于是就向他冲了过来,由于当时战场上很混乱,赵即发注意到他们的时候,最近的一个穆斯林骑兵,离他只有不到十米远,正挺着长矛向他突刺。

赵即发本能的举起手中的柯尔特转轮手枪,向他射击,但是他连抠了几下扳机,枪却没有响,子弹已经打没了,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最近的那个穆斯林骑兵已经冲到了他的面前,举着长矛,对着他当胸刺来,他急忙向后一仰,但是对方的速度太快了,长矛依然刺中了他的肩膀,从他的锁骨下穿了过去,把他挑离了战马。

周围的士兵,急忙用刺刀扎倒了这个穆斯林骑兵和他的战马,但是在惯性的作用下,赵即发还是向后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下,当时就昏迷了过去。

穆斯林骑兵看到对方主帅被刺倒,顿时士气大增,一齐高呼着从四面八方冲了过来,圆阵有好几处被突破,尽管内圈的马队和亲兵拼命的抵挡,想把他们挤出去,但是突入的人却越来越多,阵线马上就要崩溃,全军即将覆灭。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听到了外面传来震天的呐喊声,最外层的穆斯林骑兵开始四散逃跑,众人听到有一大群人在喊:“多隆阿来了!多隆阿来了!”所有的穆斯林骑兵都吓得魂飞魄散,冲入圆阵的穆斯林骑兵也调转马头,就往外跑。

赵即发的部队本来已经绝望了,这个时候忽然振奋起来,立刻彻底爆发,也向四周冲了出去,追杀逃跑的穆斯林,穆斯林骑兵一瞬间全跑的都没影了,丢下了3000多具尸体,赵即发军反败为胜。

但是多隆阿并没有来,原来,交口镇的团练们,不听朱赵二人的军令,冲出去追杀诱敌的穆斯林骑兵,追出去没有两里地,就遇到了穆斯林骑兵的伏击,一看情况不好,这帮人立刻掉转头就往回跑。

跑回来的路上,他们冲乱了朱希广的阵型,导致朱希广全军阵亡,又因为无意中给穆斯林骑兵当了人盾,导致赵即发全军被围,不过这也给了他们机会,穆斯林骑兵全都留下来攻打赵即发的部队,让他们顺利的全都跑回了交口镇,几乎没有什么损失。

这帮人跑了回去以后,慌忙关闭了镇子的寨门,就爬上了镇子的寨墙,远远的观看双方厮杀,刚开始,这帮人看得心惊肉跳,特别是看见朱希广全军覆没。

不过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又让他们看到了希望,穆斯林骑兵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住赵即发的圆阵,一波又一波的发动冲锋,留下了无数的尸体,却始终无法突破。

看了一个多时辰以后,枪炮声,厮杀声仍然响彻云霄,赵即发军居然依然没有崩溃,让镇子里的团练们惊讶不已,有些人的内心感到自责,觉得别人在外面拼死为他们作战,自己却像缩头乌龟,躲在镇子里实在是耻辱,另外一些人则看到了希望,他们发现多隆阿军队的战斗力确实很强,如果趁机出击,说不定会大获全胜。

于是大家一拍即合,所有的人又全部骑上了战马,一窝蜂的冲了出去,一边冲还一边喊:“多隆阿,饿来了。”他们想表达的意思是,多隆阿的军队,我们来增援你们了。

可是喊着喊着,就变成了:“多隆阿,来了”。他们的突然出现,吓了穆斯林骑兵一大跳,又听见他们喊:“多隆阿来了”。以为是多隆阿的主力部队来了,吓得魂飞魄散,外围的骑兵就开始纷纷逃跑。

里圈的骑兵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听到很多人的喊杀声,同时夹杂着多隆阿来了的喊叫声,于是也心慌意乱,跟着就跑,所有的人,就被镇子里的团练这么一吆喝,全吓跑了。

残存的赵即发部队,人人几乎都挂了彩,他们抬着身负重伤的主将,掩埋了阵亡的士兵以后,退入了交口镇,可是他们才睡了一夜安稳觉,第二天一早,就发现穆斯林的骑兵又回来了。

原来穆斯林的骑兵,由于当时正处于战斗最激烈的时候,冷不防的被交口镇的团练一冲,又听到多隆阿来了,全都被吓跑了,可是跑着跑着,他们发现,情况有些不对,没有看见多隆阿的部队来追。

于是白彦虎喊住了众人,让大家全都停住,不要瞎跑,冷静下来以后,就派了一些胆大的人回去侦察,结果发现,是虚惊一场,根本就没有什么清军前来支援,这一下把大家气坏了,于是发誓,非要血洗交口镇不可。

将近3万穆斯林骑兵又卷土重来,把小小的交口镇,团团围了起来,情况非常的不妙,交口镇的寨墙很低,寨门也不坚固,团练完全是一群乌合之众,根本靠不住的家伙。

而清军能战斗的人,只剩下了不足四百人,主帅又身负重伤,无法指挥,现在他们由副将带领着,分散在寨墙的各个方向,虽然有洋枪的优势,但是分散到四处人数太少,在任何一个方向,都无法抵挡住敌人的密集进攻,只要敌人集中兵力,同时突袭两三个方向,交口镇是守不住的。

但是整整一个白天,穆斯林都没有发动任何进攻,原来白彦虎他们正忙着四处去伐木,制造云梯,同时他们也忌惮洋枪的威力,准备半夜进攻,天渐渐的黑了下来,最后的决战即将到来…… 扶王陈得才击败了刘蓉的湘军前锋以后,终于杀开了一条血路,他们迅速的攻下了汉中,以及周围的一些城市,获得了大量的物资补充,但是他们并不打算久留,随时准备南下支援南京。

刘蓉带领援军赶到以后,又和扶王陈得才交手了几次,但是始终占不到什么便宜,有几次险些被击败,无奈被迫后退,远远的跟着扶王陈得才的部队。

与此同时,他开始给骆秉章写信,要求购买新式军火,因为他已经发现,他的装备不足以压倒扶王陈得才率领的太平军,很难击败他们,再这么打下去是没有意义的。

而骆秉章很快就回信答应了他的要求,迅速派人到上海,帮他购入了大量的新式洋枪洋炮,已经派轮船运往武汉,现在,刘蓉正等着这批新式武器的到来,双方停止了军事行动,处于僵持状态……

多隆阿的进攻非常的顺利,渡过渭河以后,兵分两路,雷正绾只用了一天的时间就攻破了沙窝,杀敌四五千,穆图善也占领了一个渭河南岸的主要交通要道零口,留在渭河北岸的曹克忠部也轻松的收复了高陵县,开始向西安周围进军。

由于形势进展得很顺利,只用了几天的时间,就横扫了西安周边的各个穆斯林据点,穆斯林正在急速的向西逃跑,交口已经没有必要驻军。多隆阿于是派出传令兵,通知占领交口的朱赵两人渡河南下,但是传令兵带回了交口镇被围攻的消息。

多隆阿不由得大吃一惊,没有想到自己背后居然还有这么多穆斯林骑兵,但是他也敏锐的察觉到,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于是他立刻命令曹克忠火速回救交口镇,穆图善带领骑兵,迅速从零口镇北上,渡过渭河,和曹克忠构成两侧夹击之势。

他命令传令兵告诉穆图善,接到命令以后,务必立刻连夜出动,渡过渭河以后,一定要从东侧进攻敌军,这样敌军就会往西跑,就会遇上曹克忠的部队,这样敌军就被迫会渡过渭河南下,而那里的雷正绾就可以趁机拦截,这样就可以争取全歼敌人。

这天晚上,天下起了大雨,伸手不见五指,多隆阿也顾不了这么多了,由于病痛,他无法骑马,只能坐着轿子,带领一支步兵部队,连夜渡河,去和曹克忠部会合,部署围歼穆斯林骑兵的方案,但是一切的前提是,他们必须及时赶到。

天终于黑了下来,为了对付穆斯林骑兵半夜可能发动的进攻,交口镇的清军让当地的团练,在离寨墙五十米到一百米的地方,每隔一定的距离就堆放一个干草堆,然后每十来个清兵,会带领百十来个当地的团练,把守一段寨墙。

清军同时把四门六磅火炮,分布在各个寨门附近,然后又命令当地的团练里战斗力最强的人,组织了一支马队,由清军的马队军官率领着,随时准备反击突入城内的敌人。一切准备停当,众人在惴惴不安中,等着敌人前来进攻。

慢慢的,天黑了下来,这天晚上乌云密布,没有一丝月光,守城的士兵,把距寨墙一百米左右的干草堆,点燃了几个,当火堆快要灭了的时候,他们就用弓箭射出火箭,把旁边的干草堆引燃,但是等了整整一个上半夜,穆斯林方面没有任何动静。

下半夜,天空开始闪电,接着狂风四起,很快就大雨瓢泼,火堆全部被浇灭,什么声音也听不清楚了,所有的人眼前都是一抹黑。

就在这个时候,无数把梯子同时搭上了寨墙,穆斯林开始攻城,他们迅速的爬上寨墙,开始和守城的人发生肉搏战,战斗无比的激烈。

在这个夜晚里,枪炮没有任何作用,战斗又重回到了最原始的冷兵器作战,不过由于提前把清兵和团练混合编排,团练们不再惊慌失措,他们在清兵的指挥下,奋勇的斩杀每一个爬上寨墙,头戴白帽子的人。

不过这种战斗,最终起决定作用的还是人数,很快,穆斯林就摸进了城,但是夜暗和大雨也是一面双刃剑,它让穆斯林成功的靠近了城墙,然后又让很多人轻松的翻了过来,但是它也让很多人进来以后,在眼前只有一片黑蒙蒙的雨夜里,完全找不着路,突入进来以后,眼前一抹黑,只是在街道里头瞎转悠,却找不到寨门在哪里。

但是当地人对这些街道却很熟,提前组织好的骑兵,始终沿着街道在巡逻,迅速的开始斩杀这些突入进来的人,而且他们的特征非常的明显,头顶上的那个白帽子。

战斗持续了一夜,大雨中,呐喊声,叫骂声,呻吟声,求饶声,刀剑的碰撞声,战马的嘶鸣声此起彼伏,一直战到天快蒙蒙亮的时候,人们才发现,城里到处都是戴着白帽子穆斯林,他们现在也看清了方向,开始集中起来向寨门猛攻。

天亮了,雨也停了,很快,寨门就快守不住了,城外的穆斯林骑兵,已经听到了寨门内激烈的砍杀声,他们知道寨门马上就要打开了。

在早晨的薄雾中,他们骑着战马,聚集在即将被攻破的寨门旁,等待着一拥而入。但是,就在这个时候,他们身后的薄雾中传来了马蹄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众人都竖起了耳朵在听,白彦虎凭他敏锐的第六感,在这个关键的时候做出了正确的选择,跑!

从零口镇到交口镇并不是很远,穆图善的骑兵经过一夜的急行军,在天亮时刻赶到。他们的突然出现,让紧张了一夜的穆斯林骑兵彻底崩溃,再次开始了溃逃。

穆图善只留下了少量的骑兵,帮助消灭城内的敌军,主力紧追溃逃的穆斯林骑兵,不给他们丝毫机会,把他们逼向曹克忠的方向,中午时分,溃逃的穆斯林骑兵被曹克忠的部队拦住,他们前面是炮火和枪弹横飞,后面面临穆图善骑兵的追杀,侧面是渭河,两万多人,被困在了一个狭小的地域里,乱成一团,不到一个时辰,一万多人被击毙。

剩下的人勉强找到了一条路,渡过了渭河,继续逃窜,傍晚的时候,又遇到了早已埋伏好的雷正绾部狙击,被围在渭河边上,又留下了四五千具尸体,后来终于在夜幕的掩护下,突破了雷正绾的包围圈,侥幸逃脱。

最后只有几千人,在白彦虎的带领下逃出了重围。交口之战至此落下帷幕,这是多隆阿军入陕以后最后一场野战,清军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赵即发不久伤重不治而死。

这场战役,多隆阿军两员主将阵亡,阵亡士兵超过千人,是损失最惨重的一场战斗,但是多隆阿也抓住了时机,一举消灭了穆斯林叛军中,最有战斗力的机动力量,从此以后,再也没有遇到像样的抵抗。

交口镇之战结束以后,多隆阿分兵四路前进,一路摧枯拉朽,横扫整个关中平原,如入无人之境。

陕西的穆斯林,除了西安城里没有叛乱的两万人以外,其他全部被逐出了陕西,这个时候,另外一场人间悲剧又上演了,除了西安以外,各地的汉族团练开始了大规模的报复,种族大屠杀又开始再次上演。

从1862年6月,陕西穆斯林全面叛乱以后,十天之内,一百多万汉族同胞被杀,从1862年11月多隆阿进入陕西以后,到1863年11月,陕西170万穆斯林,只有40到60万人逃到了甘肃,也有一百多万人被杀。

所以多隆阿在陕西人的心目中,是有两个形象的,一方面,他被汉族人当作了救星,大恩人,在陕西各地,尤其是关中平原一带,到处都有多隆阿的祠堂,数量多达几十处,一直到文化大革命时期,才被全部摧毁,这一点,后来的其他将领,即使左宗棠也没有享受到这个待遇。

另一方面,在西北穆斯林和后来的一些思维僵化的史学家眼里,多隆阿是不折不扣的刽子手,魔鬼的代言人,由于他拒绝招抚穆斯林,迫使所有叛乱的穆斯林,只能面临逃跑和战死这两条出路,最后导致陕西境内,除了西安城以外,其他地方再也没有穆斯林的踪影,长达几十年,一直到抗战以后,穆斯林才陆陆续续,再次出现在陕西各地。

不过,写本书的目的,并不是要挑起种族仇恨,就像我们回忆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德国人对犹太人的大屠杀一样,并不是为了仇恨德国人,相反,只是为了还原历史的真相。

而且也没有德国人会因此而生气,因为他们都能正视历史,并从中吸取教训,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所以今天的德国人是最受全世界人尊重的民族,这一点,请那些认为我写这本书,会不利于民族团结的人,深思一下。

多隆阿的军事才能也是无与伦比的,这一点,后来的将领们也没有一个人可以于他比肩,在西北,他完全是战无不胜的。而此后再也没有人,能重复他这种压倒性的优势。

多隆阿是最后的满洲武士,也是努尔哈赤的子孙中,最后一个,血管里还流淌着祖先那种勇武好战的本能,骁勇善战的勇士,在他之后,再也没有值得夸耀的旗人军事将领。

在平定了陕西的穆斯林叛乱以后,多隆阿命令雷正绾,陶茂林,曹克忠,分兵三路,进攻甘肃宁夏,如果不发生意外的话,这场叛乱本来将在很短的时间之内,就会全部平定,但是历史,总是不让人顺心如意。

多隆阿原计划消灭了盘踞在陕西周至县的四川李蓝叛军以后,也随队西征,亲自指挥甘肃宁夏平叛的,但是意外的是,他在城下观战的时候,被一颗流弹击中面颊,也有说是他攻下周至以后,入城的时候被一个暗藏的叛军开枪击中面颊,时间是1864年4月1日,愚人节这天,一个月以后,农历同治三年4月23日,公历1864年5月18号,名将之花陨落,旗人之中,从此不再有英雄。

多隆阿之死给了教主机会,让他避免了面对最凶悍的战将,逃脱了必败的结局,从此有机会成为了这场战争的主角,开始了他兴风作浪的生涯,从而使这场战争变得的遥遥无期的漫长和异常的残酷。

下一个登场的,将是湘军的水师统帅,名将杨岳斌,他久经沙场,战功卓著,绝非等闲之辈,他能把多隆阿的事业进行下去吗?让我们拭目以待。

摘桃子

多隆阿阵亡以后,穆图善自然也很悲痛,毕竟他和所有的人一样,都很崇拜他。但是与此同时,他的心中也充满了喜悦,因为多隆阿在临死之前,向朝廷举荐穆图善接替他的职位。

多隆阿是负责陕西军务的钦差大臣,同时也被任命为西安将军,如果不是意外战死的话,那他很快就会升任陕甘总督,这在清朝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职务,有点儿像今天的官员担任上海市委书记一样,下一步就直接会进入军机处,类似于今天的中常委。

这个职务,清朝的岳钟琪,年羹尧,福康安,李侍尧,林则徐这一大堆名臣都担任过,(年羹尧的时候叫川陕总督,管的地方更大一些),是一个众人垂涎的职位,所以多隆阿之死,实际上为穆图善打开了一条金光大道,让穆图善憧憬不已。

如果朝廷真的让穆图善担任了这个职务,西北的穆斯林叛乱,很快就会被平息,因为在多隆阿的军中,穆图善是老二,这是大家公认的,所以如果他继位的话,大家自然会服他,他也有能力领导这支部队。

而且穆图善这个人,虽然军事才能不如多隆阿,但是在政治上远比多隆阿更成熟,这个时候,用他是最佳的人选。

但是,这个世界上最丑陋的地方不是妓院,而是官场。多隆阿开创的大好局面,让好多人垂涎欲滴,觉得现在进入陕西,那就是去摘桃子,所以,自然就有好多人开始上下运作,而都兴阿,成功的获得了这个职位。

都兴阿,是一个红二代,高干子弟,最早的时候是多隆阿的上级,率领八旗军队配合曾国藩作战,可是在和太平军的战斗中,他屡战屡败,丧失了信心,就借口自己患了痛风,把担子甩给了多隆阿,自己跑回北京城了。

但是他没有想到,他那支屡战屡败的部队,到了多隆阿的手上,立刻变成了一支战无不胜的铁军,横扫大江南北,威震西北各地,这让都兴阿懊悔不已,他并没有把原因归罪于自己的无能,反而认为是多隆阿占了他的便宜,一直耿耿于怀。

现在多隆阿一死,他也觉得机会来了,于是开始上下运作,他的祖父是清朝的内大臣阿那保,父亲博多欢是正黄旗蒙古都统,因此在朝廷上能量是巨大的,所以稍加运作,就把多隆阿留下的这个桃子摘到手。

结果穆图善只得到了一个荆州将军的任命,并没有能接替多隆阿的职务,而且还迎来了一个空降干部都兴阿,这可把他给气疯了。

虽然都兴阿以前也是穆图善的上级,可是穆图善从来就看不起他,觉得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纨绔子弟,无能之辈,现在自己的大好前程被都兴阿抢了过去,暗地里恨得牙痒痒。

而雷正绾,曹克忠,陶茂林以前都是湘军的将领,是都兴阿走了以后,才加入多隆阿军队的,和都兴阿没有半毛钱的关系,虽然表面没有说什么,但是内心都替穆图善打抱不平。

而多隆阿以前统领部队的时候,行政方面很大一部分都是穆图善操持的,都兴阿来了以后,内心不服的穆图善,自然就撂摊子给他了,而都兴阿,根本就没有能力来解决这些问题。

首先,按照多隆阿生前的安排,雷正绾和陶茂林收复了甘肃平凉,攻克了张家川,曹克忠攻克了莲花城,接下来该干什么,多隆阿没有明确指示,因为他已经死了。

而都兴阿来了以后,当初多隆阿是怎样一个想法,穆图善自然不会告诉他,由于都兴阿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并不了解实际情况,自然也无法给出明确指示,这一下就出大问题了。

管理军队,是一个非常微妙的问题,一个重要的原则是,没事你也得给他们安排很多事,让他们始终处于繁忙之中,千万不能让他们整天晒太阳,那样这群精力充沛,无法无天的家伙,就有时间胡思乱想,惹事生非了。

而都兴阿显然缺乏这种才能,让这三只处于进攻中的军队,突然一下变得无所事事了,士兵一闲下来,就开始盘点在陕西战场上的收获,大家突然发现,人人都发了大财,于是所有的人都开始琢磨,还有没有必要继续留在军队里。

由于在和陕西穆斯林的作战中,一路凯歌高奏,顺利的攻克了大量的穆斯林村寨,士兵的抢掠收入,是非常丰厚的,换句话说,就像今天的士兵,打完几仗以后,人人手里都有了一两百万,如果不停的处于繁忙的进攻中,大家本来没时间来考虑这件事,可是现在你让大家闲下来了,大家一想,复员退伍也挣不到这么多钱,子弹无情,何必在在战场上拼命呢?于是军心出现了动摇,人人都在考虑,如何尽快摆脱目前的生活,早点儿溜回老家。

其次,穆图善把行政管理方面的摊子,全撂给了都兴阿,而都兴阿面对这些纷纷扰扰的杂事,同样也无从下手,于是,部队的补给供应问题也就乱套了,好多军队的发饷发粮问题,弹药补给问题,都没人管了,由于部队经常不能按时得到后勤供应,也找不到人解决,于是就更加无心恋战,怨气也越来越大。

更重要的一点是,都兴阿显然不重视这些问题,顶着代理陕甘总督,西安将军的头衔,最重要的事,是留在西安或者兰州,掌控整个大局,协调各地的粮草和饷银的督运,确保各路大军的正常运转。

但是都兴阿却不把这些当成一回事,一个人带着穆图善和他手下的军队,越过陕西北部,经过花马池,直接就进入了宁夏,去解决当地的叛乱问题。

这简直是舍本逐末,这是部将做的事,身为统帅,应该关心的是全局,最起码他也应该先到甘肃前线,实地考察一下情况,和雷正绾,曹克忠,陶茂林打一个照面,开个会,安排一下他们下一步的任务,毕竟那才是部队的主力所在,而他自己居然带着一只偏师,去了宁夏,实在是莫名其妙。

更重要的是,他应该先把甘肃的问题解决完,不应该急着铺摊子,反而需要先集中力量,消灭完窜入甘肃的陕西穆斯林再说,不然这样东一摊,西一摊的,在当时的通讯水平和交通状况下,是很难管理的。

当然,穆图善绝对不会提醒他,他巴不得他出洋相,早点滚蛋走人,就这样,一个大好的局面,就在官场的勾心斗角之中,走向了一个大危机。

都兴阿的问题在于,他对形势有错误的判断,他看到的消息,都是多隆阿一个接一个的打胜仗,这里歼敌几千,那里又歼敌上万,陕西的穆斯林已经全部被赶走,形势一片大好。

所以他是抱着摘桃子的心理来的,他想的是,这帮穆斯林看起来也不咋地,完全不经打,而且多隆阿应该把他们的胆也拈了,他来了以后,只要允许穆斯林投降,那大家还不是蜂拥而来,感激涕零的跪在他面前?于是他就可以轻松的把桃子摘在手中。但是问题是,事情并不像他想的这么简单。

首先,穆斯林并不胆小,相反,他们的战斗意志远比其他人坚强,普通的清军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和绿营作战,他们是保持了全胜的,只是在多隆阿面前不行,根本原因是他们缺乏军事经验,所以被多隆阿打得大败,他们怕的只是多隆阿,并不怕其他人。

其次,打到这个份上,大家都已经有了血海深仇,有一批死硬分子,是绝不会投降的,而且战场从陕西移到了甘肃,情况也发生了本质性的变化,这里比关中平原贫瘠的多,后勤补给将是一个大问题。

最重要的一点,在陕西的时候,穆斯林各自为战,虽然互相支援,但是没有一个明确的领导。而在甘肃和宁夏,教主是可以号召所有人的,这一点,都兴阿现在还不知道!

所以都兴阿也没有想那么多,他就一个人兴冲冲的带着心怀不满的穆图善,也没有做什么周密的计划,直接就进兵宁夏,想先拿下州府,立个大功,让朝廷看看,确保自己能坐稳这个位置。

到了宁夏州府附近的时候,他就派人通知城里的穆斯林,赶紧投降,一律赦免,负罪顽抗的,一律杀无赦。然后他就坐在大营里,摆好架子,准备等着鱼贯而来的穆斯林跪在他的脚前,到时候他先训斥他们一顿,然后再安抚他们几句,事情应该就解决了。

可是教主才不买他这个账,他通过自己的情报网,已经知道了多隆阿的死讯,也知道了都兴阿和穆图善不和,所以他并不打算现在就投降,他要先让都兴阿知道他的厉害,然后才有资格和他讲条件,好保存自己的胜利果实。

都兴阿正襟危坐在大帐里好几天,可是却没有看到一个穆斯林的影子,这让他大失所望,搞得他气急败坏,于是招集所有的军官来,准备攻城,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都兴阿心想,多隆阿的军队应该很能打,攻这个小城自然也应该手到擒来。所以众人聚齐以后,他就命令,穆图善攻击城西城北,金顺攻击城南,他自己攻击城东。

命令发完了,他以为众人立刻就会领命出发,可是却发现众将领都站在那里不动,他就有点儿纳闷了,不知道大家是什么意思,于是他也不说话,看看这帮人到底想搞什么幺蛾子。

众将领也很纳闷,不知道都兴阿为什么突然不说话了?因为他们不知道,都兴阿已经安排完了,这和多隆阿的风格完全不同。

如果是野战,多隆阿会安排的相对笼统一些,因为战场上瞬息万变,计划不如变化快,所以很大程度上,靠将领的临场发挥,但是也不会这么潦草,至少也有几个预案。而攻城就更不一样,场景相对固定,讲求的是协调一致,必须把握好每一个细节。

所以多隆阿还会继续发言,或者和大家讨论,比如到底是轰城门呢还是架云梯,挖地道炸城墙还是修炮台轰城内?谁负责防止城内敌人突然出击,谁负责外围设伏打援?要不要围三缺一,埋伏设在什么方向?四处巡逻的侦察哨前出多远的距离?火力怎么分配,粮草怎么安排,弹药谁来负责,谁来保证后勤的畅通,所以众将领都在等着他继续说。

但是都兴阿要是肚子里有这么多墨水,当初他也不会是一个屡战屡败的家伙了。由于他新来乍到,大家也不敢随便发言,于是大帐里的气氛变得很诡异,所有的人大眼瞪小眼,都不说话,谁也不知道对方到底是什么意思?最后都兴阿忍不住发火了,你们还在等什么?还不火速去攻城?谁敢不从,军法伺候!

众人面面相觑,心想,这就是你的作战安排啊?于是人人的心里都给他树了一个中指头,一下子就对他充满了鄙视,悻悻的领命离去,所有的人心里都明白了,这家伙是一个草包。

这种心态下,自然也就没有人真心卖命,而且由于没有明确的指令,所有的人都开始应付,一时间炮火轰鸣,枪声大作,大家都在那装样子,但是没人真的用心攻城,这城自然就攻不下来了。 ……

刘蓉的武器按时到达了,等他给部队部分换了装,准备和扶王陈得才决一死战的时候,却发现这个时候,陈得才已经突然消失了。

由于南京这个时候已经非常的危急,求救的信,一封又一封的发到了扶王陈得才这里,而且一封比一封情辞恳切,急迫之情溢于言表,所以扶王陈得才知道再也拖不得了,只有分兵四路,放弃了占领的城市,紧急南下了。

刘蓉入陕的道路没有了阻挡,就安排了一些人,去攻打残存的李蓝叛军,自己赶赴西安上任。到了西安以后,他发现整个西北的战局乱套了,都兴阿围攻宁夏府城没有任何进展,久拖不下,多隆阿的主力部队在甘肃,无事可做,也无人管理,他发现这样下去要坏事,赶紧就给朝廷打报告,参了都兴阿一本。

慈禧太后本来就不想让都兴阿来,可是架不住满人的压力,因为她最近一直把好事都分给了汉人,让一些保守的满洲大臣很不满,为了平衡一下各方利益,再加上她也认为,多隆阿已经把局势都开创的很好了,西北的问题应该不难解决,就把这个桃子让给了都兴阿去摘,不过她还是多了一个心眼,给都兴阿的陕甘总督任命前,加了一个署字,就是代理的意思,方便万一有了差错,自己也好下台。

其实在刘蓉报告之前,穆图善和其他当地官员,早就把都兴阿的各种无能,给她打了小报告,让她察觉出了穆图善和都兴阿之间的矛盾,令她很是担心,战场上将帅不和,很容易出大问题。

现在一看都兴阿这么无能,部署无方,又全无威信,驾驭不了众人,她知道,再拖下去一定会坏事,于是赶紧就召集群臣,让大家重新推荐人选,免得酿成大祸,最后在曾国藩的力荐之下,大家一致同意,久经沙场,老成持重的湘军水师杨岳斌,是最佳人选。

而都兴阿在宁夏的这段时间,也终于搞清楚了,原来都是教主搞的鬼,所以这帮人不来投降,于是他决定教训一下他,就命令雷正绾和曹克忠两军进攻金积堡,端了教主的老窝。

有些人打了一辈子仗,但是到头来还是不会打仗,都兴阿就是这样的蠢才,有些人从来没有打过仗,但是一出手,却招招致命。

教主虽然大部分时间都在装神弄鬼,兴风作浪,最擅长的是背后使坏,但是打起仗来的时候,他居然也能把这些独门秘籍,全部派上了用场。

雷正绾和曹克忠刚一接到命令,教主就已经知道了,他的那个情报网消息灵通,然后很快他就想出了一整套阴招应对。

他的第一招比较常见,就是坚壁清野,把从固原,灵州,一直到金积堡一带的粮食牲畜,全部疏散隐蔽,这样让雷正绾和曹克忠的军队,在路上得不到任何补给。

他的第二招是化学战,但是这种方法我也是第一次听说,就是把靠近金积堡两边的山泉,沿着两侧的岸边,深浅不一的埋下人类排泄物,这样取水的时候,表面看不出异样,但是喝了肯定让你上吐下泻。

他的第三招是,派白彦虎带着现在已经很有战斗经验的陕西穆斯林马队,截断兰州城给雷正绾和曹克忠军队运粮的路线,让他们陷入粮荒,这招说起来简单,但是情报工作必须要做的好,而这恰好是教主的强项。

他的第四招也有点儿邪,他要等到雷正绾和曹克忠的军队,军粮不济的时候,就会假装要悔过自新,投案自首。

然后再痛哭流涕的派人给雷正绾和曹克忠的军队送粮,请求他们原谅自己,暗中在军粮中参入皮硝,也叫芒硝,效果和巴豆差不多,最后等他们都去跑厕所的时候,进行反攻。

雷正绾和曹克忠这两个人,这段时间爹不管,娘不疼,都兴阿说起来是他们的上级,可是照面都没打过一个,至于他们两个人的后勤供应问题,更是理都不理,全靠前段时间抢的粮食,勉强度日,现在已经快见底儿了。

所以现在都兴阿忽然想起他们了,一来就叫他们两个去打仗,让他们两个实在有点儿意外。于是两个人就要求,总得补充点儿粮食弹药吧,都兴阿一口答应,说是马上安排从兰州运粮给他们,但是谁要是信了他的话,那就真的倒了大霉了。

而这两个人的家底情况,教主却是一清二楚,接下来的事情,基本上就是按照教主预计的方向在走,谁让他是天才呢?

雷正绾的军队,在攻下固原以后,没有找到一颗粮食。然后在通向金积堡的路上,沿途攻下的寨子全是空的,这让他们本来就没有多少的粮食,日益见底。

而都兴阿许诺的补给,据说已经安排了,兰州派出的粮队现在已经走到半道上了,可是盼星星盼月亮,却始终见不到踪影,这以前在多隆阿领军的时候,简直是不敢想象的事情。

其实他们还不知道,都兴阿秉承他一贯的作风,官场中的说话方式,只是点一下,剩下的让你自己去猜,你做对了事,都是领导的功劳,你没有做对,那是你没有正确理解领导的意图,责任全在你。

可是这是战场,这套玩法根本就行不通,没有明确的指令,那就会捅大漏子。

都兴阿让后勤部门给这两人运点补给,运多少,运到哪儿,要不要武装押运,都无明确指示,于是当地的负责官员,也就应付差事,随便找了几辆大车,象征性的运了点粮食给这两人送去,结果半道上还被白彦虎给劫了去。

在没人管的前一段时间里,雷正绾这只军队也腐化了。雷正绾有着四川人小富即安的心态,现在忽然发了财,又没有了随时都令人生畏的顶头上司,于是他也开始抽起了鸦片,而且弄了七八个小妾随军陪同。这些女人有在陕西买的,也有虏获的穆斯林妇女。

上梁不正下梁歪,其他的湖南军官和士兵,也开始跟着我们四川人学坏了,也带着买来或者抢来的女人,一起行军作战,而且居然还生下了一大堆娃儿,搞出了一个家眷营,里面没有事儿,就乒乒乓乓的打麻将。

让人意外的是,谁也想不明白雷正绾这个中江老表,是咋个让这支拖儿带女的部队,居然行军迅速,突然一下就出现在固原城外,顺利的攻下了固原城,但是教主除了给他留下一堆死尸外,一粒粮食都没有留给他。

抽着大烟泡着妞,这支军队居然没有散架,还能继续打仗,看起来雷正绾这个瓜娃子还算有两下子,但是久走夜路必闯鬼,雷正绾的军队运动到了离金积堡还有十里地的地方,军粮不济,大家就只有喝稀饭了。

虽然只吃了一天的糠,结果就是女人闹,孩子哭,雷正绾的弟弟雷恒,和其他的几营官兵,居然被女人孩子搞崩溃了,大脑短路,招呼都不打一个,立刻哗变,被老婆孩子鼓动着往陕西跑。

雷正绾当时正在抽鸦片,玩小妾的享受中,结果队伍跑了他都还不知道,等他潇洒完了,亲兵告诉他,只剩下四营兄弟了,而且金积堡已经派出了马队,正来袭击他。

于是他吓得魂飞魄散,赶紧带着剩下的四营官兵,牵着婆娘娃儿,拼命的去追他弟,好歹终于在固原把他们追上了。

但是穆斯林的骑兵也追了上来,雷正绾兵无斗志,又丢了固原县城,一路且战且退,损失了上千人,一直退到平凉,才稳住了阵脚。

而曹克忠这个人比较本分,因为攻下了莲花城,所以前一段时间虽然没有人管,但是粮食还是够吃,所以军纪倒是维持的不错,然而到了接到命令的时候,存粮已经见底。

不过他在多隆阿的军队呆久了,相信领导是万能的,一定会给他安排好,所以没有存粮也出发了,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个领导不是多隆阿。

一路上全军饿着肚子往前走不说,而且他运气也实在是不好,他们走的那条路,恰好都是教主埋了“地雷”的。

所以他们一路都在走狗屎运,喝了被埋了化学武器的泉水,然后又遇到了马化龙派来的人,带着粮食和请降信,表示愿意悔过自新,立刻全体投降。

由于这事儿太出意外,曹克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运气这么好,正好自己没粮的时候,对方就送上门来了。

所以他自然而然的接受了对方的军粮,把军队驻扎在离金积堡还有几里地的地方,写封信把这个消息上报给都兴阿,让他决断。

结果,他们在这里喝了几天“化学”水,吃了几天“巴豆”粮以后,全军上下都开始拉肚子,跑厕所,一下子就失去了战斗力。

曹克忠立刻反应过来,中招了!于是带着部队一路边拉边跑,心里暗暗的咒骂自己,以前别人说:“穆斯林的饭吃的,话听不得”。他居然就很傻很天真的相信了,其实穆斯林岂止是话听不得,饭更吃不得。

跑的路上,遇到了穆斯林骑兵的追击,几次被数倍于自己的敌人包围,人都拉虚脱了的曹克忠军,全凭着过硬的军事素质,优良的武器装备,才侥幸没有全军覆没,不过也损失了上千人。

结果教主大获全胜,击退了两支清军主力,接着他又乘胜攻下了一个叫胜金关的地方,杀死了守城的提督梁生嶽,焚毁了关城,于是他现在觉得,可以跟都兴阿谈谈条件了。

但是都兴阿虽然打仗不行,做官却是一个好材料,他知道事情被自己搞砸了,而且也听说了朝廷另外安排了杨岳斌来出任陕甘总督,自己在这里是没戏了,桃子没有摘到,反惹了一屁股骚,西北马上就要崩盘了,于是立刻就叫人上下活动,把他调走,免得秋后算账的时候,他被抓个现行。

朝里的人心领神会,正好奉天,就是今天的沈阳,发生了马贼叛乱,本来就是一个屁大一点小事,但是一群满大臣却给慈禧太后说,这事儿发生在咱们龙翔之地,除了都兴阿,谁也办不好,赶快调他去吧。

慈禧太后自然也知道这帮八旗子弟除了提笼架鸟,什么也搞不好,不能让他们再出洋相了。于是就顺水推舟,把他调任盛京将军,只等新任陕甘总督一到任,立刻就出发去东北,远离是非之地。

但是一将无能,累死千军,被都兴阿这么耽误了大半年,西北的战局已经完全逆转,多隆阿军的两支主力崩溃,剩下的陶茂林的部队,接着也出了大事,我们将在下一回里讲述,本来可以立刻解决的事,现在一下子变得复杂了。

而这个时候,正走在半路上的杨岳斌并不知道,他还以为这边形势一片大好,老上级曾国藩帮他谋的这个美差,是对他多年勤勤恳恳,战功卓著的奖励,他也是去摘桃子的。

那么杨岳斌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呢?他又能不能解决这些问题呢?

西北崩盘

杨岳斌是湘军中的资深大佬,说他有多资深,当年曾国藩还没有操出名,骑个破自行车,到处收保护费的时候,杨岳斌就跟在他后面,抗着一把锈菜刀,帮着扎场子了。

所以曾国藩从来都没有把他当外人,每次去北京汇报工作,或者去老家处理三姑六婆二大爷的事,就把部队交给他统帅,所有的事都由他拍板,连他弟弟曾国荃都没有享受这份信任。

但是杨岳斌并不是因为资历老,曾经一起和领导扛过枪,一起和领导嫖过娼,所以才被领导信任的,他是有真本事的,想当年,湘军的四大天王,塔罗彭杨,塔里布,罗泽南,彭玉麟,杨岳斌,开演唱会的时候,一票难求,晕倒粉丝一大片,不对,是在战场上凶猛无比,杀翻敌人一大片。

而且杨岳斌是有真功夫的,当年曾经和敌人的主将单挑过,说起来有点搞笑,当初天下刚刚大乱的时候,无论是起义的太平军,还是前来镇压的地主团练,双方的人员构成,不是刚刚插完秧,脚都没有洗干净的农民,就是一脸鸡毛,刚刚学完鸡叫的地主,大家扛起刀枪,走上战场,都没有打过仗,怎么办?

于是双方一开脑洞,向唱戏的学呗,接着双方排好阵型,一方的主将就会跳到阵前,自己一个人把大刀舞的呼呼生风,然后摆一个白鹤展翅的造型,大喝一声,“勿那清妖,我乃天王阵下水军主帅汪得胜,绰号浑江龙,上有天父赐福,下有基督护体,祖传一杆斩妖刀,打遍岭南无敌手,贼将,敢和我大战三百回和吗?”

这举动要是放在同治年间,估计所有的人都直接笑晕过去,觉的眼前这人脑子有病,秀逗了,一阵乱枪早把他打成筛子了,可是十多年前的时候,大家都还是葱葱少年,很傻很天真,真就这么玩过。

所以杨岳斌那时也很纯情,居然也跳了出来,手持一支长矛,上蹿下跳一番,把个长矛舞的有声有色,然后摆个仙人指路的造型,大喝一声“黄口小儿,休得无理,在下木易杨,老大曾国藩,绰号没想好,昨天忘了烧香,今天哪位神仙帮了我,我回去给他烧高香,废话少说,打吧。”

于是两个人各驾一叶扁舟,就在两军阵前,你来我往,单挑起来,双方的士兵,就有点儿像今天看比赛的球迷一样,又是敲锣打鼓,又是呐喊助威,最后的结果,借用评书的说法,双方大战了上百个回合,不分胜负,于是杨岳斌就卖了个破绽,扭头就走,汪得胜不知是计,舞刀来追,被杨岳斌回手一矛,扎了个对穿对过。敌军见主将阵亡,于是一哄而散。

这么傻的仗都打过,所以你说他的资格有多老,几乎从湘军建立开始,一直到平定太平天国叛乱,湘军的每一个胜仗,每一个败仗,杨岳斌几乎都经历了,无论是封锁长江,拿下安庆,攻下南京,他都立下了汗马功劳。

不仅仅水战牛逼,陆战,管理,用人,各个方面,他都出类拔萃,著名的湘军另一名将,和多隆阿齐名的多龙鲍虎中的鲍超,就是出自他的帐下,攻下南京以后,他因功被授予太子少保,一等世袭轻车都尉。

所以当曾国藩推荐他来主持西北大局的时候,所有的人都无话可说,因为他身上的主角光环实在是太强烈了。

不仅大家无话可说,慈禧太后也对他报以厚望,杨岳斌本名叫杨载福,在面见皇帝的时候,因为载字跟皇帝的名字犯讳,慈禧太后亲自给他改名为杨岳斌,就是为了表彰他文武双全。

接下来的事,就是按照当时的惯例,双方都得演下戏,杨岳斌要先推辞一次,表示自己无德无才,不堪当此大任,然后皇上再三强调,除了他无人可用,戏演完了,他就该上任了,不过就在他还走在半路上的时候,西北又出事了。

陶茂林的部队攻下定西以后,就无所事事了。大家开始了天天混日子,可是这定西这个地方非常的穷,部队带来的粮食又不多,于是陶茂林就找上级要补给,可是他突然惊讶的发现,居然所有的人,都不认为他们应该为他的后勤问题负责。

这下把陶茂林搞得抓瞎了,他考虑再三,觉得都兴阿似乎是他的领导,无奈之下,就写信给都兴阿,要求安排补给,而都兴阿看到信,才想起来这里还有一只军队,正好可以安排去打教主,于是就答应给他安排补给,但是必须自己去兰州领,然后马上出发去攻打金积堡。

1865年夏,甘肃提督陶茂林的心情很不好,他刚从省城催粮回来,一进营门,就被一大群哨官团团围住,让他很不舒服。

作为多隆阿部下的一员副将,这两年,他的升迁可真是够快的,因为去年在陕西作战勇猛,表现优异,他被擢升为甘肃提督,从副师级干部,直接变成了正军级领导。

按理来说他应该高兴才是,但是现在,他却秋风黑脸。一年前,在陕西的时候,他确实是春风得意,不仅仅是因为升了官,而且也因为发了财。

在陕西的时候,每一次攻下回寨,他都缴获丰厚,特别是刚入陕的头几仗,一次抢个几万到十几万两银子是常有的事,因为那些都是穆斯林刚从汉人手里抢来的钱,还没有来得及藏好。

可是自从进入了甘肃以后,特别到了定西的时候,他发现好运似乎到头了。这里鸟不生蛋,树都看不到几颗。一望无际的,都是黄土高坡。他的军队经常为了找口水喝,都要跑几十里地。

虽然每仗必胜,可是几乎全部等于白打,这里的穆斯林都骑着马,他们一来就四散跑的不见了,一个也抓不住,而留下的所谓的村庄,根本找不到什么值钱的东西,这样让士兵对打仗越来越没兴趣。

更可怕的是,这里的物价贵的吓死人,湘军士兵的饷银,以内地的标准来看,是非常的高,人均每月有三两多四两银子,比绿营的待遇好得多。可是在这里,却只够买两三斤大米的。

在陕西的时候,后方有没有军粮供应,不需要他操心,因为那都是多隆阿的事,他一定会安排好,犯不着陶茂林自己去杞人忧天。

可是进入甘肃以后,陆陆续续打了十几仗,却一无所得,什么缴获都没有。而且更重要的是,现在完全没人管了,由于生活条件困苦,又经常缺粮,所以渐渐的兵无斗志,思乡心切。

再加上湘军军纪严明,每天都要背诵圣贤语录,唱爱民歌,所以也不好意思去鱼肉百姓,和老百姓做生意都是公平自愿的。

可是物价这么贵,让大家好不容易在陕西攒的一点钱,现在却越用越少,搞的人人都是一肚子火,像吃了炸药一样,动不动就为了点小事大打出手,让陶茂林头痛不已。

这次在省城的经历也让他非常不爽,软磨硬泡,都兴阿答应给军粮,但是没说多少,按惯例他以为是一个月的粮饷,结果拿到手一看,只够三天吃的,饷银也没有,气的他和管后勤的官员大吵了一架,最后恐吓威胁利诱什么手段都用上了,才又争取了一万两饷银。

可是回来的路上,他却越来越心虚,这粮食的缺口到底怎么补,他也拿不定主意。

他还没有进营,就有外出巡逻的哨兵,注意到了他带回来的粮车最多只够三天吃的,于是提前就把消息传回了军营,一传十,十传百,军营立刻就炸开了锅,部队明天就要断粮了,提督大人跑了趟省城,只带回了三天的粮,所有的人都想看看这是咋回事。

所以陶茂林一进营门,就被各营的哨官团团围住,还有大群的士兵,在稍远的地方挤的密密麻麻的围观。

这要是放在其他时候,立刻就要揪出是谁挑的事,扰乱行营秩序,随意行走,传谣惑众,擅自啸聚可是大罪,军队里最忌讳的事,轻则处以20军棍,严重的是可以杀头的。

但是今天陶茂林也没有底气,他只是让各营军官跟他进账说话,命令亲兵驱散了围观的士兵,让他们各回各营。

“诸位,都兴阿大人命我们结束休整,和雷正绾,曹克忠他们一起,集中兵力进攻金积堡,他们已经出发了,我们准备一下,后日出发。”陶茂林宣布完代理陕甘总督都兴阿的命令,按照常理,各营的军官这个时候应该行军礼,然后各自散去。

但是今天却没有人动,大家都是死勾勾的盯着他,等他继续说点什么。陶茂林心里暗暗的叹了口气,他知道这些人一个个都贼精贼精的,已经看破了军粮的事。他今天必须给大家一个交代。

“总督大人为了此次行动成功,还特意发了一笔赏银……”说到这里,陶茂林犹豫了一下,他本来想给大家说是7000两银子的,但是他感觉今天这气氛……算了,实话实说吧:“1万两银子,今天晚上就发下去,犒赏三军。”

可是大家还是没有动,现在陶茂林的手下有11个营,5000多人。这要是往常,除去军官的克扣,每人能分一两多银子,全军早就欢声雷动,山呼万岁了。

同治年间,内地一两白银可以买一石大米,相当于现在100斤左右,够一个人吃三四个月的了。如果拿来吃喝嫖赌,至少够普通士兵快活一个星期的。正常情况下,大家早就一哄而散,各自快活去了,也没有谁会去关心提督带了多少粮食回来,有钱还怕买不到吃的?!笑话。

可是在甘肃这个穷山恶水的鬼地方,这还真是一个问题。大家心里一盘算,这一两多银子能干嘛?于是所有的人还是都没有动,继续站在那里。

陶茂林有点儿生气了,于是呵斥道:“还不散了,该干嘛干嘛去,想站着等死?!”但是还是没有人动。

这个时候,他的一个同乡,资格最老的副将,忍不住干咳了一声,站出来说了几句话,打破这个尴尬的局面:

“军门大人,我们去金积堡的话,恐怕要十来天的时间,兄弟们想知道,大人这次带回来了多少粮食,请大人给个明示,这样大家也好安心。”

“十天的粮食。”陶茂林忍不住还是撒了一个小谎,但是马上就感到自己有点脸红,因为大家都是内行,谁也蒙不了谁。他接着又说道:“不是给你们发了银子吗?明天去买,买够了,后天出发。”

“可是大人,这点银子,根本买不到多少粮食,而且也未必有地方能买!”有人小声嘀咕道。

陶茂林再也忍不住怒火,生气的呵斥道:“那你们腰上栓的是什么”

众人低头一看,是裤腰带呀,难道不成还要让我们去出卖色相吗?

陶茂林一把从一个哨官的腰上拔下了腰刀,然后举到众人面前,“买不到,买不够,就拿这个给他们看,懂了吗?”

第二天一早,所有的官兵全都上街,去“买”东西,开始还有人给钱,后来大家发现,其实亮亮这个东西,是可以不用给钱的,跟着又有人发现,亮亮这个东西,不但可以不花钱买东西,如果看上了哪个姑娘,睡一下也是可以不要钱的。

于是这一天,整个定西县城和周围的村庄,鸡飞狗跳,鬼哭狼嚎,到了晚上收队的时候,各营军官一看,好像基本上凑够了粮草,于是陶茂林终于松了口气,下令明天一早出发。

第二天一早,全军列队整齐,按照湘军的规矩,先唱三遍曾国藩亲自作词作曲的爱民歌:

三军个个仔细听,行军先要爱百姓,
贼匪害了百姓们,全靠官兵来救生。
第一扎营不贪懒,莫走人家取门板,
莫拆民家搬砖石,莫踹禾苗坏田产,
莫打民间鸭和鸡,莫借民间锅和碗。
第二行路要端详,夜夜总要支帐房,
莫进城市进铺店,莫向乡间借村庄,
无钱莫扯道边菜,无钱莫吃便宜茶,
更有一句紧要书,切莫掳人当长夫。
第三号令要声明,兵勇不许乱出营,
走出营来就学坏,总是百姓来受害,
或走大家讹钱文,或走小家调妇人,
爱民之军处处喜,扰民之军处处嫌,
军士与民如一家,千记不可欺负他。

开始的时候大家唱的声音还挺大,可是唱着唱着,声音就越来越小,好多人就不好意思再唱下去了。于是有人就开始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

“你说我们现在算是啥?”

“当然是兵了!”回答的人先是斩钉截铁的说,又接着很快就有点犹豫了:“可能算是匪吧?!你觉得的呢?”

然后又有人问:“我们现在要去干嘛?”

“当然是去剿匪了!”

“可是如果我们自己都是匪,我们还去剿什么匪呢?”这话一说出来,大家都开始沉默了。

“要不我们回家吧,不在这个鬼地方混了!”于是众人立刻一起响应:“好啊,好啊,收拾东西回家,大家要走一起走!”

哨官一看,怎么歌都没有唱完大家就到处乱串,一问,大家居然说要回家了,于是他大喝一声:“你们想造反啊……等等我,大家一起走!”

陶茂林正在帐中考虑誓师大会的发言,如何动员全军齐心协力,坚持到底,取得最后的胜利,突然亲兵慌慌张张进来报告,有六个营的湘军已经决定回老家了,现在已经打好包袱,走在前往陕西的路上了。

“什么?赶快备马,我去拦住他们!”刚一出营门,有几个同村的将官立刻抱住了他:“大人,使不得,你去拦他们,肯定会送命的。”

“死就死,有什么了不起!我陶茂林本是一介村夫,全靠圣上眷顾,才能倒今天这个位置,今天我若拦不住他们,就让我血溅黄土,为国尽忠。放开我。”陶茂林一边挣扎着,一边义正言辞的说道。

可是诸人那肯放手,有人劝到:“要去也让剩下的五营兄弟陪你一起去,免得吃亏!”

于是陶茂林就喊到:“那就立刻出发,一起去拦住他们。”

于是立刻就听见有人喊:“军门让我们剩下的五营兄弟也去陕西了!”军中马上欢声雷动,大家争先恐后的往陕西跑。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是这个意思……”陶茂林努力的争辩道,气愤的嚎啕大哭,但是没人理他,他被众军裹挟着奔向陕西……

远处,白彦虎正在观察清军的举动,自从教主收到了兰州来的内线情报,说陶茂林也要参加进攻金积堡,同时也得知了他军粮不济的情况,于是他让白彦虎带领陕西穆斯林骑兵,等陶茂林粮尽兵溃的时候,伺机是袭击他们。

但是白彦虎和其他陕西人都知道,那洋枪洋炮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所以他们只是远远地监视着陶茂林的军队,根本不敢靠近。

今天在陶茂林军中发生的一幕幕奇怪的景象,看的他们是一头雾水,莫名其妙,一直等到陶茂林的军队走远了,他们才敢靠近营地,但是让他们意想不到的是,他们居然捡到了十几门大炮,2000多支洋枪,上千发炮弹,几万发子弹。

白彦虎看着这些洋枪,摸着这些大炮,激动的泪流满面,他心里暗暗的想:“蛮子们,下次再见面,到底谁强谁弱,那可就不一定了。”

攻下南京以后,杨岳斌终于可以赴任了,看了看最近的廷报,似乎那里形势一片大好,杨岳斌心里乐开了花,他可以直接去摘桃子了,他知道陕甘总督这个职位,下一步离成为军机大臣,只有一步之遥,他的锦绣前程就要开始了。

于是他赶紧跑去感谢了老师曾国藩,恭恭敬敬的听完了他满口仁义道德的党性教育,然后立刻又给祖上烧了高香,接着大宴了亲朋好友,同僚部下,再安抚好三妻四妾,儿女情长一番以后,终于踌躇满志,誓师出发了。

走到了河南,他忽然想起来,一旦到了甘肃,就很难再吃到大米了,所以先得适应下北方口味。于是他就找了一个兰州人开的拉面馆,要了一碗牛肉拉面,十元钱吃的饱饱的,价格公道,于是他想,这北方的生活还是蛮好适应的吗。

走到了潼关,他太高兴了,这下终于进入自己的地盘了,在豪情满怀,赋诗数首之后,忽然觉得肚子有点饿,于是就决定入乡随俗,再吃一碗兰州拉面。

于是找了一个兰州拉面馆,然后稀里哗啦,狼吞虎咽的一碗下去以后,感觉味道好像和河南的差不多,吃完了一抹嘴,喊老板买单,老板伸出了两个指头,20元。

这杨岳斌有点不高兴了,自己地盘上的家伙怎么人品这么差,居然敲你们父母官的竹杠啊!但是想想自己不久就要入七常委了,宰相肚里能撑船,算了算了,不跟他们计较了。

于是继续向前进军,来到了西安。他想,这可是省城啊,为了体验一下当地特色,他决定再来一碗兰州拉面。

不过这次他可长了个心眼,先问了一下价,只见老板摊开一个手掌,五十元一碗,这把他吓了一跳,西北的物价真贵。

继续往前走,到了宝鸡再一问,拉面要一百块钱一碗了,这让杨岳斌的心噔的一下提了上来,他开始有点紧张了。

过了陕西,进入甘肃。拉面要500块钱一碗了。走到天水就要一千块钱一碗了,到了兰州要两千块钱一碗,而且还限量供应,这时杨岳斌感到浑身开始冒冷汗了。

诸位,你们想过没有?如果没有发生通货膨胀,也不是在旅游景点被敲了竹杠,有一个地方的拉面卖到了两千块钱一碗,这意味着什么?

1865年夏,杨岳斌进入兰州的时候,发现这里一石米需要200两银子,而在南方,最多只需要一两银子,即使在北方的其他地方,最贵的时候也不会超过二两银子。

当时买个丫鬟最多也就几十两银子,给自己弄个小妾,如果不是什么头牌名妓,唱戏的花旦,不会超过一百两银子。而兰州城内,一斤米的价格,居然比一斤人肉都贵了好几倍,吃人都比吃大米便宜。

特别是当杨岳斌和他的湘军,在穿过兰州城,进入总督府的过程中,每个人都觉得这里的气氛很诡异,有点瘆人,开始不停的起鸡皮疙瘩。

因为他们发现甘肃人都在死勾勾的盯着他们,一副色眯眯的样子,而且还在不停的吞口水。他们忽然发现,他们是兰州城里,唯一一群有肥肉的家伙。

杨岳斌立刻就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他看到甘肃官僚的第一句话就是:“赶快开仓赈济呀,不然就要出大乱子了”。

但是所有的官僚都无动于衷,好像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于是他马上亲自跑去甘肃的国库看看,一打开国库的门,他立刻惊讶的下巴都脱臼了。国库里还剩下一千两银子,六两火药,然后空空荡荡,居然连老鼠都没看见一个!偌大的一个甘肃省,西北重镇,还不如他们湖南的一个小地主家有钱!

在来之前,他是打听过这里的情况的,但是万万没有想到,居然是这么糟。甘肃最好的时候,每年的税收能达到四十万两银子,缺口是210万两银子,由其他各省支援,今年各省支援的银子到哪里去了,怎么才6月份就花完了?而且这里是边防重镇,库存了大量的军火物资,怎么也就不翼而飞了呢?

于是,他让所有的甘肃省官僚,到他面前来背书,但是这帮人进来的时候,走路都扶着墙,瘦的好像风都能把他们吹跑一样,看来不像是贪官的样子。

那么西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这里的情况变得这么惨呢?我们下回再说。

扶王陈得才再次南下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出乎意料的对手,蒙古亲王僧格林沁。这个当年被英法联军打得溃不成军的蒙古勇士,因为丢了北京城,一度被千夫指,万人骂,就连胜保都要骑到他头上嘘嘘,后来咸丰皇帝嫌他在眼前晃来晃去,看着碍眼,派他去剿捻,因为手里没有什么资源,自然屡战屡败,落寞到了极点。

慈禧太后掌权以后,立刻又再次重新启用了蒙古亲王僧格林沁,因为她知道僧格林沁打洋人不行,那不能怪他,谁也做不好,但是打内战,他可是一把好手,于是就把山东山西,河南河北的地方部队,全部交给他统一指挥。

事实证明,这个判断绝对正确,重新获得了指挥权的僧格林沁,立刻脱胎换骨,他吸取了和洋人作战失败的教训,新建了一支由蒙古骑兵和绿营步兵组成的联合部队,特别是他从中挑选了一部分精锐的绿营士兵,由总兵陈国瑞率领,进行了现代化改装,用洋枪洋炮来装备他们,尤其是装备了大量当年在八里桥战役中,让他吃了大亏的恩菲尔德1853式火帽线膛枪和阿姆斯特朗野战炮。

这支部队穿的衣服,也跟传统的绿营不一样,其中有500人,甚至全套购买了英国人穿的军服,红衣红裤,长筒靴,白头盔,远看还以为是英国军队,大概僧格林沁也想扯虎皮,做大旗,让那些叛军产生错觉,以为有洋人在他的军中,以此来吓唬他们吧。

因为选的人都是年轻力壮的,所以清军内部,也管这支部队叫红孩儿,我稍微好奇的是,他们是否管他们的总兵陈国瑞,叫做牛魔王?!不过在书上没有找到答案。

但是在僧格林沁新组建的部队中,拥有现代化洋枪洋炮的士兵不到3000人,其他上万的绿营步兵,用的还是传统的鸟枪,抬枪和土炮,这些都是他用来攻坚的部队,他没有足够的经费,把所有的部队,都改造成现代化部队,因为他还要花大量的钱,去养他的蒙古骑兵,而一个骑兵花的钱,相当于六个步兵的开支,在野战中,他主要还是靠他的蒙古骑兵。

当他带着从内外蒙古,再次召集而来的两万多正宗的蒙古骑兵,返回内地战场以后,他上演了一把“王者归来”。

中国的内战到了同治年间以后,交战的双方基本上都放弃了盾牌,铠甲和弓箭。因为没有一种盾牌或者铠甲,既能穿上或者扛着,每天行军15公里,也能同时在50米的距离上挡得住鸟枪的射击,也就是我们常说的火绳滑膛枪,以往的铠甲和盾牌,在火枪面前都是摆设,所以既然是摆设,自然也就没人再用了。

至于弓箭,则是由于它的使用难度太高,因为那怕你只是射击一个40米左右靶子,如果想要箭箭上靶,不练上半个月,一般人是做不到的。相反,如果一个人使用火绳滑膛枪的话,虽然射击速度慢一点,平均一分半钟才能射出去一发子弹,但他最多五分钟就能学会,练半个小时,基本上就可以保证打一个50米左右的靶子,八九不离十。

所以即使在今天,在我天朝的很多地方,买把菜刀都要使用身份证的同时,你买弓箭却是敞开供应的,随便你玩,因为政府知道你玩不好那玩意儿,当然,千万别把弓箭和弩混淆起来,弩在国内也是禁止销售的,你用那玩意儿会被抓去坐牢,因为弩也太好学了。

所以中国古代的军队,装备最多的不是弓,而是弩,因为随便抓一个农民,练上一两天以后,他就变成一个用弩的高手,而用弓的,必须是经过长年累月的锻炼,常常都是武术世家出身的才能玩的转,所以万一你穿越回古代,轻易别和用弓的人交手,那些都是专业人士。

在清代,弩被火枪代替,因为它的破甲能力更高,到了同治年间,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导致弓基本上被淘汰,因为这个时候,铁器的制造技术大幅度提高,鸟枪的价格,就是火绳滑膛枪,远远低于弓箭,而且在相同的重量体积下,可以携带更多的子弹和火药,所以火枪被大量的普及,反过来,也推动了盾牌和铠甲的淘汰。

而这场军事变化,给僧格林沁的蒙古骑兵,带来了意外的机会。当他们重回剿捻战场的时候,僧格林沁发明了一种新战术,他让蒙古骑兵绕着敌军的大阵,一边策马狂奔,转圈子,一边在距离六七十米的距离上,用弓箭射击敌人,引诱敌人开枪,因为滑膛鸟枪在这个距离上,是打不准快速移动的骑兵的。

如果敌人开枪还击,当对方齐射以后,他们就冲到离敌人三四十米的地方,趁敌人装弹的间隙,用密集的箭雨射击敌人,训练有素的蒙古骑兵,可以在一分钟内射出去十几支箭,由于对方既无铠甲,又无盾牌,基本上都成了人肉靶子,又挤在一堆,所以一阵箭雨过去,就可以射倒一大片敌人。

对于这种战术,只有来复枪才能克制,但是捻军几乎没有洋枪,基本上用的一半是大刀长矛之类的冷兵器,一半是鸟枪,抬枪土炮之类的老式火器,而且他们的对手湘军也没有人用弓箭的,都是用火器的,由于好久都没有碰到有人用弓箭的了,自然也缺乏防御弓箭的办法,所以突然遇到僧格林沁的蒙古骑兵的这种战法,一下子就被打蒙了。

而且更要命的是,如果他们受不了敌人的万箭齐发,想要撤退的话,那正好着了蒙古骑兵的道,只要阵型稍微一松动,他们就会派出持有长矛的骑兵,冲击产生破绽的的地方,立刻就会导致全线崩溃。

如果想要守城的话,现在僧格林沁有了陈国瑞领导的洋枪队和洋炮队,还有上万老式的绿营步兵协助攻城,城也是守不住的。

所以,僧格林沁再次大出了一把风头,他先是击败了宋景诗的黑旗军,把他们打得落荒而逃,接着又击败了捻军,活捉了捻军首领张洛行,把他凌迟处死,然后又消灭了首鼠两端的苗沛霖,在乱军中斩杀了苗沛霖和他弟弟,让中国北方的各支叛军,闻风丧胆。

现在,他即将面对的扶王陈得才,所率领的南下的太平军,将是他重回中原以后,第一次真正的考验。因为扶王陈得才既有来复枪,又有优秀的骑兵,而且久经沙场,作战经验丰富,是一个战术高手。

僧格林沁带着恒龄,常星阿,成保率领的两万多蒙古骑兵和一万多绿营骑兵。陈国瑞,英翰,张曜率领的4万多名步兵,计划要挡住扶王陈得才,遵王赖文光率领的十五六万人,阻止他们南下,双方的大军在安徽霍山相遇,决战一触即发……

四面楚歌(上)

对于古代的将军来说,想要在一场大范围的运动战中,搞清楚敌人在哪,友军在哪,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那个时候既没有侦查飞机,也没有无线电,一支部队所能知道的事情,就是自己目力所及的地方,剩下的,全靠道听途说了,信息传播的最快速度,就是战马的速度,所以主将的作用是极其重要的,因此才有千军易得,一将难求的说法。

而陈得才和僧格林沁,就在这种双方都两眼一抹黑,即不了解对方,也搞不清楚对方具体位置的情况下,在大别山区展开了一场规模宏大的野战,双方参战人数总计超过了20万人,那么他俩究竟谁更高明一些呢?

扶王陈得才是绝对的战术高手,虽然分兵几路出了陕西以后,很快就失去了启王梁成富部队的消息,他不知道他们恰好遇到了陕西巡抚刘蓉部队的围攻,无法南下,被迫向西,已经进入了甘肃。

不过这并不影响什么,他的整体策略还是很成功的,为了能尽快到达南方,避免重蹈上次的覆辙,不让清军轻易发现他们的行踪,他们没有走大路,尽量沿着偏僻的大别山区行动,虽然这个举动,让他们收集粮草困难,一路上饥一顿,饱一顿,随时都处于缺粮的境地,但是,他们也成功的只用了两个月的时间,就到达了安徽和湖北交界的地方,才被清军发现。

陈得才最初进入大别山以后没有多久,就在山区里,意外碰到了捻军张宗禹的手下,汪世贤的部队,得知了捻军首领张洛行,已经被僧格林沁击败,人被活捉,然后又被处死的消息。

接着又得知了捻军余部正在张洛行的侄子张宗禹率领下,四处逃难,目前处境极为困难,被僧格林沁紧追不舍,屡战屡败,在河南陷入了困境,危在旦夕的消息。

扶王陈得才决定派兵救援,不仅仅是因为陈得才和张宗禹是铁哥们,而且更重要的是,他深知唇亡齿寒的道理,于是就派尊王赖文光率领两万多主力精锐骑兵前去救援,双方约定,救出张宗禹,摆脱僧格林沁以后,在长江岸边会合,寻机渡过长江,一起南下,救援天京。

尽管陈得才他们小心翼翼,但是十几万大军南下,还是难以掩人耳目的,虽然慢了一点,但是朝廷还是在不久之后,就知道了他的动向。

这时正逢湘军围攻南京的战役,已经进入了关键时刻,所以朝廷也祭出了手中的另一个王牌,当时正红得发紫的僧格林沁,让他负责围剿陈得才部,坚决阻止他们南下。

僧格林沁并不是一个以计谋见长的将军,他的特点是坚韧,勇敢,也是一个战术高手,擅长临场发挥,所以和扶王陈得才的风格很像,两个人半斤八两,谁高谁低,全看临场发挥。

朝廷给了僧格林沁可以调动沿线的一切军事力量的权利,希望他务必堵住陈得才十多万大军南下,绝不能有丝毫差错,不然曾国藩他们,就很有可能功亏一篑。

这个任务让僧格林沁感到压力山大,因为他和陈得才一样,都有相同的问题,就是一旦进入大别山区,他也搞不清楚敌人的主力究竟在那里,自己的友军究竟在那里,在整个大别山区一带,双方能得到的消息,都是对方几天前的惊鸿一瞥,至于对方现在在哪里,那就需要靠拍脑门了,谁能一下子拍出灵感,谁就能打赢这场仗。

僧格林沁最初的打算是,他拉一张大网,四面八方的撒开,如果陈得才触动了网的那一边,他就率大军四面八方的来围,争取和陈得才决战。

他的这张网就是由四面的大军组成,中心就是大别山区,他率蒙古骑兵主力南下,蒋凝学率湘军北上,张曜率豫军从西北方向包抄,英翰从东南方向夹击,多隆阿留守合肥的部队,由石吉清率领,从东边进攻,无论谁发现了陈得才主力,务必拖住他,然后通知其他人赶来围歼。

想的是不错,但是陈得才却看穿了他这个伎俩,他准备走一步险棋,就是坚决不分兵前进,所有的人都沿着一条线走,虽然这样可能会导致粮草供应的极端困难,但是反过来,也让他无论单独遇到那一支清军,都有压倒优势,他就可以像把剪刀,把这个大网搅的七零八落。

这是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双方即是猫,也是老鼠,但是他们的角色并不是绝对的,刚开始的时候,扶王陈得才略胜一筹。

他先是在湖北麻城附近,打了一个小胜仗,获得了不少补给,然后故意放走被俘的清军士兵,声称要在这里休整一段时间。

这个消息被迅速地传到了僧格林沁的耳朵里,他觉得可信,因为陈得才长时间的在大山里长途跋涉,兵困马乏,应该可能会在这里修整一下,所以命令各军纷纷向这个方向靠拢。

但是,陈得才却是声东击西,想藉此调动围堵的清军到大别山西边,他好寻机突破包围。

他故意放走了俘虏以后,立刻进入山区小道,急速东进,像南京方向靠拢,结果一下把大部分敌军都甩到了后面,他迅速插到今天的英山县方向,准备南下出大别山山区,结果恰好遇到了,正赶往麻城参加合围的湘军蒋凝学部。

蒋凝学也是湘军中的名将,陈得才的突然出现吓了他一跳,他知道清军中计了,只要陈得才突破了他,就跳出了清军的包围圈,僧格林沁也就白忙乎了,因此他必须设法挡住扶王陈得才。

但他和扶王陈得才一交上手,就发现陈得才居然没有分兵,十多万主力全在他面前,他知道自己手下的万把人,是肯定挡不住的,而且他也不打算当英雄,因为即使现在通知僧格林沁和各路大军,他自度也绝对无法撑到他们赶来的时候,估计到那个时候,他的头早就被插在长矛上,尸体也凉透了。

形势当时是万分危急,如果他被突破,那么湘军就只有从南京城下抽调兵力,来阻挡陈得才了,他知道硬拼是不行的,于是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他向全军发布消息,首先是刚刚得到捷报,湘军已经攻下了南京城,曾大帅要给每人发一笔赏银,这一仗打完了就拿。

其次是南京城下曾国荃和鲍超已经率军赶来,在我们身后布下了埋伏,我们边打边退,把敌人诱进伏击圈,一定要装的像一点,力战以后慢慢退,不要让敌人看出来我们是在诱敌,而且请大家务必要保密,千万不能让敌人知道。

不过他散布这个假消息的时候,并不知道,前一条已经不是假消息,而后一条,当然是子虚乌有,但是没有办法,这个时候他只能玩一下空城计。

于是他就且战且退,每天退个十几里地,不过他也真的是挡不住对方,就这样还是被打得披头散发,阵线岌岌可危。

由于在山区里作战,双方犬牙交错,自然就有很多湘军被对方俘虏,而且太平军肯定要拷问这些人,了解对方情况,很多人熬不住酷刑,就透露了实情,蒋凝学编的那个谎言。

消息被迅速汇报到扶王陈得才这里,让他大吃一惊,命令立刻斩杀所有俘虏,严禁传播天京陷落的消息,违者凌迟处死,同时马上了停止进攻,全军脱离和蒋凝学部接触,向大别山的另一个出口,六安方向移动,他一是害怕后面有埋伏,二是希望换个地方,确认一下这个消息的真假。

不过这让他浪费了第一个机会,如果他能在这个时候,继续向前,蒋凝学这时损失惨重,全军即将崩溃,是挡不住他的。

如果这时冲到长江边,由于湘军的水师都在南京城下,他就能顺利渡过长江,恰好遇到突围的洪仁玕,还有天王的幼子,同时碰到江西的李世贤,汪海洋部,双方合兵又有二三十万人,局势会怎么发展,还是真的很难说,毕竟随后清朝又花了四五年的时间,才消灭了他手下的残部和捻军。

僧格林沁以为能在麻城遇到陈得才,结果出乎意料的是,连敌人的影子都没有看到,他被陈得才摆了一道。

不仅仅如此,他的一只负责侧翼搜索的骑兵分队,意外遇到了也听到消息,赶来和扶王陈得才汇合的遵王赖文光和捻军张宗禹部,双方在山沟里相遇,于是蒙古骑兵和太平军骑兵进行了一场混战,结果僧格林沁的骑兵2千多人全军覆没,主将都统舒通额被阵斩。

这场战斗只经历了短短的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距离不到十里地的僧格林沁接到消息,极速率领主力赶到现场,但是除了遍地的尸体,敌军早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接着,僧格林沁收到了蒋凝学的报告,说是太平军在英山附近重创了他,但是随后又退回山区,向六安方向运动的消息。于是,他急忙率领主力,向六安方向移动。

但是才走到半路上,他的另一支侧翼搜索的骑兵,又意外遇到了赖文光和张宗禹率领的骑兵,再次被打了个大败,主将巴阿扬阵亡,上千骑兵被杀,然后等他赶到现场的时候,敌人又消失了。

仗打到这里,让僧格林沁窝火到了极点,他总是在陈得才背后慢半步,又被神出鬼没的赖文光和张宗禹狠揍了几下,损失惨重,但却连敌人的影子都没有看见。

接着,又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陈得才的主力并没有按预想出现在六安,他耍了个心眼,绕了个圈子,突然出现在湖北蕲水,大别山另外一个方向,和石吉清率领的多隆阿部队,前段时间前往麻城参加合围的,现在正奉命赶往六安的部队交上了火。

主将石吉清曾经在多隆阿手下,和扶王陈得才交过很多次手,胜多负少,而且再加上他的部队装备好,全是洋枪洋炮,所以并不怕扶王陈得才,于是摆开阵型和对方开打。

陈得才知道对方不怕他,于是就利用敌人这个弱点,故意派一些使用鸟枪和土炮的部队,正面迎敌,然后且战且退,装出一副不敌的样子。

接着他命令祜王兰成春率精锐部队,迂回到敌人背后,断了敌人退路,当他把敌人诱到预设阵地时,早已埋伏好的洋枪兵突然出现,万枪齐发,从四面八方一起进攻,打的多隆阿军乱成一团,在给敌人造成重大伤亡以后,他出动骑兵进行了冲锋,最终全歼了敌军,总兵石吉清被当场击毙。

打完了这场胜仗以后,从这里继续南下就可以进入九江对岸,但是陈得才却不想在这里过江,因为他估计全歼石吉清部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开,敌人很快就会向这里聚集,再往南水网密布,不利于他快速机动,他想将计就计,趁敌人向这个方向聚集时,突然翻身东去,再次前往六安方向,从那里出大别山区,进攻合肥方向。

看起来像条妙计,不过陈得才又错过了他的第二个机会,这个时候他南下的话,依然可以和江西的太平军汇合,有可能遇到洪仁玕和洪秀全幼子,未来的局势,依然是不好说。

那么僧格林沁会不会被扶王陈得才牵着鼻子走呢?看起来很有可能。僧格林沁本来安排各军在六安方向阻挡敌军,但是他走在半路上,收到了石吉清全军覆灭的消息,现在他发现自己又扑错了方向。

双方在这里已经来来回回打了三个月了,僧格林沁一场未胜,跟着陈得才屁股后面追,影子都没有捞着过,反而不断的损兵折将,总兵以上将领被杀了五六个人,士兵阵亡超过万人,僧格林沁感到很憋屈,有劲没处使。

面对着敌人又出现在蕲水的消息,僧格林沁现在很犹豫,下一步到底怎么办呢?追还是不追,这是一个问题,那么,他会不会又再次上陈得才的当呢?

借用评书里的一句老话,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我们先放一放僧格林沁和陈得才的战事,再来聊聊西北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在我们继续给大家讲,清末西北叛乱的故事之前,我们先回过头来,给大家介绍一下,一个比较新颖的历史研究方法,用一种新的视角,来观察西北叛乱。

在中国传统的历史研究中,喜欢把一件事的成败,或者一个朝代的兴衰,归纳到几个当事人的个人品德上,但是这种方法通常难自圆其说,就拿明朝来说,嘉靖和万历都是标准的昏君,但是他们的江山却稳如磐石,而崇祯皇帝是一个公认的好皇帝,至少不是一个坏皇帝,大明王朝却断送在他的手上,这让拿品德说事的人,只能胡言乱语,顾左右而言他。

而现在呢,大家研究历史的主要方法,就是所谓的阶级分析法。把研究的目标,更多的聚焦于各个阶层之间的矛盾冲突上,但是这种方法,也有它的问题,因为在中国历史上,按照目前所说的先进阶级,农民起义的成功只有两次,一次是刘邦,一次是朱元璋,其它的都是被地主阶级篡了权,而且就是这两人,后来也变成了地主阶级的代表,为什么落后的地主阶级,总是战胜先进的农民阶级,当然我们的中学课本,无法给你答案,它的所有解释,一直处于一种难以自圆其说的逻辑矛盾之中。

正是由于这些研究方法,每一种都漏洞百出,自己都无法确定一个统一的标准,所以慢慢变成了按统治者需要,靠删减和修改历史来掩饰漏洞,以至于变得毫无公信力,所以大家经常说,历史就是个婊子,随便你怎么搞,只要你想搞,根本原因,还是传统的研究方法有问题。

为了摆脱这种情况,现代西方的一些的学者,就在想,能不能让历史研究变成一门科学,进行定量定性的精确分析,并产生一种所有人都认可的评判标准呢?

于是,他们发明了好多新的研究方法。其中的一种思考方式,就是从经济发展,地理特征的角度,来解释古代社会发生的变化,为什么会是这样,而不是会那样,试图定量定性的分析历史进程,建立一个大家都能承认的统一标准。让我们试着用这种思考方法,来谈谈西北的问题。

陕西在地理上有着非常明显的优越之处,内有关中平原,提供充足的粮食供应,外有潼关,黄河和秦岭的保护,是典型的进可攻,退可守的好地方。

所以在中国历史上,从秦朝开始,一直到唐朝,有多个朝代在这里建都,最后一个想在这里建都的皇帝,是宋朝的开国皇帝赵匡胤。但是由于他弟弟宋太宗反对,最后没能实现这个梦想。

很多以前的历史书籍,把这个问题,归结于政治斗争,但是今天从新的角度来看,问题并不这么简单,宋太祖最终放弃在陕西西安建立首都,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是,按照宋朝的军制,强干弱枝,最主要的精兵会集中在首都附近,80到100万禁军的粮食供应问题,是宋太祖无法解决的,这可能是他最终无法定都西安的根本原因。

因为西安和汴梁相比,它的优势也是它的弱势,山川之险,反过来也就是运输困难,没有一条水运的通道能够到达西安,这导致运粮到西安的成本是非常之高,不可能养得活众多的禁军和官僚,反过来,汴梁就在黄河边上,四通八达,运粮成本极低,只有建都在这里,才能喂得饱大家。

所以从此以后的历朝历代,再也没有人考虑过,在陕西建都。

为什么会这样呢?一个重要的原因是,陕西由于过早的被开发,从唐代后期开始,它的环境被严重破坏,导致它的产粮能力,急剧的下降,由于严重的水土流失,让陕西从一个富地方,变成了一个穷地方。

到了明代末年,由于遇到了历史上的小冰河时期,陕西连年歉收,再加上交通困难,赈灾滞后,导致它成了明朝末年流民的发源地,最终造成了明朝的灭亡。

到了清代,陕西和甘肃,是中央直辖的最穷的两个省,财政靠中央补贴。但是这两个省又非常的重要,一旦青海和新疆有事,这两个地方就是前线。

但是一旦大军云集,即使是在全国助饷的情况下,这两个地方也无法筹集到足够的军粮,必须从四川山西河南湖北运入,但是代价和成本极高。

而在和平时期,甘肃驻兵的上限,就取决于陕西关中平原能够提供的余粮数量。因为陕甘地区,只有这里有余粮,而且从这里运到西北其他地方的运费,是可以承受的。

实际上除了关中平原以外,西北其他地区,都没有余粮,这些地方,只要能把自己喂饱,不向中央伸手就已经很不错了。

如果从这一点着手,我们再来看看清末发生的所有事,就一下变得条理清晰了。

首先我们来看,为什么陕甘总督,下一步通常就会成为军机大臣?那是因为在这个位置上干的人,必须要超级的优秀,有点儿类似于武侠小说中的丐帮帮主,他不光要武功非常高强,而且要社交广,脸皮厚,能到处要得到钱,这是最重要的。

而都兴阿为什么只用了一年的时间,就把西北的事情搞砸了?主要原因就是,他忘了自己这个陕甘总督,其实就是丐帮帮主,光想着行侠仗义,却忘了带领丐帮兄弟们的最重要的任务,还是去要饭,饭都吃不饱,搞个铲铲。

这个时候正好是天下大乱,各地都是划界为疆,自顾不暇,就是地主家也没有隔夜的余粮,虽然各个省份,都有支援陕西甘肃的义务,但你就是天天催着别人要,别人也未必给你,如果你自己还一点都不着急,那么大家自然更没人理你,也绝不会有人会傻到主动送粮上门。

再加上陕西已经连续战乱了两年,又接连发生了两场宗教大屠杀,数百万农村劳动力死亡,农业生产完全被中断,到了1864年,自然而然的也就发生了大饥荒,唯一的余粮来源地,也不复存在了。

所以身为陕甘总督,都兴阿必须更加加倍的四处讨饭,才不至于酿成大祸,但他却恰恰没有把这个当成一回事。

经过都兴阿这么一耽误,好几个月没有人专心致志的当好丐帮帮主,锲而不舍的向中央和四邻要饭,西北立刻就落入万劫不复的地步。

而且都兴阿的另外一大失误,就是没有按照多隆阿的部署,再接再厉,先痛剿窜入甘肃的陕西穆斯林,这直接带来了另外一个严重后果,他们形成了流民效应,也叫蝗虫效应,导致西北全面暴乱,甘肃经济完全崩溃,这是什么原因呢?

客观的说,甘肃宁夏的叛乱,前期在教主的控制下,虽然也发生了固原大屠杀,但总体的烈度和强度远远小于陕西叛乱,基本上是以和平夺权为主,因为教主也不想把自己的地盘搞乱,而且当时甘肃宁夏的穆汉比例是七比三,他们占有多数,所以对汉人也不是很怕,没有什么危机感。

但是陕西穆斯林进入甘肃以后,打破了这种平衡。因为几十万陕西穆斯林叛军,他们面临的最重要的问题,就是吃饭问题。

首先当地根本就养活不了这么多人,我们前面已经讲过,甘肃本地人,如果能把自己喂饱,不靠中央救助,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也许有很多人不相信,让我给你一组数据,来源于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近代甘肃生态环境与社会变迁研究》,根据1851年清政府的统计,兰州府平均每平方公里可耕地有63人,平凉府每平方公里可耕地有97人,宁夏府每平方公里可耕地有49人,这些地方的年降雨量均小于400毫米。

按照联合国标准,这属于半干旱土地。这种土地最大能养活的人口的数量,是每平方公里20人,当然是按照现代生活标准。

这是啥意思呢?就意味着今天你吃的每一顿饭,要分给当时2.5个到3个甘肃人去吃,你觉得他们的生活过得咋样?当然,想减肥的除外啊。

因此当陕西穆斯林涌入甘肃,这里突然增加了几十万张嘴,该到哪里吃饭?既然不能动穆斯林,那就只能抢汉人,既然要抢,就不如把事做绝,杀光抢光。

很多这个时代的资料,比如《平回志》,《征西记略》,《平定关陇纪略》,以及一些地方志,都会有这样一个类似的故事,说的是1863年,陕西穆斯林叛军,被多隆阿击败以后,逃入甘肃的一个典型故事。

这类故事通常是这样记载的,甘肃当地的阿訇,本着天下穆斯林是一家的态度,设宴款待前来投奔的陕西叛军首领,而且会请几个当地有名望的人前来作陪,这中间很可能就会有当地的汉人乡绅。

双方一见面,本地的阿訇就开始介绍陪客,当听到宴席上有汉人的时候,陕西叛军的阿訇,也就是白彦虎这类人,通常会勃然大怒,拍案而起,高呼:“穆不留汉,势不两立,请杀之。”

这通常会把主人弄得很尴尬,因为他既然能把汉人乡绅请来,说明双方的关系肯定还不错,而你们这些不过是落难的草寇,我好心招待你们,你们却突然在席间喊打喊杀的,叫我如何下台?

但是这个时候,通常会发生这一幕,陕西穆斯林阿訇会大呼:“你到底是要做穆民,还是要做穆奸?”然后其他的陕西穆斯林,通常会一拥而入,不由分说,乱刀将汉人全部砍死。

然后这个时候,陕西穆斯林又会挟持着主人,要他带领陕西穆斯林叛军,去剿灭汉庄,一方面威胁,如果不从就把他一起杀了,一方面又以利相诱,告诉当地的穆斯林,如果你们不好意思去杀,我们来杀,杀完了土地房屋和女人归你们,粮食和金钱归我们。

于是,当地的穆斯林就被陕回裹挟着,莫名其妙的卷入了叛乱。

如果按照以前的历史分析法,我们要么给他们点个赞,说明他们的革命斗争意志坚决。要么痛骂他们,说这帮家伙,全是一群反人类的人渣。

但是如果你用我刚才跟你说的方法去研究,你就会发现,其实这一切是必然会发生的,和他们是什么人没有关系。

这就是所谓的流民效应,也叫蝗虫效应,一个地方的蝗虫,如果吃完了当地的所有食物,就必须飞到另外一个地方去,吃光另外一个地方所有的食物,而当地的蝗虫也无饭可吃,也就必须跟着这些蝗虫继续飞,去吃完下一个能找到食物的地方,这样这群蝗虫就会变得越来越多,最后形成了蝗灾。

所以原来一些根本就没有打算叛乱的穆斯林,最终也走上了叛乱的道路,这是因为流民效应的结果。

据宁夏出版社1993年出版的《宁夏回族》这本书记载,数千名头戴白帽的陕西穆斯林,来到了河州地区,开始围攻县城,但是他们攻不下来,于是他们就来找马占鳌,让他出面帮忙。

但是马占鳌显然不想反,他东说西说,百般推脱,就是不愿意参加。因为站在他的立场,我们很容易可以想到,老教全靠清廷维护才能生存下来,如果放开手脚竞争,根本就不是新教的对手,所以参加这场起义他也得不到任何好处。

但是在当时的局势下,你怎么想并不重要。陕西穆斯林还是拿出了他们屡试不爽的那一招,当着众人的面要马占鳌表态:“到底是当穆斯林还是当穆奸”?

这句话的背后,而且还有一个潜台词,你不帮我们,那你就得养我们。显然,他哪里养得起这么多人?

这下他就没有退路了,只能硬着头皮反了。但是他毕竟和陕西穆斯林们的利益不一致,所以,虽然反了,但是他还想把事情做得留有余地,他要求众人要严格服从他的命令,给汉人一个机会,如果愿意皈依伊斯兰教的,一律不准杀。

于是他跑到河州城下,喊了几嗓子,结果城门就开了,原来守城的都是他的熟人。河州城内的汉人,都皈依了伊斯兰教。

看起来皆大欢喜,但其实不是。都成了穆斯林,没人抢了,外来的陕西穆斯林的吃饭问题怎么解决?

而马占鳌和以前的那些老教穆斯林,显然不愿意去养这些陕西穆斯林,他们也没有能力去养活这么多人。你想想,河州地区,就是今天的甘肃临夏回族自治区,著名的老少边穷地区,到了现在都穷的叮当响,也就是几年前才解决了温饱问题。

所以马占鳌只能把这个球又踢给刚刚皈依了穆斯林的汉人,让他们去养陕西穆斯林,而这些人如果不想让自己饿死,能拿出来的粮食,根本就不足以喂饱陕西穆斯林。

所以,矛盾再次爆发,很快双方就发生了冲突,结果是刚皈依伊斯兰教的汉人,其中有3万多人,又被陕回杀害。因为粮食只够一部分人吃,所以总得有人去死。

你看,换一个视角,好多以前的历史书,随便怎么写也写不明白的事,现在很轻松的大家都能理解了。

当然,我只是介绍了一个皮毛,这种新的研究方法以数学为基础,可以定量定性的进行分析,有了这个基础以后,再后面发生的所有事情,其实你都可以进行预测了。

好了,废话少说,言归正传!从这个时候开始,甘肃的经济已经彻底崩溃,陕西穆斯林每到一处,就会煽动和裹胁当地的穆斯林叛乱,屠杀当地的汉人,当地的局势立刻进入动荡,生产陷入停顿或者遭到严重破坏,到了1864年,整个甘肃的社会秩序已经彻底崩溃了。

所以历朝历代的统治者,最害怕的就是流民乱串,那样很快就会造成蝗虫效应,而都兴阿错过了解决这个问题的最好时机,留给杨岳斌的,是一个已经难以收拾的烂摊子。

而且教主自己也没有想到,会是这种结果,完全没有按照他原来的想法发展。各地蜂拥而来的陕西叛乱穆斯林,确实都愿意认他为最高统帅,但是有一个先决条件,他得给钱给粮养他们。

他突然发现,原来要成为伊斯兰国的建立者,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儿,辛辛苦苦折腾了半天,最后一切,居然全变成了一个吃饭问题。

从董志塬一直到金积堡,几十万陕西穆斯林聚集在这里,嗷嗷待哺,根本就不是他一个小小的金积堡能养得起的。

虽然他竭尽全力,可是相对于外来人口的需求,只是九牛一毛,饿急了,这些人就到处去劫掠,而他的那些战略部署,原来关于建立伊斯兰国的各种奇思妙想,自然也就没有人当成一回事,在吃饱饭这个最根本的需求面前,一切信仰和理想都不值一提。

更重要的是,他还发现,他正在引火烧身,虽然到目前为止,他掌握了战场上的主动,清军已经无力进攻,但是战斗毕竟没有结束,双方还在继续僵持着。

如果再这样耗下去,宁夏地区的粮食生产也必然会被耽误,饥荒自然也会蔓延到他掌控的地区,到时候不用清军来攻,他自己就崩盘了。

于是他决定尽快结束这一切,必须先度过这个难关,把建立伊斯兰国的事情先放一放,先结束在宁夏的战争,不然一切都是扯淡。

他把目光投向了都兴阿和穆图善,开始向他们两个人递送秋波,他估计他们两个人现在也左右为难,面对着他们自己造成的这样一堆乱摊子,也急需推脱责任,现在是谈判的最佳时机。

但是这还不够,问题的根本症结还没有解决,他还必须给陕西穆斯林找一条出路,毕竟是这些人的到来,破坏了经济平衡。

但是这是最难办的,作为始作俑者,他不能不管他们,但是又养不起他们,最好是能把他们劝回陕西去,但是这些人都被打怕了,肯定不敢回去,必须要有一个外力帮忙,才有可能实现这一切。

左思右想之后,他觉得必须把扶王陈得才他们劝回来,再次进攻陕西,让陕西的穆斯林前去帮忙,争取在陕西建立根据地,这才是解决目前危机的唯一出路。

教主的使者再次出发,他们能找得到扶王陈得才吗?他们能劝说他再次回到陕西吗?

僧格林沁犹豫了很久,最后他终于想明白了,再这样跟着扶王陈得才的屁股后面追,四处围堵,必然疲于奔命,早晚会被他拖垮。

而且四处设防,自然会导致兵力分散,他的军队最终必然会一只又一只的被扶王陈得才消灭掉,他正一步一步的走向悬崖边沿,必须立即勒马停车。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也收到了南京城已经被攻下,洪秀全已死,李秀成被俘的的消息,他能不能堵住扶王陈得才,已经不像最初那么重要了。

反复思考以后,他决定放弃追击扶王陈得才了,万一他要渡江就让他渡吧,因为最关键的时刻已经过去了,就算被人弹劾就弹劾吧,反正他也尽力了。

万一陈得才真的过了江,到时候就由湘军自己处理,他也管不着了,毕竟他们现在也腾的出手了,应该有办法。

他只要不让扶王陈得才他们攻入他自己管理的地盘就可以了,没有必要冒着战败的危险,去替他人做嫁衣裳了。

最后僧格林沁默默的把石吉清全军覆没的消息,收了起来。他没有发布新的命令,只是继续率领主力,准备沿霍山前往六安,等到和张曜,英翰率领的部队汇合以后,再商量下一步的对策。

扶王陈得才消灭了石吉清部以后,从俘虏的口中,再次听到了南京陷落的消息,他命令处死了所有的俘虏,再次封锁了消息。

做完了这些以后,扶王陈得才的心里并不踏实,他隐隐约约的感觉,消息可能是真的,他害怕如果继续南下渡江的话,会被僧格林沁追上,同时又遇到已经腾出手的湘军围堵,自己如果被困在长江边上,无路可去,那样形势就会危险了。

于是他派出一支小部队,装作要南下的样子,继续向前进攻,希望吸引僧格林沁前来围堵,他自己则率领主力,再次沿着大别山向东运动,前往六安方向,因为他从俘虏口中知道,遵王赖文光和张宗禹在大别山东部,袭击了僧格林沁的骑兵,他估计他们在那里附近,想去和他们会合,再做下一步的打算。

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僧格林沁已经放弃了追击他,所以他的妙计,现在居然变成了画蛇添足,当他带着十来万大军在大别山里头走时,僧格林沁正带着五六万大军在大别山外围走,双方都在赶往一个小城,一个名叫霍山的地方。

而这个时候,遵王赖文光和张宗禹正率领5万多骑兵,从另一条路上,赶往湖北蕲水,想要和他会合,他们也知道了,南京已经失陷的消息,急着和他商量下一步的对策,就在阴差阳错之间,和扶王陈得才的主力部队,失之交臂。

四面楚歌(下)

对于一支军队来说,最危险的时候,并不一定是在战场上,相反,日常的行军,走个几天的路,也可能是危机四伏。

而且一个优秀的主将所需要的素质,不光是要有军事才能,也得要有表演本领,两样缺一不可。僧格林沁现在就在上演行为艺术。

他拿着手中的胡萝卜,边走边吃,所到之处,不知道他施展了什么魔法,正在喊爹骂娘的士兵们,立刻就停止了叫嚣,盯着他手中的胡萝卜,犹豫了片刻,也开始吃起了自己手中的胡萝卜。

他看见了被士兵泄愤丢在地下的白菜叶,也不多说什么,一片一片的捡了起来,用袖子擦干净以后,交给旁边的亲兵,嘱咐道:“用盐腌一下,这个也可以吃几天。”

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青褂衫,拿着手中的胡萝卜,一边走一边吃,从一个营地走到另一个营地,也不指责谁,教训谁,但是所到之处,刚才还群情激愤的士兵,都变得鸦雀无声了,默默的捡起了被他们丢在地下的萝卜白菜,回到了营帐之中。

这是怎么回事呢?原来,由于交战双方反反复复的在大别山附近转来转去,20多万大军在这儿耗了几个月,周围的粮食早已枯竭,再加上本来这里就是贫困山区,人烟稀少,现在更是花多少钱也买不到粮食了。

而且由于是山区,自然交通不便,再加上双方又互相的追来追去,部队一会儿在东,一会儿在西,行踪不定,从其他地方调运的粮草也无法及时送到,僧格林沁的大军快要断粮了,每人每天只能吃一顿主食,剩下的就只能靠沿途购买的胡萝卜白菜充饥了,不过这些东西实在是卡路里数不够,一路上又要翻山越岭,士兵自然怨声载天,差点就要哗变了。

如今我们早已习惯了星罗密布的高速公路,比如从英山县到霍山县,现在开车只需要三个小时,而那个时候,却需要走上五六天,所以连着几天吃不饱饭以后,士兵自然就不高兴,牢骚满腹,险些造成群体事件。

因此带兵打仗,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随时都危机四伏,稍有一丝差错,都有可能酿成无法挽回的大祸,像我们前面介绍的雷正绾和陶茂林,都是因为对危机处置不当,造成了全军崩溃。

所以,僧格林沁成功得靠他卓越的表演本领,化解了一场危机。和我们想象的不同的是,清朝的很多官员,实际上道德准则也是极高的,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是贪赃枉法,肆意妄为的。

就拿僧格林沁来说,他对部队的约束就是极其严格的,坚决不准士兵掳掠百姓,因为任何一个有作为的将领都知道,一只没有道德底线的部队,是绝不可能打胜仗的。

不仅仅如此,作为一个能干的大将,要想三军用命,必须要能以身作则。僧格林沁只要领军出征,无论走到哪里,都是睡在营帐中,席地而卧,绝不去住楼堂公馆,而且士兵吃啥他吃啥,绝不另开小灶,作为一个世袭的王公贵族,这一点让他深受大家的敬佩。

根据同时代人陈思伯在《复生录》中的记载,僧格林沁极其注意部队的思想建设,这话听起来有点诡异,但大家千万不要觉得不可思议,五六万大军聚集在一起,没有一个共同的价值观,光靠军法胁迫和赏赐利诱,那是玩不转的,人心散了,队伍就不好带了,连葛优都知道这个道理。

僧格林沁带兵一是鼓吹忠义礼孝,二是提倡勤俭节约,前面一点自然大家都理解,而后面这条,也非常重要,因为如果士兵的欲望太高,总有一天,会无法满足的,到时候就要出大乱子。

根据这本书中记载的几个小故事,我们可以看到僧格林沁带兵的特点,每次扎营以后,他都要到个各营中去转悠一圈,有一次他路过一个营盘,闻到了一阵香气,就进去看,发现锅里煮的都是鸡鸭鱼肉,就问这是谁煮的东西,士兵说是大家一起凑钱去买的。

于是僧格林沁皱了皱眉头,就对大家说,我发给你们每天250文的饭钱,当然可以拿来吃这些,但是也可以存起来,回去修房买地,孝敬父母,供养妻儿,生活不易,要节俭啊。

然后他叫亲兵拿出自己的伙食给大家看,只有四个小碗,装着一荤一素,一碗稀粥,几个馒头,于是大家都羞愧难当。

(不过这个故事,让今天生活优越的人,实在不太容易理解,这些现在都是平常的伙食,但是在当年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吃这些,就跟我们今天吃龙虾,象拔蚌,大闸蟹差不多)

又有一次,他在巡营的过程中,发现一个将官,穿了一身崭新的青呢马褂,就问他,你这身衣服买成多少钱?对方据实回答说2400文,他摇了摇头说道,这是士兵十天的饭钱,你知道手下的人会怎么想吗?他指了指自己穿的破旧青布马褂,我都才穿这个,你却穿的那么华丽,又怎么打仗呢?以后不可再这样。

我读到这里的时候,说实话,也有点儿毁三观,简直比党员还党员。不过我相信这些都是真的,不然光靠他的贵族出身,他也不可能打那么多胜仗。

不过僧格林沁也知道,光靠这些是不够的,精神的榜样也是有一个限度的,他必须尽快的赶到霍山,那里有英翰的部队和之前运去的粮草,才能尽快的解决眼前的危机。

走外围的僧格林沁都快要断粮了,走在大山里面的陈得才部,那就更加困难了,这条路他已经来来回回走了几次了,基本上沿途的村庄,早就被他搜刮得一干二净,有些部队已经开始在吃草根树皮了,他必须尽快的离开大别山区。

英翰的万余人部队刚刚到达霍山,就和陈得才的大军相遇了,英翰急忙部署了一条防线,但是还没有来得及筑起工事,漫天遍野敌军就已经冲了过来,激战随即爆发。

陈得才又用起了他惯用的招数,正面进攻的同时,两侧迂回包抄,穿插分割,由于他的士兵人数占有压倒优势,一时间打的英翰连连后退,损失惨重,一直退到一个叫黑石渡的地方,才勉强站稳脚跟。

但是陈得才不给他丝毫的喘息机会,这一仗他必须打胜,在付出了重大的牺牲以后,没有用多久,他的先锋部队就强渡过了东淠河,逼得英翰再次后退。

就在这个时候,传令兵飞马来报,他的侧前方,诸佛庵一带,遇到了清军张曜的部队,他的手下已经开始和敌方交火,请求他增援。

陈得才听完以后,沉吟了片刻,然后他做出了一个决定,暂时不理会张曜,他必须集中兵力先打垮英翰,多年的战争经验让他知道,张曜不会马上投入总攻,他要先试探一下,搞清楚战场的情况以后,才会做出最终决定。

而他则要利用这个时间差,先打垮英翰,这样他就能获得这场战役的胜利。这个决定无疑是正确的,如果不发生其它意外的话,这是他最好的选择。

在人数占有优势的太平军和捻军反复的冲击下,英翰的阵线已经岌岌可危,这个时候陈得才看到机会差不多了,他放出了胜负手,派出一万多骑兵从两侧迂回,准备彻底打垮英翰。

很快他的骑兵,就冒着密集的炮火和弹雨,打垮了英翰的侧翼,正面的步兵已经也突入敌人的防线,很多地方进入了白刃战,胜利看起来就在眼前。

在19世纪中叶的这场军事革命中,来福枪,米尼弹,线膛炮,开始大规模的进入了战场,中国内战的双方也开始了大量的采购,但是怎么用好这些武器,发挥他们的最大威力,真正领悟的人却很少。

这就像坦克,早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就被发明使用,但是真正让它成为战场上的决定性力量,却要一直等到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爆发,在古德里安和隆美尔这些天才的军事家手里,才发挥出了它最大的威力。

同样,洋枪洋炮进入中国以后,只有很少一部分人,很快就把他们的作用发挥到极致,一种是外国人手把手教会的,比如李鸿章的淮军,左宗棠的新湘军等等。

另一种则是天生奇才,比如曾国荃,多隆阿之类,无师自通,他们一下就领会到了其中的要点,所以曾国荃能在南京城下,以一万多兵力击败李秀成几十万大军,多隆阿能以数千兵力击溃穆斯林数万骑兵,就是因为他们把西洋武器的威力发挥到了极致。

但是这些人只是凤毛麟角,对于大部分清军将领来说,洋枪洋炮只不过是打的更远的鸟枪土炮,他们就像那些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初期,把坦克分散到步兵连队中充当火力点的守旧将领一样,并不能充分的发挥这些武器的作用。

而霍山战役中的双方,虽然都拥有性能参差不齐的洋枪洋炮,但是并没有掌握相应的战术阵法,所以双方打得还是一场中古时代的战争。

就在英翰率领的部队,即将全军崩溃,这个万分危急的当口,他的身后传来了震天动地的马蹄声,数万蒙古骑兵呐喊着冲向了战场,僧格林沁带领的主力及时的赶到了。

这个情况令陈得才大吃一惊,他原以为敌人的主力现在已经赶往了湖北蕲水,没想到他们居然阴差阳错的出现在这里。

不过陈得才也没有其他办法了,毕竟是沙场老将,他很快的就稳住了心神,决定要孤注一掷了,于是他也开始调兵遣将,不断的把新生力量投入战场。

双方十几万大军,就在这个小小的黑石渡镇附近,开始了你死我活的厮杀,谁都不能后退一步。僧格林沁和陈得才的帅旗遥遥相望,双方都亲自在前线督战。

不久,张曜也发动了全面总攻,但是陈得才依然指挥从容,应付得当,让两个方向的清军,都占不到便宜。

这一天杀得天昏地暗,你死我活,呐喊声,枪炮声,马蹄声,声震四野,战场上,浓烟滚滚,旌旗招展,双方你来我往,反复突击,犬牙交错,一直杀到天黑,各自在战场上留下了上万具尸体,也没有分出高下,最后双方隔着河扎下了阵营,准备明日再战。

其实再打下去的话,是不利于僧格林沁的,因为在这一天的战斗中,僧格林沁没有占到任何便宜,而且他的人数又不如陈得才多,所以继续打这样的消耗战的话,对他来说凶多吉少,他必须想出一招高招才行。

陈得才也不轻松,他必须在一两天之内击溃对方,因为他的粮草即将消耗殆尽。但是他还有一个杀手锏未用,他的主力洋枪队由于殿后,今天没有及时赶到战场,因此如果明天把他们派上战场的话,他是有希望击败僧格林沁的,而且他还派出人去寻找赖文光和张宗禹,如果能及时找到他们的话,那就有了5万骑兵的助阵,他就会如虎添翼,更加有把握击败僧格林沁。

陈得才在中军的主帅帐里,正在对诸将安排第二天的作战方案时,突然听到黑暗中,敌人在隔着河大呼小叫,他以为敌人要来夜袭,急忙带着诸将出帐查看。

敌人并没有来夜袭,原来他们只是隔着河在喊,南京城已经被攻下了,洪秀全已经被锉尸扬灰,李秀成也被千刀万剐了,太平天国已经被灭了,大家再抵抗也没有意义了,赶紧投降吧,僧王愿意给大家一条活路。

虽然陈得才其实早已知道这个消息,但是在他的严密封锁下,除了他和少数人,其他人并不知道,现在突然之间,真相大白了,就像一道晴天霹雳,把所有的太平军全部给震懵了。

尽管之前也有小道消息在传,但是大部分人都不相信,最多也是将信将疑,因为长久以来,洪秀全装神弄鬼,在太平军中拥有很高的权威,部队中也强力灌输基督教思想,随时在做祷告礼拜,所以大部分的人,信仰还是坚定而虔诚的。

但是隔河喊话的清军,讲的有鼻子有眼,显然不是胡编乱造,让人没法不信。所有的太平军士兵,万万没有想到,那个他们信奉的上帝,居然抛弃了他们,那个能和上帝沟通的洪教主,居然没有法术,一样会死,这让所有的人理想幻灭,都感觉自己上当了。

他们之所以能坚持到这一天,就是因为相信,上帝会保佑他们的,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上帝的旨意,他们终有一天会通过最后的审判,到达天国,但是当他们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所有的这些基督教徒们全都崩溃了。

而且对方也知道他们好久没有吃过饱饭了,就隔着河故意煮一些大鱼大肉的,香气飘到了河对面,让士兵忍不住都伸着鼻子在嗅,然后清兵又在喊,肚子饿不饿啊?闻着这个香不香?有没有流口水?赶快投降了,马上就可以过来吃,来晚了可就没有了。

陈得才并没有在战场上被打败,但是,在一夜的饥肠辘辘和四面楚歌之中,他的部队崩溃了,最先投降的,是捻军张宗禹的部下汪世贤,紧接着,他的手下大将马融和率领7万多人也投降了,很快,祜王兰成春也被手下绑了,献给了僧格林沁。

扶王陈得才绝望的发现,一旦信仰破灭,十几万大军瞬间就崩溃了。但是他还想做最后的挣扎,于是决定逃跑,他带着余下的人向英山方向狂奔,但是在路上,遇到了蒋凝学率领的湘军拦击,战斗中,已无斗志的太平军乱成一团,数万人被挤落山谷,坠崖而死。

陈得才和余下的数万人被困在一个山谷里,手下的亲兵向他密报,很多人正在密谋,想绑了他去投降,他听罢默不作声,一个人爬上了山峰之颠,看着浩瀚的星空,默默的想,到底这个世界有没有上帝?

当他看到四周,昔日的手下正在缓缓的向他逼近的时候,他知道他们想做什么,于是长叹了一声,拿出了早已准备好的毒药,吞了下去,虽然按照基督教的教旨,自杀是不能入天堂的。

不知道在他死前是否曾经后悔,当初轻信了穆斯林的蛊惑,劝说陈玉成,让自己率军分兵前往陕西的决定?这是造成太平天国覆灭的最重要的一个原因,他对此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但是,就在扶王陈得才尸骨未寒的时候,教主的使者也赶到了湖北蕲水,他们原以为陈得才在这里,结果意外的遇到了赖文光和张宗禹,于是,他们又开始了新一轮巧言如簧的劝说,他们这次还能得逞吗?

僧格林沁没有能在战场上击败陈得才,但是他巧妙的玩了一把心理战,结果成功的搞垮了陈得才十几万大军,消灭了南京沦陷以后,太平天国最有战斗力的武装部队,但是他接着做了一件大错事,没有杀降。

优待俘虏,看起来似乎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中国古人也说:“杀俘不祥。”因为你杀了投降你的人,自然以后的人就不会再投降你了,你的敌人全都会拼尽全力,死战到底,这样对你并不是一个最佳的选择。

但是太平天国和清王朝之间的战争,和中国历史上传统的农民起义或者军阀之间的混战不同,这是一场宗教战争,双方代表着不同的文化信仰和价值观。

那些投降的太平军士兵,他们已经接受了拜上帝教的长期熏陶,早已经不再认同中国的传统价值观,因此,他们即使回到了乡村,也无法再融入旧有的秩序中,因此都是一些不稳定因素,迟早都会和传统势力发生冲突。

其次,这些人不仅仅不能融于旧的制度,而且会散播这些新的基督教学说,就像侵入肌肤的病毒一样,破坏中国农村社会的稳定,导致中国传统社会的崩坏。

最重要的一点是,这些人常年参加战争,烧杀抢掠,奸淫妇女,无恶不作。他们都见惯了大世面的,再让他们去过那种单调乏味,穷困潦倒的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他们是绝对无法忍受的,所以通常他们很快就会再次啸聚为盗,对他们的纵容,就是放虎归山。

因此,曾国藩,李鸿章和曾国荃这些湘军将领,很早就悟出了这个道理,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在行动中,他们都是毫不犹豫的杀降。

特别是对于那些已经完全信奉了基督教的人,一律格杀勿论。所以我们可以看到曾国荃在安庆,在南京,李鸿章在苏州,都是毫不犹豫的杀死绝大多数俘虏,几万甚至十几万,毫不留情,因为他们知道,这才是稳定时局,尽早恢复社会正常秩序的最佳办法。

但是霍山战役后,面对十几万俘虏,僧格林沁当了一次圣母,作为一个蒙古人,他很在乎他的诺言,结果仅仅处死了几个被自己手下出卖的太平军首领,都是一些广西籍的死硬分子,然后又从俘虏中挑选了一些精壮,加入他自己的部队,剩下的全都遣返回家。

但是被他遣返的这十几万人,大部分都在路上跑了,又去投奔了赖文光和张宗禹,所以不久之后,他惊讶的发现,这两个人瞬间变成了比陈得才还吓人的对手,霍山之战,等于白打了。

杨岳斌来到兰州的时候,发现他手头完全是一个烂摊子,首先,他陷入了完全无钱无粮的状态,其次,他也完全也无兵可用。

之前我们说过,陕西和甘肃,由于穆斯林叛乱,导致农业生产遭到了严重破坏,这个时候都发生了大饥荒,由于无钱无粮赈灾,再加上了流民效应,现在甘肃全境的穆斯林几乎全部叛乱,而且汉人为了自保,为了吃饭,也聚集在一起,四处劫掠,除了从宝鸡经天水到兰州这条线,还勉强控制在官军手里以外,其他地区,全部陷入了叛乱者手中。

由于雷正绾和陶茂林的部队溃乱,曹克忠被击败,当年多隆阿的主力部队,现在已经基本瓦解,剩下的兰州城内的本地的绿营兵,有一半以上都是穆斯林士兵,这些人一旦上了战场,到底会帮谁?实在是不好说。

杨岳斌发现他根本就不是来摘桃子的,而是来背黑锅的,他处于一种四面楚歌的困境。

但是杨岳斌还是努力的想挽回危局,他首先和刘蓉一起,向湘军大佬们求助,争取从东南省份直接供饷银给西北地区。

其次,他设法从江南一带购粮,通过轮船运到武汉,然后再运往陕西,送达甘肃一带。

最后,他希望能趁湘军平定了太平天国之际,把湘军阵营中,最能打的鲍超的军队,蒋凝学的部队,唐义训的部队,调到西北,同时自己也募集了5000湘军,紧急开赴兰州,希望能扭转战场上的不利事态。

但是,情况非常的不妙,他的努力大部分都落空。虽然僧格林沁歼灭了陈得才,但是在俘虏问题上没有处理好,导致赖文光和张宗禹做大,他们对部队进行了整改,抛弃了步兵,全部改成了骑兵,顿时战斗力倍增。

他们目前在河南,湖北,安徽一带,继续和僧格林沁激战,导致这些邻近的省份必须把兵力和粮食都支援僧格林沁,无力支援他,同时也造成从武汉运粮到河南再到陕西,最后送达甘肃的道路,时断时通,最终能运到的粮食,实在是杯水车薪。

而南京城虽然被攻下了,但是江西和福建的太平军依然很活跃,所以东南沿海,依然战火连绵,花钱如流水,实在是挤不出多少给他。

而计划调往西北的湘军,已经听说了甘肃的局势如何险恶,生活如何艰苦,所以没有人愿意过来,逼急了就直接哗变。

当鲍超军一听到要调他们去西北的消息,直接就哗变了。蒋凝学的原班人马,以朝廷欠饷为理由,也拒绝前往,逼的他不得不另外招募了两千人,才勉强上路,而唐义训磨磨蹭蹭,永远都在准备中。

杨岳斌忙乎了半年多,事情一点儿都没有进展,而早已觊觎陕甘总督这个位置的穆图善,又开始在背后打他的小报告,说他困守孤城,全无作为,朝廷上的一些御史,也跟着起哄,搞得他必须不断的上书为自己申诉,一时焦头烂额。

但是杨岳斌还是没有放弃,他仔细的分析了西北的局势,凭借着多年的经验,他敏锐的发现,教主是这一切问题的根源,擒贼先擒王,必须干掉他,西北的局势才有可能扭转。

但是杨岳斌现在手上只有5000湘军,再加上勉强能战的曹克忠部两三千人,能真正派上用场的人也就这一点了,至于作战所需要的后勤供应,粮草补给也是极端的紧张,但是不管困难有多大,杨岳斌知道,这是他扭转危局的唯一的办法,他准备放手一搏,亲自出马,端掉金积堡。

杨岳斌的判断没有错误,他的军事指挥能力也绝对没有问题,但是,教主也不是吃素的,他的大奸大恶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虽然杨岳斌努力的做好了保密工作,但是他的部署行动,还是让教主猜出了他的意图,教主决定要给他当头一击。

教主和穆图善已经谈得差不多了,他已经争取到了一个不错的投降条件,甚至从某种意义上说,不是他向穆图善投降,而是穆图善向它投降,具体的内容我们下一回详细向大家讲述。

但是教主还要做完最后一件事,才来实施他的这个计划,因为他估计身为陕甘总督的杨岳斌肯定不会接受,因为那根本就不像是一份投降书,而是一份绥靖协议,所以他要把杨岳斌打垮,赶走他,让穆图善接替他,确保这份协议能切实落地。

杨岳斌这个过江龙,和教主这个地头蛇,两个人摆开架势,准备过招了,一个久经沙场,勇猛沉着,一个老奸巨猾,阴险狡诈,他们谁胜谁负,我们下回再说。

教主的使者骑着马,跟在张宗禹的身后,观看他和赖文光两个人,指挥改编以后的捻军,和僧格林沁作战。

在得知了张宗禹和赖文光两个人,把太平军和捻军合并在一起,规模越来越大以后,僧格林沁决心要彻底消灭他们。

于是他亲自率领主力,来和他们决战,但是赖文光和张宗禹就是不接招,拒绝和他决战,他们边打边跑,把战线拉得很长,从湖北转到了河南,又转到了安徽,最后到达了山东,导致僧格林沁的骑兵和步兵相隔了几天的路程。

僧格林沁的副将,翼长恒龄率领的蒙古先头骑兵一万余人,终于在鲁山附近,追上了张宗禹和赖文光的部队,而且成功的围住了他们的一部分,现在,他准备发动全线进攻,彻底消灭他们。

远处,躲在暗处观察的张宗禹,得意的用马鞭指着旷野中的蒙古骑兵,对身后的这些穆斯林使者说:“怎么样,这帮家伙落到我的圈套里了吧?”

几个穆斯林使者,马上媚笑着说道:“大王英明,就是诸葛亮也不如你神机妙算。”“别说诸葛亮了,就是成吉思汗转世,也比不上大王的一根汗毛。”“大王要是早点儿进军西北,定都长安,早晚就是一个开国皇帝。”

“哈哈哈……”听道穆斯林使者的吹捧,张宗禹得意的放声大笑:“老子才不在乎当什么皇帝老儿,只要能纵横江湖,大碗喝酒,大块地吃肉,睡尽天下的美女,这一辈子就算没有白活了!”

说吧张宗禹举起了马鞭,一声炮响,伏兵从四处杀出,喊杀声震天,万马狂奔,整个大地都在震撼,数万骑兵猛烈的互相冲击,一场残酷的战斗开始了。

至暗时刻

杨岳斌亲率5000湘军,离开了兰州城,准备和曹克忠军汇合,去征讨教主,虽然兵力不足,但是他有十多年的战争经验,无论是陆战水战,野战攻城,他都烂熟于心,如果把他当做游戏中的角色的话,他的武力分值绝对在95分以上,所以他自信有把握干掉教主。

教主却从来没有打过仗,也从来没有上过战场。虽然他打败了雷正绾和曹克忠,但是全靠玩的阴招,但是阴招也是招,打架并不一定非要扛着菜刀去和人对砍,万一刀脱了手,被别人砍了,那就成了全国人民的笑料,更何况教主还没有纹过身,装黑社会也不够分量。

所以教主要坚持他的一贯打法,继续玩阴的。他心想,杨岳斌,你不是觉得自己牛逼,武力值超高,又筹集到了一点军粮,觉的自己有本钱来打我了吗?没关系,我先耗死你。

当他收到杨岳斌率领的大军,沿定西方向来攻的情报以后,教主先给他来了一招釜底抽薪。他首先派陕西的穆斯林叛军,去联合了狄道的穆斯林叛军,就是在今天临洮县附近,奇袭了巩昌府,关闭城门,把城里十余万居民,不分男女老幼,杀了个一干二净,同时还威胁从天水到兰州的粮饷运输线,看你杨岳斌怎么办?

杨岳斌听到这个惨绝人寰的消息以后,义愤填膺,他不能不带兵去救。等他杀退了占领巩昌的穆斯林叛军,收复了城池以后,再次出兵前往灵州的半路上时,教主又在背后给他使了一个绊子。

他派穆生花攻下了平凉府,毫不留情的又杀死了城里的十几万居民,他之所以这么做,一是为了打击杨岳斌,让其他官员把他们穆斯林这些毫无人性的举动,上报给朝廷以后,让朝廷看看杨岳斌有多无能,激起满朝文武的愤慨,产生不利于杨岳斌的舆论环境。

二是为了激怒杨岳斌,这种惨案发生了,他必然怒发冲冠,会亲自带兵去救,这样慢慢的拖住他,消耗他那点儿好不容易筹集起来的军粮,最终让他失去进攻金积堡的本钱。

至于那些屈死的冤魂,他才不在乎这些呢,作为一个伊斯兰教的忠实信徒,他从来不觉得,那些不信教的人有生存的权利。

当他觉得把杨岳斌消耗得差不多了,名声扫地时,他将要使出他决定性的第三招,他要用这一招彻底击垮杨岳斌。

当僧格林沁赶到鲁山的时候,除了满地的尸体,赖文光和张宗禹率领的联军,早有跑得无影无踪了。这一仗,他的主要骑兵将领,恒龄,常星阿全部战死,最能打的蒙古骑兵,被消灭了一半。

面对着这一刻的场景,僧格林沁痛苦得老泪纵横,气得暴跳如雷,他痛恨自己放虎归山,发誓如果再拿下敌人,绝不放过任何一个人,他一定要报仇。

僧格林沁又踏上了追击赖文光和张宗禹的路途,但是他现在只剩下3万多人了,他不敢再分兵,但这样一来,步骑混合,行军的速度大大慢了下来,结果,他总是才看见敌人的影子,敌人又跑得不见踪影了,始终慢了对方一步,但他一时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出于对朝廷的责任,再加上强烈的复仇之心,他依然坚持穷追不舍。

同治年间,天下可不是一般的乱。太平天国占了南方好几个省,云南也变成了伊斯兰国。

西北回乱杀人无数,四川的哥佬会三天两头的造反,中原的捻匪四处流串抢劫。

此外还有什么小刀会,大刀会,黑旗军,白莲教,长枪会,马军,盐民军等等,乌七八糟,你可能听都没有听说过的名字,也跑来凑热闹,而且规模还都不小,少于一万人的,都不好意思出来亮相。

这放在那一朝那一代,都是无药可救了,而清朝居然挺了过来,客观的说,关键是因为有了洋人。

有人说,你这不是胡扯吗?洋人仗着船坚炮利,打开了中国国门,又通过贩卖鸦片,导致白银外流,让中国国内矛盾激化,所以才导致天下大乱。

这话确实没错,但实际上洋人来不来,中国都该乱了,因为这个时候中国的人口已经达到4亿了,就算有了土豆玉米这些高产作物,也已经超限很多了。

按照马尔萨斯先生的说法,如果没有技术进一步的突破,带来粮食产量的进一步提高,那么大家就只能一起玩幸存者游戏了。

杀!杀!杀!想尽一切办法杀掉对手,留下自己,杀到人口下限的时候,游戏自动停止,获胜者又可以太太平平的过生活了,这就是中国改朝换代的内在逻辑。

不管起因是什么了,乱成这样,帝国一定会崩溃。为什么呢?因为在冷兵器时代,朝廷的军队相对于造反的饥民的唯一优势,就是会踢正步,更有组织性而已。

但是这个优势,在双方PK一段时间以后,总会有几个起义军领袖,不但学会了踢正步,而且还学会了走猫步,甚至还会扭秧歌,比如陈得才率领的太平军,就把各种战术运用得炉火纯青。

反过来不会踢正步的捻军,也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他们虽然过去也是以骑兵为主,不仅人数众多,而且还非常勇猛,但是以前却被僧格林沁打得抱头鼠窜。

因为他们都是一群草寇,没有组织性和纪律性,也不懂什么军事策略。所以僧格林沁的再次复出,上演的王者归来,实际上打的是一群乌合之众。

而且僧格林沁上一次打败太平军,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那时候的太平军,还是一群土包子,刚刚学会立正稍息,自然也被他打得落花流水。但是十年之后,当他再次遇到陈得才的时候,情况就不一样了。

陈得才所率领的太平军,通过这么多年的战争,不断的进化,在军事技术上,无论是骑兵战术还是火器运用,实际上已经比僧格林沁能力更强了。

在和陈得才的对战中,僧格林沁处处落了下风,一路顺兵折将,最后在霍山和陈得才相遇进行决战,运气占了很大成分,而且他也没有在战场上击败陈得才,只是由于借助南京沦陷这个消息,玩了一把心理战,才导致太平军心理崩溃,最后全军溃散投降。

所以当赖文光和张宗禹联合以后,捻军的短板就被补上,又加上僧格林沁没有处置好俘虏,导致大量的太平军中低级将领和老兵再次投奔他们两人,使双方的力量对比完全发生了变化。

这些人懂得如何组织和调动军队,而且有着很深的战术素养,所以僧格林沁对于捻军的那一点点组织优势和战术优势,迅速被拉平。

由于双方的军事技术水平,本来就差别不大,而且太平军还略高一点,至于武器装备,虽然僧格林沁也有一些洋枪洋炮,但是他从来都没有搞明白过,如何把这些东西用好,所以他们在本质上,都是冷兵器时代的机动骑兵,而新捻军的人数更多,所以自然而然的,僧格林沁的好运结束了。

终于,在山东高楼寨附近,他追上了赖文光和张宗禹,不过,那是他们故意让他追上的。接着,他们用一场最正宗的蒙古战法来回敬了他,先是假装战败,诱使他进入伏击圈,然后数万骑兵杀出,把他团团围住,这也许是向他的先祖,伟大的成吉思汗致敬吧。

到了这个时候,决定胜负的只有一个最简单的原则,人数,僧格林沁的人数远远少于敌人,而他又没有学会洋枪洋炮的用法,自然也不能道具加分,所以最终等待他的命运,必然是全军覆没。

僧格林沁在突围的过程中,一个人落了单,被一个叫张皮绠的十来岁的捻军小流氓杀死,和他一起阵亡的,还有内阁大学士全顺,总兵何建鳌等十几名清朝的高级官员。

僧格林沁是一个好人,一个好官,也是一个竭尽全力想要打好仗的武将,而且也确实打过不少胜仗,但是他毕竟落后于时代了,所以无论他怎样努力,都是回光返照,属于他的好日子已经过去了。

不仅仅属于他的日子过去了,属于八旗雄师,蒙古铁骑,绿营勇士的时代也结束了,满清王朝最后一支嫡系部队,就此覆灭。从此以后,留在舞台上的,就是那些装备了西洋武器,学会了西洋战法的淮军和湘军,他们将彻底主宰这个时代。

僧格林沁之死震动了朝野,所有的人忽然之间发现,草寇捻军,居然变成了心腹大患,于是不敢怠慢,朝廷决定派曾国藩来主持大局,而他这次所依仗的,将是李鸿章的淮军,而这支由洋人手把手教会的军队,从此以后,将成为了大清帝国的中梁砥柱。

击败了僧格林沁以后,赖文光和张宗禹发生了意见分歧,赖文光认为西北已经没有发展前途,唯一的出路,还是在南方和沿海一带,但是张宗禹被穆斯林的使者煽动,梦想着去西北,开创一份事业,双方话不投机,最后和平分手,教主再次得分了。

当杨岳斌终于腾出手来,再次踏上讨伐金积堡之路时,教主也使出了他的杀手锏。他指使兰州绿营中的穆斯林发动了叛乱,把整个兰州城杀得鸡飞狗跳,杨岳斌被迫回军平叛。

但是当他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收复了兰州以后,他发现,他的所有家底,都被消耗一空,现在,他真的只能困守孤城了。

虽然他励精图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但是他确实不是教主的对手,这是一个无比狡诈,大奸大恶之徒,他没有能力对付他,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碰到过教主一根汗毛,就已经被对方彻头彻尾的打败了。

杨岳斌在经过痛苦的挣扎以后,确定自己已经走投无路,无计可施,他已经撑不起西北这片天了,无奈之中,只有向朝廷递交了辞呈,准备黯然离去。

教主胜利了,他和穆图善签订了一纸投降协议,命令穆斯林叛军退出了都兴阿和穆图善久攻不下的宁夏府城,让穆图善看起来似乎打了一个大胜仗,和杨岳斌的屡战屡败形成鲜明的对比,教主希望藉此能帮助穆图善在仕途上更进一步,他就有了一个保护伞。

而穆图善则投桃报李,保荐他为宁夏副将,四品官员,教主从一个罪该千刀万剐,手上沾满了数百万人鲜血的暴乱恐怖分子,摇身一变,一下子成为一个道貌岸然的部级领导。

穆图善同时还留用了教主在叛乱时期,安插在各地的伪官吏们,正式加入大清政府的公务员队伍,满足了教主当初的全部投降条件。

但是这那里是一份投降协议,这实际上是一份穆斯林恐怖分子的胜利宣言。

教主再次看见了建立伊斯兰国的希望,虽然让出了宁夏府城,但他实际上已经完全掌控了甘宁其他地区的实际控制权。

而且他的战略规划也再次实现,张宗禹已经重新入陕,他现在就可以顺水推舟,安排逃窜到甘肃的陕西穆斯林,再次进攻老家,解决了他的财政压力。

陕西穆斯林和张宗禹,必然会吸引朝廷的注意力,同时也会成为他的屏障,给他带来喘息的机会,只要稍加休养生息,渡过眼前的粮荒难关,他将会成为下一个李元昊,他现在可以得意的放声大笑了。

曾国藩调动淮军和湘军,开始围堵赖文光率领的东捻军,但是刚一上手,就发现新捻军已经变成了一头战争怪物。

改编后的新捻军,突然变得威猛无比,因为他们把蒙古人当年对付宋军的战术,运用得炉火纯青。

宋朝的军队,以步兵为主,当年装备有神臂弓,如果排好了阵型,蒙古军硬冲的话,肯定占不到便宜,湘军和淮军其实和宋军差不多,也是以步兵为主,不同的是,他们不是神臂弓,而是来复枪。

但是捻军也不是傻子,他们才不往枪口上冲,就像当年的蒙古人,决不会去试下神臂弓的威力,你在这里原地立正,摆出各种造型秀肌肉,他们理都不理你,直接绕到你背后去,攻打你的辎重,或者去攻打周围的地方,这样宋军就尴尬了,是继续一个人在这里表演,还是去看看观众干了什么呢?

如果原地站着不动,蒙古人就把粮道断了,让宋军去喝西北风。如果宋军想动,蒙古人就在远处围观,遇到地形阻碍时,队列难免会混乱,这正中蒙古人下怀,找个机会就把宋军分成几段,杀的宋军片甲不留。

而湘军和淮军,刚开始攻打新捻军的时候,也遇到了这个尴尬。比如淮军当时最强悍的先锋部队,张树珊的树字营,四千多人列好了阵型,等待捻军的冲锋,捻军理都不理他们,直接绕道而去。

于是他们只能列队狂追,4000多人去追赶十多万新捻军,结果新捻军被追烦了,于是特意在一个平原上,列阵迎敌。

淮军一见敌人停下来决战,心中大喜,立刻架起大炮轰击,几炮过去,就打的新捻军四散而跑,于是张树珊立刻挥军追击,可是追着追着追兴奋了,大家就越跑越散,互相隔的远了。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听到背后响起了马蹄声,大地开始震动,敌人从背后包抄了过来,前面逃跑的捻军也不跑了,全部又回过头来,挥刀杀来。

这时候张树珊发现不好,中计了!敌人包围了他们,他急忙招呼大家列队,这哪来得及呀,刚才被敌人引诱着向各个方向追去,散得太开了,现在根本聚不起来,全都被骑兵分成一小块一小块儿的,正被对手的战马反复的踩踏冲撞,惨叫声一片。

结果就是淮军树字营全军覆没,包括张树珊在内,无人幸存。

不仅仅如此,淮军第一名将刘铭传,第一次和新捻军交手,也中了这个计,同样被打得丢盔卸甲,激战中,捻军的骑兵把他的部队冲得七零八落,他被对方的战马撞倒,摔了个狗啃屎,官帽被撞飞了,朝珠也不见了。

万分危急的时刻,要不是湘军鲍超的援军及时赶到,他连命都没了,也就不会有机会去守台湾,修铁路了。台北也就不会有铭传路,铭传大学了,台湾海军也就不会有铭传号护卫舰了,中国又会少了一位杰出的民族英雄。

所以曾国藩一时也被搞得焦头烂额,只好祭出了坚壁清野,步步为营的费边策略,但是这种战术,短时间内见不到效果,而捻军四处流窜,搞得到处鸡犬不宁,大家自然全都怪罪于曾国藩,骂声一片,于是他也觉得压力山大。

再加上平定太平天国以后,他的功劳已经大得不能再大了,如果再平定了捻军,朝廷也就对他赏无可赏了,这在封建时代可不是一件好事,按照历史惯例,下一步,要么他自己夺权当皇帝,要么就被皇帝杀了,但是曾国藩显然没有篡权的心,所以出于明哲保身的意愿,他自己也不想干了。

至于西北,由于远隔千山万里,朝廷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搞不清楚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唯一的方法,就是看官员们送上来的各种奏折。

但是看帖也是个技术活,慈禧刚垂帘听政那会,天下大乱,每天她要看帖,不对,是看奏折十多个小时,而且都是下面这风格的。

宁夏将军穆图善上书说:“代理陕甘总督都兴阿,不讲民族政策,一味的贪功乱杀,在西北地区,造成了很坏的影响。

金积堡穆斯林马化龙,被陕西穆斯林恐吓,裹挟叛乱,绝非出自本意。

自从臣到了宁夏以后,对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通过认真的思想教育和严格的帮扶工作,让他认清了形势,对过去所做所为,痛哭流涕,深刻反悔,已经痛改前非,率众投诚。

但是前代理陕甘总督都兴阿,一惯吃拿卡要,贪图金积堡财物,依然派雷正绾和曹克忠去搞强拆。

雷正绾长期忽略党建学习,三观不正,作风腐败,他贪污军饷,吸食鸦片,包养军妓,导致士兵哗变。

曹克忠不讲信誉,欺压群众。收了马化龙派人送来的犒军银两和食品,并表达了愿降之意以后,却翻脸不认人,执意进军,意在掳掠。

幸好当时发生了瘟疫,他才被迫退兵,使党和国家的形象,没有被他破坏。

事发以后,臣已经派人安抚马化龙,马化龙为了再表忠心,已更名为马朝清,愿意前往宁夏府城,说服穆斯林献城。

而现任总督杨岳斌,依然坚持前任代理总督都兴阿的错误路线,工作简单粗暴,只知道喊打喊杀,这样长此以往,实在让人担心。

西北之战,一味的清剿,花费巨大,是下下之策。对于穆斯林群体,应该分清良莠,不能一味乱杀。

臣请保马朝清四品顶戴,立为浪子回头的模范,以招降为主,以清剿为辅,让国家能够尽快的解决西北问题,把精力集中到威胁更大的捻军问题上,请太后明察。”

陕甘总督杨岳斌上奏说:“臣到西北以后,经过大量的走访调研发现,西北问题的核心,是以马化龙为首的宗教极端组织,妄图推翻大清统治,建立伊斯兰国,分裂中华。

对于这些极端势力,一些干部群众,特别是恩麟,穆图善之类,抱有侥幸之心,试图招募他们,这是极端错误的。

这些人都是狼子野心,和政府势不两立,决不能受他们的蒙骗,必须彻底铲除,没有丝毫回旋余地。

臣以为,西北战局的核心关键,就是要歼灭马化龙,并将他绳之以法。

在臣之前,都兴阿派雷正绾和曹克忠两军,奔袭金积堡,但是准备不足,组织不周,导致战役失败。

雷正绾军,开始的时候进军顺利,收复固原,在固原城内,发现被穆斯林恐怖分子所杀的满汉民众,超过了十几万人,官吏无一幸存。

曹克忠军,接连攻克了前往金积堡途中的十几座穆斯林堡寨。所过之处,发现所有的汉庄,均被穆斯林恐怖分子屠戮一空,除了满地的尸骸,空无一人,沿途收敛掩埋的被害民众,不下数十万人。

这些宗教极端分子的所作所为,骇人听闻,令人发指,实同禽兽,如果不依法严惩,国家将无制度可依,西北将不再是大清之西北。

但是,西北地穷,人民生活还很困难,所以在当地无法筹措军粮,之前都兴阿不注意后勤工作,导致整个西北地区,陷入无粮无钱的困境。

而臣到任以后,勤勤恳恳夜以继日的努力工作,催粮催饷,但是各地却要么置若罔闻,要么本位主义严重,承诺发往甘肃的粮食饷银,直到臣上奏的时候,依然没有一丝半毫,运到兰州,兰州的军民,每日只能喝稀粥一碗度日。

由于都兴阿组织不周,雷正绾军因为粮尽多日,有士卒不满,发生哗变,但雷正绾已经收拾局面,部队目前退至定西附近整顿。

曹克忠部,遇金积堡诈降之敌,趁曹军粮尽,送来有毒之粮,加之穆斯林恐怖分子,又在附近的溪水中下毒,士卒皆病,无力再战,也被迫退至定西一线。

随后为了平定叛乱,臣不避艰险,排除万难,亲自率军前往征讨金积堡,不料马化龙趁臣出击之时,利用兰州粮尽,煽动绿营之中穆斯林士兵叛乱,杀害官吏,劫掠市民,臣已回兵收复兰州,惩处叛军百余人,兰州已转危为安。

现在整个兰州已无存粮,市面上的粮价,已经到了两百两一石,兰州城内已经开始了人吃人,再这样下去,军队和民众,全都得饿死。

希望朝廷务必敦促邻近各省,必须在本月将粮草运到,若是有粮,臣必可以平定西北,若是依然没有粮草运到,则西北危矣。臣虽才智短浅,又加重病在身,但依然鞠躬尽瘁,奋斗在工作第一线,但是长此以往,恐怕会耽误工作,请太后明察。”

陕西巡抚刘蓉上奏说:“关中和汉中一带,由于连年的征战,现在饥荒严重。

但是即使在这样艰苦卓绝的情况下,陕西全体军民,依然急国家之所急,想国家之所想,宁肯紧衣缩食,也设法挤出余粮,支援甘肃。

但是甘肃的各支军队,军官贪污腐化,克扣饷银,造成军队哗变,却把责任推卸到我省支援不及时上,这实在是本末倒置。

陶茂林名义上有11营军队,可是每营只有300人,吃了两百人的空饷,而且依然贪心不足,还要克扣士兵的口粮钱,让士兵外出抢掠,自己解决口粮问题。引起士兵不满,导致哗变。

这些士兵涌向了陕西,臣急忙派人去招抚,收拢乱兵3000余人,避免了这些人加入叛军,保证了陕西地区维稳工作的正常开展。以上说法都有士兵的口供为证。

雷正绾军的哗变,则是由于雷正绾行为不端,作风不好,他私生活糜烂,和其弟为了包养二奶,争风吃醋,导致其弟率兵叛逃,实在是和臣没有一毛钱的关系。请太后明察。”

雷正绾上奏说:“臣奉命攻打金积堡,一路收复了固原县城,攻克了几十座回寨,可是从兰州和陕西应该运来的军粮,却迟迟未到。

臣军断粮十余日,每日以树皮草根充饥,但是通过深入学习太后的讲话,弄清核心价值观,依然精神百倍,全军上下奋力和穆斯林恐怖分子作战,而且屡战屡胜。

当臣军到达金积堡之时,臣因数日未食,一时晕倒,士兵以为臣已经饿死,所以全军溃散,臣弟和部分营官,未能阻止溃兵,实在是失职,臣已令人将其绑送总督府。

臣醒来以后,发现士兵已溃,于是连忙前去追赶,终于在固原将所有的部队收拢整齐,臣未能完成军令,罪不可恕,请朝廷严惩,臣绝无怨言。若是能给臣一个机会,戴罪立功,臣愿意肝脑涂地,为国尽忠。”

京畿道监察御史,代理总督林之望上奏说:“陕甘总督杨岳斌,腐败无能,克扣军饷,待人不公。

他把兰州城内的军粮和军饷,全部发给自己的嫡系湘军部队,而让城内的绿营士兵,每日只能喝粥一碗,在群众中影响极坏。

他在兰州期间,兰州城内,怨声载道,士兵欲找杨岳斌论理,但杨却避之不见,不欲理会。

面对越来越尖锐的矛盾,杨岳斌以出征为名,回避如何解决问题,实在是懒政惰政,作风不正。

他走了以后,绿营士兵又和他留下的湘军士兵论理,双方因言语不合,发生械斗,导致多人伤亡。

而杨回城以后,不分青红皂白,污蔑反映问题的群众,是穆斯林恐怖分子叛乱,将对他有意见的绿营士兵,斩杀殆尽。这样的工作作风,简单粗暴,实为昏庸之至。

若让这样的干部继续执掌西北大局,恐怕会耽误国家大事,破坏维稳工作,请太后明察。”

……

全部是这种狗咬狗,一嘴毛式的奏章,里面真真假假,需要自己慢慢去猜。

这就是31岁的慈禧,每天的工作,这些官员长得啥样?慈禧太后没有见过几个。谁忠谁奸,她也不知道!

但是她必须马上从这样一堆互相矛盾,彼此指责的奏章中,发现事情的关键。

而且这些全是20天以前的事,等她和大臣们商量好,作出决定,再发过去,又是20天。她必须要考虑这两个月内可能发生的事情,作出的决定,是为了一个月以后的。

这难度,那些想玩穿越的小女生,你们干得了吗?

但是慈禧能,她根据前面的奏章,很快就得出了三个结论: 1,杨岳斌搞砸了,西北已经没有机动部队了 2,甘肃粮荒严重,很快回民叛军就会重新回窜陕西就食。 3,现在西北的官吏,没有一个人担的了这个大任。

西北的问题已经非常急迫,她必须马上去找一个超级牛人,才能转危为安。

捻军流窜和穆斯林叛乱,现在已经变成了两块难啃的硬骨头。一个已经变成了凶猛无比的杀人机器,另一个则是阴险狡猾,诡计多端。普通的高手已经解决不了,必须要高手中的高手,而且必须是真正的绝顶高手,才能挽回危局,谁才能当此大任呢?

乱世奇才

如果有一个推销员来敲你家的门,你没有开,他居然就冒火了,一脚踹开你家门,然后又拿着棒子对你一顿暴揍,吓得你带着老婆孩子全都跑到了门外,躲了起来。

就在你吓得瑟瑟发抖的这个时候,他又对你说,回来回来,咱们签个协议,以后我一敲门你就把门打开,允许我进来卖东西就可以了,你赶快回家来好好生活。

大部分人肯定都觉得,这是遇到神经病了!1860年,大清国就遇到了这样一群疯子,英法联军攻陷了北京以后,仅仅只签了一个协议,要了一点赔款,增开了几个通商口岸,就退了出去,让大清国的人,对洋人大脑的工作方式,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

更让大清国人不可思议的是,这些西洋人,不仅仅是脑子有毛病,而且想钱想疯了。只要你肯给钱,不仅可以卖武器给你,而且连怎么打仗也会一起教你,甚至还过来帮你打。

1860年,有两个不甘屈居人下的卧龙雏凤,各自开始了组建军队。一个是李鸿章,一个是左宗棠,他们各自筹建了一支部队。而这两支军队的运气,也是特别的好。

英国人对李鸿章说:“喂,拿点钱来,我们教你怎么打仗,你们以前的打法真差劲”。于是就有了华尔和戈登带领的洋枪队,帮助李鸿章打仗。

法国人则对左宗棠说:“刚成立的军队,不会玩儿吧?我们法国人可以教你怎么打仗,只要钱给够。”和李鸿章不同,左宗棠说:“教我可以,但咱们得签一个协议,哪些事归我说了算,哪些事归你说了算”。

你可别小看这一点,左宗棠其实比李鸿章更了解外国人。因为这帮家伙看起来很横,但是挺遵守规矩的,李鸿章由于没有跟外国人签协议,所以后来磕磕绊绊,闹出来的事儿挺多。

特别是苏州杀降事件,由于是戈登给太平军担的保,所以太平军才投降的,但是没想到这帮人全被李鸿章杀个精光,让戈登这个英国绅士的脸,实在没有地方放,于是一度气愤的抄起了柯尔特左轮手枪,在军营里大喊大叫,非要找李鸿章拼命,后来众人苦苦相劝,好说歹说,给了20万两银子,才算化解了这件事。

不光是戈登差点儿跟李鸿章翻脸,就是戈登的前任,华尔的接替者白齐文,也是因为指挥权之争,和李鸿章吵得你死我活,最后一怒之下,甚至直接投奔了太平军,替忠王李秀成卖命,和李鸿章唱起了对台戏。

而左宗棠由于跟法国人签了一个协议,所以双方合作的挺好,一直处得彬彬有礼,其乐融融,直到收复新疆,才最终解除合约,这一点,很多人都不知道,大部分的历史书,也不好意思写。

你知道谁是勒伯勒乐吗?左军中的法籍指挥官,1862年阵亡在上虞。塔夫提.德.麦德乐,左军中的第二任法籍指挥官,战死在杭州。保尔.德科倍,第三任法籍指挥官,在中国娶了三妻四妾,一直混到退休。

所以左军从来就不是一支传统的中国军队,它是一只彻头彻尾的西式军队,除了上面我说的这些人,还有三百多名法军军官和士兵,长期为左宗棠效忠。

而左宗棠又是一个什么人呢?一个勉强考上了地方性的名牌大学,比如像电子科技大这样的二流重点,然后读书又门门挂科,最后连毕业证都没有拿到的家伙。

他最先没有考上举人,但是他那届恰好扩招,而他又恰好被候补上了,总算是有了一个功名。

既然有了这样的好运,那你就好好读书,争取考上进士吧?!不,他却去专研什么地理,学着画地图,还写了一本地理论述,在当时的人看来,简直是不务正业。

而且他还特喜欢研究什么军事,没事就看看航空知识,兵器杂志。鸦片战争爆发以后,他甚至还写了一篇论文,讨论如何击败英国人的方法,想托人送给道光皇帝,让其他人觉得他神经有毛病。

就这样,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都混到快50岁了,终于在湖南巡抚骆秉章的帐下,做了一个幕僚。

这个骆秉章后来做了四川总督,人还是不错,但是就是有个缺点,喜欢晚上泡泡夜店,抱着妈咪一起狂唱:“我悄悄地蒙上了你的眼睛,让你猜猜我是谁?”

由于熬夜比较多,难免早上起不了床,所以就把公事交给了左宗棠来处理,结果,比骆秉章自己做的好的多。

官场里头,最喜欢话只说七分,剩下三分最关键的,却喜欢和你打哑谜,让你自己去领会,这样就可以让自己进退有据,不落把柄。

但是左宗棠这人特讨厌,非要你把话百分之百的说明白,如果不说清楚,他就冲着你大吵大闹,一直纠缠到底。

不仅仅话要说明白,事儿也要办明白,官场里头本来有很多潜规则,很多事,面子上过得去就可以了,但是左宗棠不行,非要里子上也要过得去。

这样让很多人觉得,左宗棠这个人修养不好,品行差,而且控制不住脾气,见谁都火冒三丈,得罪了一大堆人。

得罪的人多了,自然就有人不高兴了,于是就秘密的给皇帝打小报告说,湖南巡抚骆秉章现在成了傀儡,左宗棠以一介布衣操纵政府,离开了党的领导,这是非常危险的举动。

但是不知道咸丰皇帝是不是耳朵不好,还是理解能力有问题,他认为左宗棠把湖南搞得这么好,看来非常值得重用,怎么还能让他当布衣呢?从此左宗棠终于有了出头的机会。

1860年,左宗棠终于有了自己的军队。在六年多针对太平天国的战争里,他收复了浙江,福建,江西和广东的部分地区,功劳仅次于曾国藩曾国荃,和李鸿章并驾齐驱。

而且大清国之所以没有改朝换代,从某种意义上说,全亏了左宗棠。

曾国荃攻下天京以后,说是抓住了洪秀全的幼子,但是左宗棠非常的较真儿,非说那个人是冒充的。

于是曾国藩决定为他弟弟做一个辩护,写了一篇奏疏,强调那个人就是洪秀全的儿子,可以做DNA鉴定。

但是左宗棠写了一篇更长的文章,非说曾国藩的那个DNA被污染了,必须重新取样,在公正的前提下做实验。后来他在江西抓住了洪秀全的真儿子,才让这事儿告了一个段落。

据野史记载,打下天京以后,曾国荃曾经对曾国藩说:“大哥,你说这九鼎有多重啊?”曾国藩一听,吓得是一身冷汗,连忙示意他莫说。

在封建时代,九鼎代表皇权,你问鼎有多重,意思就是要造反。所以,有句成语叫做问鼎中原,就是这个意思。

曾国荃见大哥这么紧张,觉得完全没有必要。于是他说:“天下能打的军队都在我们手中,问问鼎有多重,值得那么慌张吗?”

曾国藩回答说:“九弟你仔细想想,天下能打的军队并非都在我们手上,而是分为三处,我们只据其一,李鸿章深藏不露,但是多半不会反对我们。而左宗棠为了一个洪秀全的儿子,都和我们吵的你死我活,替别人做一个幕僚,居然都能反客为主。像他这么狂的人,你觉得他会屈居我们之下吗?”

所以西北之乱,益发严重的时候,慈禧太后想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左宗棠,为什么呢?

因为曾国藩和李鸿章,在当时的人看来,完全穿的就是一条裤子,他们灭了太平天国,而且现在又是剿灭捻军的主力,如果再让他们去消灭宗教极端分子叛乱,那么天下的军队都集中在他们手上了。

只有傻蛋皇帝,才会让天下的兵权集中在一个人手里,那是求着别人反,就像当年的唐玄宗李隆基,把边疆的兵权全部交给了安禄山一个人,最后酿成了安史之乱,让大唐王朝从此开始走了下坡路。

所以,聪明的皇帝,或者皇帝他妈,必须给曾李树立的一个对手,而这个最佳人选,就是左宗棠。

但是慈禧和左宗棠一见面,就差点让慈禧晕倒,她终于体会了,左宗棠为什么人缘不好。

在北京的紫禁城里,慈禧隆重的接见了左宗棠,允许他骑马通过紫禁城。

对这位剿灭太平天国的英雄之一,给予了丰厚的奖赏,在赐给了皇马褂,封为伯爵之后,慈禧太后问左宗棠:

“西北动荡,让哀家夜不能寐,请问左大人,两年可否能平定得了西北之乱?”

左宗棠看着慈禧,没有回答,周围的大臣都觉得慈禧对左宗棠太宽松了,当年多隆阿,只用了不到一年,就差点把西北给平定了,只是运气不好,居然被一颗流弹击中了,不然哪有后面那么多事。

可是左宗棠却闭着嘴不回答,只是直勾勾的看着帘子,像是在揣测后面的慈禧,长相可以打几分一样。

慈禧觉的有点尴尬,于是清了清嗓子说道:“两年若是短了,三年可行?”

左宗棠断然回答道:“最快五年,这是打了折的底线了。”

慈禧顿时感觉到好失望好失望,周围的大臣们,也是鼻子中发出了哼哼声,对左宗棠感到不齿。

没想到左宗棠跟着又加了一句话:“只有我才能在五年内搞定西北,换做其他人,十年都搞不定!”

这就是典型的左式风格,让大家尴尬的要死,根本无法愉快的聊天。出人意料的是,慈禧居然对他产生了强烈的好感,从此以后,坚定的支持他。

那么,西北的事,他能说到做到吗?他又是怎么样开始做的呢?

……………………

我们的故事,说了很久的捻军了,但是捻军到底是些什么人呢?

我第一次知道捻军这个概念,是小时候看一部电影《宋景诗》的时候。

当时所谓的电影院,就是一块巨大的空坝子,中间竖着两个桩子,要放电影的时候,在中间绑一块幕布,观众需要自己从家里抬着板凳去看,当然,看完了也得自己抬回家,如果住的离电影院远的话,那可真是一个重体力活动。

当时能看的古装电影很少,所以看到这部电影的时候,大家都很激动,特别是里头的人骑着马打仗,让学生们第二天都争相模仿。

不知道谁想出来一个坏主意,把扫操场的大扫把解了开来,然后一时间,操场上的每一个学生,都两腿之间夹一个竹条,变成了哈利波特,手上拿着个竹条,模仿着骑马打仗,争着当大帅。

然后老师总是像格格巫一样,突然的出现了,把一个个刚才都还自以为是英雄的学生们,全都抓到了一起,规规矩矩的低头排成一排,罚站一节课,面壁思过。

当然,被老师揪几下耳朵,打几下手板心,甚至抽两个耳光,在当时看来,都是天经地义的,家长绝对不会有怨言,反而觉得老师是尽心尽力。如果是放在现在,大概会惊动整个社会。

再后来就是上了高中,历史课本里大概是写了那么一两句,太平天国失败以后,在赖文光张宗禹的领导下,捻军又坚持反清斗争了很多年,坚贞不屈,直到最后全部英勇就义。于是我对捻军又多了一层了解,知道他们都是一群好人。

再后来,就是姚雪垠写的《李自成》,在社会上火了,因此有好多人,也开始写捻军的故事,都是农民起义,总有相似的可以歌颂的地方。

在这些书中,捻军被描述成一群仗剑走天涯的人,他们纵马而行,居无定所,劫富济贫,行侠仗义。

他们一个个义气深厚,看淡生死,总是一起大碗的喝酒,大块地吃肉,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走到哪里,总能打动少女的芳心,所以总是恩恩怨怨,情意缠绵。

这种快意恩仇的生活,让十来岁的我,简直是向往之极,对捻军这个神秘的团体,更是憧憬和膜拜,梦想着有一天能穿越回去,和他们一样,像个侠客一样的生活。

但是,不论怎样美丽的肥皂泡,也总有一天,要么被人戳破,要么自己裂开。在我有机会读了很多清朝史料以后,我才知道,真相总是那么的残酷和丑陋,捻军只是一堆人渣而已。

直到今天,日本人在当年侵略战争中的暴行,一直是亚洲人民心头,难以挥去的一块阴影。所以中韩两国,对于日本人修改教科书的问题,极为敏感,就是为了防止他们掩盖南京大屠杀,推卸慰安妇问题,逃避战争责任。

但是,最邪恶的日本鬼子能做出的坏事,对捻军来说,也不过是他们日常生活的一部分。捻军这个词,是在某一个特定年代以后才出现的,以前大家都管它们叫捻匪。

捻匪是一帮什么人呢?和太平天国不同,他们没有任何的政治主张,也不打算建立什么政权,是一群只管自己“爽”的人!至于别人爽不爽,或者明天还能不能继续“爽”,都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

为了“爽”到极致,他们决定以别人的家为自己的家,把别人的钱当作自己的钱,把别人的老婆当做自己的老婆,所以他们只需要自己有一匹马,一把刀就可以了,其他什么都不需要,从此浪迹天涯,过上了共产主义生活。

显而易见,好多人不愿意和他们一起过共产主义生活,没关系,如果你不愿意被共产,而且态度不好,他们会挖掉你一只眼,这叫做灭天灯,让你知道有眼要识泰山。

如果你把东西藏了起来,或者他们觉得你把东西藏了起来,就会把你绑起来用棍子打,打到你把所有的东西都交出来为止,这叫打闷棍。

晚上他们要睡觉前,就要让你媳妇脱光了在里面等着,不是一个人,而是十几个人去糟蹋,这叫暖被窝。

如果这个时候你东说西说,影响他们操作的话,他们就会拿把刀来,把你的气管割断,这叫抹脖子。

那么他们什么时候会走呢?一种是把你家的粮全都吃光了,还有一种情况,就是清军追上来了。

如果他们觉得你家粮食剩的还多,他们又拿不完,害怕被追上来的清军利用,那就放把火把你家烧了。

至于你媳妇,如果他们觉得还没有玩够,那就带着一起走了,如果要是觉得玩腻了,或者长得丑,也许会给你留下。

如果他们来的时候,你硬是把门锁着,不让他们进来,让他们敲的手痛,踹的脚痛,也许他们进来就直接把人杀个精光。

至于你是穷还是富,对他们来说无所谓,只要遇到你,那就要把你共产了,共产到什么程度,一切都是看他们的心情爽不爽,没有一个定数。

当年我上高中的时候,历史老师告诉我们,这支正义的队伍最后失败了,我抱着课本,曾经还惋惜不已,现在想来,就像吃进了一只苍蝇,恶心的浑身都起鸡皮疙瘩。

捻匪起源于皖北四省交界之处,由于天灾和战乱,一些当地人为了找到更好的生路,开始过上了打家劫舍的生活,但开始都是一小股一小股的,所以叫做捻子。

太平军北伐的时候,从这附近路过,摧毁了当地的政府组织,再也没有清军和他们作对了,所以当地人开始整村整村的集结起来,外出抢劫,他们发现这种生活方式,比自己种地爽得多。

有些人是偶尔出去抢一把,有些人则改行专职做了这个,为了方便这种生活,他们全部都是骑兵,虽然只装备了冷兵器,但是由于机动性极强,清军拿他们几乎没有办法。

他们很少进攻城市,主要在乡间掳掠,他们也从不建立根据地,走到哪儿算哪儿,哪个地方有钱收成好,他们就往哪去。

他们一旦遇到清军,只要不碍他们事,他们一般不主动进攻,如果遇到清军围剿,他们一般以跑为主,如果被逼急了或者很有把握的前提下,他们也会反咬一口。

但是,清军肯定是要追他们的,不然就没有天理了。所以这些人就发现,如果大家都是一小股一小股的混,很容易被抓住,不如合在一起,这样就不怕清军了,而且还可以攻打下些小的城市,那岂不是更“爽”?

于是这帮人就联合起来,从捻子变成为了捻匪,规模大的时候,曾经达到了十几万人。

这些人被清军剿的急的时候,也曾经投靠过太平天国,但是和太平天国磨合不到一块儿去,因为太平天国毕竟还是有政治理想的,做事还是有些起码的规矩的,而这帮人只是想让自己“爽”,做事是没有下限的。

所以对象没有搞成,双方和平的分手,捻匪又回到了北方,继续流窜作案,好几次,甚至都从离北京城不远的地方晃过,让清廷头痛不已。

不过由于有共同的敌人,因此双方也经常联手。

教主上次联系陈玉成的时候,扶王陈得才曾经邀约过捻军,共同进攻陕西,当时张宗禹正好被僧格林沁打得走投无路,所以跟着来转了一圈,感觉还不错。

但是张宗禹没有进入关中,只是在汉中晃了晃,后来由于太平军南下,再加上当时他的战斗力也不强,所以害怕自己势单力孤,一个人留下会吃亏,也跟着陈得才他们退出了陕西。

这次教主再派使者来邀请扶王陈得才入陕,意外遇见他和赖文光,于是顺水推舟,也给他灌了一大堆迷魂汤,把他说的心痒肺痒,迫不及待的想来看看,教主使者口中的花花世界。

但是赖文光却不想再去陕西,他对宗教极端分子全无好感,总觉得他们阴险狡猾,是一群坑货,害了陈玉成,毁了太平天国,所以内心对教主的使者非常警惕,自然和张宗禹话不投机。

而在太平军的帮助下,张宗禹现在的技战术水平提升极快,让他觉得自己的翅膀已经硬了,可以展翅翱翔了,所以在教主的使者串掇下,张宗禹坚持要去陕西,最后赖文光无奈,只有达成协议,大家兵分两路,让张宗禹单独率领五六万人入陕。

不过这样一来,一下子让新捻军的实力打了一个折扣,要知道,双方合起来,本来有将近十万骑兵,数万步兵的。

而淮军和湘军总数加起来还不到10万人,又分散在各处,而且以步兵为主,聚拢速度慢,所以他们每次单独遇到的敌人,最多也不会超过一万人。

而他们是以骑兵为主,可以快速的聚聚合合,因此遇到单独的湘军淮军部队,容易形成绝对的数量优势,在战术上碾压对手,但是这一分兵,让这种优势减弱很多,不过有一个人终于开心了,这个人是谁呢?

那就是教主,通过接受穆图善的招抚,教主的新教已经合法化了,而他本人也已经变成了清廷的四品官员,进入了体制内,按理说他现在应该很开心。

但是实际上,这个时候他一天到晚都忧心忡忡,在经济上,他面临崩溃。几十万陕西宗教极端分子的吃饭问题,现在变得越来越严重。前两年通过杀害汉人,劫掠他们的粮食。尚可以勉强熬得住,可是现在,甘肃境内已经几乎没有汉人可抢,而且由于战乱,也没有人去种庄稼。

现在,白彦虎,郝明堂等人跟他聊天的时候,让他感受到深深的压力,这些人开口闭口,就和他谈吃饭问题。

本来他们是可以去抢劫的,但是,现在教主不能让穆图善难堪,因为他刚刚当上了代理陕甘总督,所以,急需政绩,因此这些陕西宗教极端分子一时不能出去抢劫,就必须由他来供养。

杨岳斌为了供养几万人的军队,以全省之力,外加朝廷的支援,都没有搞定,而教主现在却要养几十万人,他又有什么高招呢?

他当然没有办法,谁让甘肃和宁夏那么穷呢。前几天,新闻联播上说,中央又再次强调,一定要打赢脱贫攻坚战,重点指的就是甘肃和宁夏,现在的生产力水平这么高,都依然没有彻底解决甘肃和宁夏的贫困问题,你可以想象,当时有多么的困难。

由于他供粮不及时,陕西宗教极端分子饿得没有办法,所以又把肃州城攻了下来,而且把满汉人等,十几万屠杀殆尽,让清廷大怒,把穆图善骂的灰头土脸,因为这是他管理的地方,而教主也没法给穆图善交代,两人的关系也变得越来越紧张。

所以他现在必须把陕西宗教极端分子这些瘟神送走,但是陕西宗教极端分子被清军打怕了,不愿意回去,所以他必须找一个外援,终于,他把张宗禹给请回来了,这让他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 1867年,当陕西宗教极端分子得知陕西巡抚刘蓉,集中了全部的兵力,准备同张宗禹率领的捻军展开大战之际,他们攻回了陕西,连克了十多个州县,杀死了几十万汉人,再次变的气焰嚣张。

而陕西巡抚刘蓉,面对窜入陕西的张宗禹的五,六万骑兵,也不敢怠慢,集中了他能调动的一切部队,开始了围堵。

两年前也曾经有捻匪企图入陕,但是他轻松的就击败了他们,把他们挡在了陕西之外,这一次,当他们再次相遇的时候,他突然发现,自己收拾不了他们了,这是怎么回事呢?

因为捻匪根本不和他的部队正面作战,只是不停的四处劫掠,时聚时散,搞得他焦头烂额。

由于吸取了僧格林沁的教训,他不敢分兵,只能全军集合在一起,去打击四散开的捻匪,但是当他们远远的看见他来了,立刻就跑得不见了。

虽然他的部下努力的不停的在后面追,但是他的部队以步兵为主,虽然有少量的骑兵,但是因为数量太过悬殊,不敢单独和捻匪交战,而捻匪全是骑兵,所以他总是慢半拍。

就这样,一直从陕南追到了关中,终于,在西安城外的灞桥附近,他手下的大将,觉得好像快要追上捻匪了,这一天雪下得很大很大,士兵们身上都披着雪花,枪炮也结了冰,手脚都快要冻僵了。

刘蓉不知道的是,张宗禹的部队已经脱胎换骨,不再是以前的乌合之众了,现在有很多的太平军将领助阵,他们是打过大仗的,有着丰富的战争经验。

他们和湘军打了很多年,知道刘蓉的部队,大部分都用的是英国的恩菲尔德一八五三式来复枪和贝克燧发枪,还有自制的劈山炮,他们对这些武器的性能,了解得一清二楚。

他们知道,在这样的天气里头,炮管和枪管里都结了冰,扳机也冻住了,急切之间无法立刻使用,需要很长的时间来清理积冰。

恩菲尔德一八五三式步枪,枪管里不能有一点冰,不然米尼弹就塞不进去,而老式燧发枪,在这种天气里,火药肯定都潮湿了,枪也是打不响的,一旦步枪变成了烧火棍,那么以步兵为主的湘军,在骑兵面前,就只有送死的份。

漫天的大雪中,他们在灞桥两边的树林里静静的等着,等着被冻得瑟瑟发抖的湘军进入了伏击圈以后,几万骑兵冲出了树林,挥舞着马刀,杀向湘军。

这是一场屠杀,鲜血染红了西安城下的皑皑白雪,没有枪声,也没有炮声,只有追击者的呐喊声,和被杀者的惨叫声。

30个营的湘军,1万多人,全部变成了待宰的羔羊,湘军提督、汉中镇总兵萧德扬和记名提督杨得胜、萧集山、萧长青等等,一大群剿灭了石达开的名将,全在这场战役中被杀。

混战中,只有一个人全身而退。他就是这支部队中,最没有战斗经验,装备也最差的川军黄鼎的彝字营。

在一片混乱中,黄鼎和他的手下,没有跟着大家瞎跑,他命令大家不要慌乱,让手持钢叉长矛大环刀的彝族士兵围在外圈,手持来复枪的川军士兵守在内圈,他和少量的骑兵,举着大旗在阵中。

他们排成了一个诡异的三角形队形,步伐整齐的向着包围圈冲了过来。张宗禹看见他们时,异常诧异,拿着望远镜观察了他们很久,然后命令骑兵撤开一个缺口,让这群人全部冲了出去,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而且更令人诧异的是,他手下的那些太平军将领,似乎也完全赞同他这个做法。

在这场异常血腥的战斗中,黄鼎的手下,没有一个受伤,也没有一个掉队,全部从容的退入了西安城,他们是这场战斗中唯一的幸存者,堪称一个奇迹。

………………

左宗棠所带领的8000多人的队伍,这时正走在前往陕西的路上,这支军队有数百名法国雇佣军,还装备着当时世界上最先进的武器,包括斯潘塞和亨利连发步枪,甚至还有几挺加特林机枪,这些都是左宗棠为了对付骑兵,特别采购的。

考虑到老式的前膛枪射速太慢,不能有效的对付骑兵,所以左宗棠四处打听,洋人有没有什么新武器,能有效对付骑兵的,当他得知了洋人在这个时候,已经发明了使用纸弹壳和金属弹壳的后膛步枪,射程更远,射速更快以后,就千方百计的想买到这些武器。

为了买到这些枪,左宗棠可是不计血本,特意写信给他的后勤支柱,红顶商人胡雪岩,让他务必想办法办妥。

本来左宗棠是想买普鲁士的后膛针刺步枪的,可能是德莱塞系列,或者法国的夏斯波步枪,但是当时李鸿章正在对付东捻军,也在定这些枪,现货都被他买完了,所以上海一时缺货,虽然胡雪岩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但是却四处求购无门。

由于左宗棠一封信一封信的来催,胡雪岩也急得团团乱转,到处拜访洋商,有一天,他跑到美国人的旗昌洋行去串门,提到了这个事儿。

美国人一听,赶忙说:“我们也有连发的斯宾塞和亨利步枪啊!而且还有一个叫加特林机关枪的好东西,打骑兵效果比野战炮好的多,我们刚打完了内战,这些都是剩余物资,我库房里正好有,要不你看看,合适的话便宜卖给你吧”。

于是双方一拍即合,胡雪岩急忙找当时的海关负责人,英国人赫德做了担保,然后从英国洋行去借了钱,买下了这笔军火,接着委托美国人的轮船送到了汉口,解了左宗棠的燃眉之急,当然,从中他也吃了不少回扣,所以后来发了大财。

为了这次西征,左宗棠还四处招揽人才,特别是有技能的洋人,根据英国人梅尼斯的记载,他在武汉开了一个兵工厂,帮左宗棠修理武器,左宗棠对他很欣赏,于是就开了个好价钱,邀请他同去西征。

但是住汉口的英国领事告诉梅尼斯:“陕西的穆斯林叛军有20多万,甘肃的穆斯林叛军有一百多万,新疆全境都是叛军,已无清军,而且基本全是骑兵。你看他只有8000多人,你不觉得他是去送死吗?”于是梅尼斯犹豫了,没有同去,那么左宗棠真的是去送死吗?”于是梅尼斯犹豫了,没有同去,那么左宗棠真的是去送死吗?

左宗棠还没有走到陕西,就听到了捻匪已经进入了陕西,在灞桥击败了陕西巡抚刘蓉的这个消息。

然后,他居然得出了一个违反常识的结论,他对众将说:“捻匪肯定要逃跑,我们一定要竭尽全力,把他们堵在陕西。”

他手下的将官,无论是中国人还是法国人,听到他这个结论以后,都觉得他是不是没有睡醒,或者脑袋被人打到了?!

明明是清军大败,现在捻匪应该围攻西安才对呀,他们凭什么要跑?而且把这些人都堵在陕西,他们就会和宗教极端分子叛军结合到一体,岂不是威胁更大?

那么左宗棠为什么会做出这个判断呢?

国士无双

小时候学历史课,提到了关于农民起义的时候,有一句话让我印象很深刻,那就是“闯王来了不纳粮”,因为这句话,代表了所有的农民起义军,都是正义和进步的力量。

但是当时我就很奇怪,那闯王和他手下的人吃什么?

下课了,我忍不住去问老师,老师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她马上就义正辞严的告诉我,起义军劫富济贫,他们把地主的粮仓打开,不仅仅够他们自己吃,而且还分发给贫苦的农民。

我一听,立刻恍然大悟,老师就是老师,果然非常的高明,而且细想一下,也该是如此,地主收了农民的好多租子,都是用粮食交的,自然他家粮食都应该堆积如山,所以肯定够农民起义军吃的,而且还可以发给普通的贫苦大众,所以农民起义军肯定是正义的,不用侵害普通的老百姓。

但是几十年以后,再来回想这件事,发现老师和我一样的幼稚,都被写教科书的人给骗了,地主家堆那么多的粮食干什么?他家里有多少人,能吃的完那么多的粮食?难道他留在家里养耗子?

当然,今天我们都知道,地主会把粮食全都运到城里,要不就卖给城里的粮行,要不就直接卖给城里人,换成银钱,供他拿回来买田地,修房子,买奢侈品,过各种花天酒地的生活,这才是正常的经济规律。

而且我们还知道,在战乱时期,一个地方如果有余粮的话,一定会被迅速的运到那些缺粮的地方,换成金钱。

没有一个地主会傻到,本地的粮食已经多得卖不出去了,他还留在粮仓里捂蛆,不运到其他地方去赚高价。

而且我们还可以确定,这些甚至不用地主操这个心,自然会有很多粮贩子干这件事,这是最起码的经济规律。

因此,地主家的粮食,最多也就是他们自家的人吃不完,但肯定不会多到堆积成山,而且一个地区的粮食,最多也就是这个地区的人口够吃,不会剩余太多,从古到今都是如此。

所以,回到第一个问题,闯王来了不纳粮,那闯王和他手下的几十万人到底吃什么呢?打土豪最多能打出一大堆银两,而且也不会太多,地主肯定会把大部分的闲钱都拿来购置田地和修建房屋了,而这些东西,都不能填饱肚子,那么他们究竟如何解决吃饭问题呢?

即使我们以最善良之心,推测他们会用银钱向其他贫苦大众购买的话,但是我们也可以想象得出,既然都是贫苦大众,家里哪里有那么多的粮食,来卖给突然而至的几十万大军?

所以,关于闯王来了不纳粮的问题,还有打土豪,分田地,能够不袭扰老百姓的说法,都是经不住推敲的,凡是流寇,没有建立长期稳定的根据地的,也没有进行合理合法纳税的,都只能通过抢劫老百姓,来满足军需的。

进一步的,我们就会发现,我们从小到大学习的历史课本,对于那些没有建立根据地的农民起义军,是如何如何受到人民欢迎的描述,大概都是物理学家写的,他们讲的不是发生在我们这个世界的事,而是发生在另外一个平行宇宙里的事情,那里的农民起义军,大概都是可以不吃饭的仙人板板。

但是我们这里说这个话题,不是为了揭穿那些流传已久的谎言,更不是为了吐槽一下,那些今天还在忽悠我们的历史学家们,而是要讨论一下我们的故事主人公,张宗禹和他带领的五六万捻军,叫捻匪也可以,在陕西的处境问题。

前面我们说过了,张宗禹他们之所以不在家里种地,要出来打家劫舍,无非就是为了过得更“爽”一些,因此他们之所以会重返陕西,就是因为听了穆斯林使者的劝说,关中一带物产富饶,美女如云,可以让他们快快乐乐的来“爽”一把。

可是他们忘了那句,我们已经重复了很多遍的话:“宗教极端分子的饭吃得,话听不得。”如果他恰好碰到了曹克忠,可能他会提醒他,别说“话”听不得,“饭”都吃不得。

这个时候的陕西,正经历着一场前所未有的大饥荒。由于宗教极端分子叛乱带来的的宗教大屠杀,加上接踵而来的饥荒和瘟疫,一下子减少了上百万农村人口,造成了整个关中地区农业生产停顿,社会失衡,短时间内,还没有恢复元气。

当地的人现在都是吃了上顿没下顿,要靠周围省份的接济,才能勉强度日,一个个嗷嗷待哺,挣扎在死亡线上,可想而知,张宗禹他们的到来,又能抢的到什么呢?

不仅仅如此,由于连年的战乱,大量的村舍被荒废,走上十几里地,见不到一个人,是常有的事。而且由于甘肃的穆斯林叛军,和其他各种饥民聚成的土匪,时不时的袭扰,即使那些苟活着的人,也组团结社,聚集在了一起。

他们在村子的周围,都挖下了深深的壕沟,修起了高高的寨墙,即使是下地干活,也会有人四处瞭望,稍有风吹草动,就敲锣打鼓,通知乡邻,人们立刻就缩回到寨子里,紧闭寨门,上墙防守。

而且这些人,经历了一场前所未有的人生巨变,早就从老实巴交,恭良温顺的农民,变成了视死如归,骁勇善战的民团,已经不再害怕腥风血雨,打打杀杀了。

而张宗禹他们,并不是平行世界里的仙人板板,他们也是要吃饭的,但是当他们进入陕西以后却发现,要吃一顿饱饭,真难!

你可以想一想,五六万大军,七八万匹战马,一天要消耗多少粮食?多少草料?假使一天一人吃八两的话,一天就需要4万斤粮食,大约20吨。这还不考虑马要吃的草料,一匹成年马,一天要吃十多斤草料,5斤饲料,七八万匹战马,一天就要消耗一百多吨饲草料,所以张宗禹每天光是考虑一下吃饭问题,都让他头大如斗。

而这些都必须靠抢劫获得,在这个饱受饥荒和战火蹂躏的地区,他们现在要走很远,才能碰到一个能抢的地方。而且即使找到了能抢的地方,也得拼了小命,才能抢到一口饭吃。

由于他们没有大炮,面对深深的壕沟和高高的寨墙,他们只能用最原始的办法,爬云梯。而这里的村民又凶悍无比,全都拼死血战,所以即使抢一个最普通的村寨,死上个几百上千个人,也是经常的事。

关键是,即使夺下了寨子,杀光里面所有的人,挖地三尺,找到的东西,也不够塞牙缝的。而要想去攻城,搞一票大的,他们又没有足够的时间,因为刘蓉的湘军就在背后紧追。

刚开始的时候,张宗禹还相信穆斯林使者说的,只要度过了这一块贫困地区,后面全都是富裕的地区,那时候就可以充分的爽了。

可是走着走着,他却发现这种日子好像无穷无尽,特别是当他越过了秦岭,进入了关中以后,情况一点儿也没有改观,他开始对穆斯林使者的话产生了疑虑,于是亲自审问了当地人,很快,他就得知了真相,他发现身为老江湖的他,居然很傻很天真的被极端宗教分子耍了,那一刻,他差点就气疯了。

…………

在19世纪的那一场大变革中,许多文明古国纷纷的倒下,印度不仅仅变成了英国的殖民地,到后来,甚至连语言和文字也被剥夺,所以直到今天,在世界舞台上,莫迪依然无足轻重,还是一个阿三。

而一度强盛的奥斯曼帝国则四分五裂,从横跨欧,亚,非三大洲的巨无霸,到今天,变成了土耳其这样一个巴掌大的小国,虽然埃尔多安努力的装逼,但是依然掩盖不了他肾虚的本质。

而在19世纪中叶,中华文明也处境危险,面临着被邪化了的基督教,还有极端狂热的伊斯兰教的猛烈进攻,虽然遍体鳞伤,但是在一群仁人志士的奋力挽救下,最终没有亡国亡种。

所以我们今天,才能再次有机会,重新回到世界的强者行列,要知道除了传统的西方世界以外,只有从中华文明发展出的儒家文化圈内的日本,韩国,台湾,新加坡,香港和中国内地,赶上或者正在赶上,甚至超越很多欧美发达国家,这绝不是一个偶然。

这说明我们的文化虽然有很多糟粕,但是它的根基绝对是优秀的,同样我们的民族也充满了韧性,我们的人种也有着伟大的基因,绝对不要妄自菲薄。

要知道,凡是在19世纪,被迫丢弃了自己文明的民族,最终被外来的基督教或者伊斯兰教转化了的国家,到今天,没有一个走到了世界前列,大部分都陷入了最贫穷,最落后的境地。

因此,我们应该感谢那些,曾经为了保卫了我们的文明,浴血奋战的先贤们。

刘松山就是一个我们应该铭记的英雄,即使以今天的标准来看,他也绝对是一个焦裕禄式的好干部。

曾国藩奉命围剿捻军的时候,其他省份,湘军将领都愿意去,但是谈到陕西的时候,所有的人都不开腔了。

这也怪不得他们,陕西巡抚刘蓉,甘肃提督陶茂林,陕西提督雷正绾都是湘军将领,他们在那混的咋样,大家都看得一清二楚。

这个时候刚刚攻下南京不久,大家都发了一笔财,而且大家都觉得,战争快要结束了,裁军即将到来,再向上发展的空间也不大了。

如果去那些富裕的地方,说不定还能再捞一笔,回家的房子可以修得又高又大又漂亮,可是要去陕西,却很可能把前面所有的一切努力,全都搞砸。

曾国藩私下和大家谈心的时候,其他的湘军将领,不是说自己血压高,在西北高原上无法混,就是说自己有老寒腿,天太冷了,撑不下去。

所以湘军开了好几次师以上干部会议,愣是没有一支部队愿意去陕西。而曾国藩以前也答应过大家,打下了南京,大家想干嘛干嘛,所以也不好硬逼,弄得自己灰头土脸。

就在这个时候,刘松山站了出来,他说:“最困难的地方,党员先上,我去那里。”愣是把其他所有的湘军将领惊得目瞪口呆,无不敬仰他的高风亮节。当然也有人心中暗喜,总算有人愿意去背这个黑锅了。

可是刘松山想去,他的兵却一个都不想去。他在南京开完了誓师大会以后,以身作则,率先踏上了北上的道路,走了一会儿,猛然一回头,却发现一个兵都没跟着来。

湘军都是老乡,西北发生了什么事,所有的人都一清二楚,在南京,将领发了大财,士兵发了小财,大家都急着回村去修房子,娶媳妇,谁想去那个鬼地方受罪呀,尤其是他们听说那里饭都吃不饱,就更加害怕。

于是刘松山只有回过头来,又给大家做思想工作,苦口婆心的告诉大家,要高风亮节,急国家之所急,想国家之所想,但是没人听得进去。

没办法,刘松山甚至拿出了自己多年的积蓄,要发给大家,可是没人愿意要。但是他这个举动,终于还是感动了一部分士兵,同意跟他去了。

于是刘松山再次出发,但是部队只有一半人跟着他向前走,还有一半的人留在原地不动,不仅不动,甚至还有一些人在鼓动哗变。

刘松山最终只有来硬的,他下了死命令,我们是大清国的军队,只要大家一天还没有脱这个号衣,就必须要遵守纪律,谁再敢带头不走,军法从事。

于是他抽出了转轮手枪,命令出发,谁要是敢不走,枪子不认人。可是居然还是有一大群人不愿意去,他被迫亲手击毙了好几名带头的闹事分子,部队才终于跟他一起走了。

刘松山这个时候还是一个光棍,他在进军的路上,匆匆忙忙抽了个时间,去和老婆结婚,只呆了几天,就把老婆留在了洛阳,然后自己一个人带着部队进入了陕西。

刚一进入陕西,朝廷就给他下令,让他接受左宗棠的节制,而左宗棠给他的第一个命令就是,无论如何要守住潼关,绝不能让张宗禹的捻军跑了出去,把他们困在陕西。

因为左宗棠知道张宗禹虽然号称叫做小阎王,但他并不是仙人板板,也不是什么恶鬼投胎,他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凡人而已,他们也是要吃饭的,而左宗棠去陕西之前仔细看过了官员们给朝廷上的奏章,知道那里饥荒严重,西捻军在陕西,他们也找不到饭吃。

所以左宗棠做出了一个判断,所有的后勤补给,完全靠抢的张宗禹,不管他打了多少胜仗,他都会急着离开陕西,因为陕西这个时候的经济状况,根本负担不起他的五六万骑兵。

因此他估计对于张宗禹来说,上上之策,就是越过潼关,进入河南,这样一马平川,他想到哪儿就到哪儿了,所以他给刘松山下达了守住潼关的命令。

左宗棠猜对了,张宗禹虽然全歼了刘蓉的30个营,1万多人的湘军,但是他一分钟也不想在这呆了,正急匆匆的赶往潼关,想离开陕西这个鬼地方,结果快到潼关的时候,他和刘松山相遇了。

张宗禹以前和刘松山交过手,吃过几次亏,而且这次刘松山带来了十七个营,全部是满员的,数量接近万人,都是湘军中,刚刚攻破南京的精锐部队,全部装备了恩菲尔德1853式来复枪,阿姆斯特朗滑膛炮,外加少量的骑兵,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兵,张宗禹心里明白,如果硬碰硬,他不是对手。

于是他就想用对付刘蓉的办法来对付刘松山,他准备给刘松山下个套,就是蒙古骑兵收拾步兵的那个传统战法,先诈败诱使敌人来追,然后在逃跑的过程中,把敌人的队形拖乱,再寻机全歼敌人。

所以他首先摆出了一付全力进攻朝邑和大荔的架势,想把刘松山吸引过来。如果你搞不清楚这两个地方在哪,你只要知道他们在离潼关不远的地方就行了。

于是几万骑兵,围住了这两个城市,喊打喊杀,吓的这两个城市的守军瑟瑟发抖。

张宗禹故意留了个通路,让当地的信使,能够前往潼关,向刘松山求救。

而刘松山刚刚到达潼关,就收到了求救的消息,于是他只留下了少量的部队,防守潼关,自己亲自率领大部分的主力部队,前去进攻张宗禹,解救被围的城市。

听到刘松山来援的消息,张宗禹心中窃喜。他的军队和刘松山的湘军一接触以后,立刻装作不堪一击,大败而逃,向渭南方向溃退。

他逃的不紧不慢,而且故意在路上丢点钞票,让刘松山的军队捡的高高兴兴,不知不觉的就跟了上来。

他的想法是,如果刘松山部为了捡钱,大家争先恐后,造成了队形混乱,他就找机会打一个伏击,全歼刘松山,让他们把捡到的钱连本带利的吐出来。

如果刘松山追的不猛,能够保持队形的话,那也没关系,只要把他们调过渭南以后,他绕过他们,就可以直接进攻潼关。

只要能够保持一个五天的时间差距,他就有把握攻下潼关,然后进入河南,彻底离开陕西这个鬼地方,扔点钱给刘松山,就当是买路钱了。

刘松山果然追了过来,虽然捡钱的动作麻利,但是队形保持得井井有条,各军之间间距合理,无懈可击,这让张宗禹暗暗佩服,比他的前一个对手,陕西巡抚刘蓉的水平高得多。

不过对张宗禹来说,这也无所谓了,能够全歼刘松山最好,不能也没有什么关系。

就这样边打边走,逐渐的,他把刘松山的部队,调的离潼关已经越来越远,只要再走几步,他就能把距离拉得足够大了,然后绕过他们,直扑潼关,他就可以跳出牢笼了。张宗禹看着步步紧逼的刘松山,不由的长出一口气,他终于可以跳出苦海了。

…………

左宗棠这个时候进展得并不顺利,他的部队在河南连续遇到了几起山洪暴发,冲走了大量的物资,特别是他精心制造的大蓬车。

根据法国人的建议,他造了很多大蓬车,既可以用来拉物资,又可以用来拉士兵,而且最重要的是,如果万一遇到了骑兵突袭,他们可以凭借这些车辆作为防守阵地。

如果你看过美国的西部片,你就会对这种大篷车有一个印象,那些向西移民的白人,都是用的这种大篷车,它们可以有效的抵御印第安人骑兵的进攻。

可是还没走到陕西,这些车辆就在山洪中损失殆尽,让他倍感挫折。而更让他感到焦虑的问题,是钱和粮食的问题,朝廷一项也没有给他落实。

就像张宗禹的部队需要吃饭一样,他的部队也不是仙人板板,也一样需要吃饭,不仅仅他的部队需要吃饭,陕西的老百姓也需要吃饭,不解决后勤问题,就不可能解决西北问题。

正常情况下,陕西每年需要朝廷补助一百六十万两白银,甘肃需要补助两百四十万两白银,由11个省分摊。

但是由于这个时候,曾国藩已经辞去了钦差大臣的职务,推荐李鸿章接替,而李鸿章一上台以后,除了继续坚持曾国藩的坚壁清野,步步为营,四面挤压的围堵策略以外,还推出了两个新举措,用于克制捻军的骑兵优势。

首先是换装,前期湘军和淮军装备的,都是恩菲尔德1853式前膛来复步枪,或者这个的仿制版,这种枪用米尼弹的时候,威力巨大,可是它有一个致命的缺点,射击速度太慢。

如果使用这种武器的部队,排成整齐的大阵,任何骑兵来攻击,都是送死,因为僧格林沁和穆斯林骑兵已经给大家表演过了。

但是如果在战斗中,一旦分散开,去追击敌军的话,那就不好说了,对于小股部队来说,无法形成密集的火力来克制骑兵,所以淮军在和捻军交战的前期,连败了五场,都是这个原因。

同样的道理,你要想拉网围堵捻军,就要把兵力散开,而一旦散开了,前膛枪射速慢,火力不足的问题就表现出来了,这样湘军和淮军的步兵就会被捻军骑兵轻松击溃。

击溃这个词用的不准确,应该是全歼。步兵被骑兵围住,能逃命的概率是非常低的。

所以灞桥之战,湘军死了一万多人,臼口之战,淮军树字营是全军覆没,刘铭传,郭松林被重创,湘淮两军加起来,又死了一万多人。

而自从1860年以后,湘军和淮军全面装备了西洋武器,他们同太平天国作战的时候,最大的一次单场损失,也就是死了不到3000人,而且只发生过一次。

所以曾国藩前期的围堵政策,搞不下去的根本原因,是缺乏物质基础。现在李鸿章想明白了这个问题的关键,他决定在战术上彻底的弥补这个短板。

而且他还恰恰遇上了好时机,让他能够解决这个问题,因为美国的南北战争,刺激了世界各国的武器快速发展,让后膛枪迅速的代替了前装枪,纸弹壳和金属弹壳被广泛使用,代替了散装火药的方式。

所以淮军的解决方式也很简单,就是大量购入了后装步枪,主要是德莱赛M1841式步枪,夏普斯1859式,斯潘赛七连珠枪等等,这些枪支的射击速度提高了五倍以上。

这样带来的一个根本性的转变是,原先至少要有一两个营,七八百人列阵,才敢迎击大队骑兵的冲击,现在只需要百八十个人就可以。

这无形之中,让全部参加围剿的5万多淮军,力量增加了五倍,相当于过去25万淮军的作战能力,这样他们就有能力撒得开网,围得住十多万赖文光率领的东捻军了。

不仅仅如此,淮军的机动方式也发生了变化。他们大量租用了外国的蒸汽轮船和蒸汽艇,把部队和火炮载在船上,通过轮船拉到了离目的地最近的大江大河上,然后换乘汽艇,再通过小河到达离目的地最近的地方,最后才上岸步行。

由于蒸汽轮船的速度非常的快,这种方式让捻军的骑兵优势,变得并不明显,甚至经常被以步兵为主的淮军,赶在前头,通过这个战法,曾国藩制定的围堵策略,终于有了技术支撑,可以得以实施了。

根据《李文忠公全集.奏稿》里记载,在李鸿章向朝廷要钱的奏折中说:“淮军每营用新式洋枪四百余杆,少也三百余杆,其开花炮队,炮具之笨重,药弹之繁冗,每出一仗,则需数十巨舰装运,此非他人所能深知,他省所能接济者……”

在这篇奏稿中,李鸿章强调他的枪炮和别人的不一样,所以朝廷只能给他钱,别的省没法帮他忙。

李鸿章为了剿灭东捻军,大量的更新武器,再加上租用外国轮船,虽然也花费巨大,但那毕竟是在河北和山东打仗,是帝国的心脏地带,对北京城的影响更大,所以自然而然的,朝廷把资金全部都投给了他,但就是这样,都还有很大缺口,而西北方面,根本就顾不上了。

可是前几次战役大家都知道,没钱没粮,就没法在西北作战,杨岳斌督师的时候,军事上没有打过一次败仗,但是却被钱和粮给拖垮了,导致军队哗变。

左宗棠还没有到陕西,当初答应他的钱和粮的问题,现在就已经变得没有着落了,这事怎么能不让他万分焦虑!

正在他为了这事急得团团乱转的时候,忽然收到了刘松山的捷报,说他在大荔和朝邑击败了张宗禹的捻军,打的对方落荒而逃,现在正在全力追击。

左宗棠不由的舒缓了紧绷的额头,在这么多的不顺中,总算有了点让人高兴的事,于是他仔仔细细的把捷报又读了一遍,当他读到捷报中的“毙敌无数”这几个字时,又皱起了眉头。

他知道军中的习惯,如果没有击毙对方几个人,一般就写个毙敌无数,反正是数不清楚人数的,就是打了个击溃战的代名词,湘军内部大家都心照不宣。

这样的捷报,上级奏报给朝廷时,也可以随意发挥,让老佛爷心情愉快。万一有人找麻烦,就文字来说,也算不上谎报军情。

但是左宗棠想起了刘蓉之前的战报,就是无数次歼敌数目不详的大胜之后,在灞桥落入陷阱,全军覆没。

他赶紧拿出自己早年编辑的地图册,翻到了陕西这一页,越看越觉得不对劲,他忽然反应过来,张宗禹很可能是想故伎重施,他必须马上提醒刘松山,立刻停下来,往后退点,防止落入陷阱。

…………

刘松山收到了左宗棠的命令,要他停止追击,不要越过渭南,以免在西安周围的平原地区,被对方包围,等他的援军入陕以后,再做打算。

可是这条命令,却让他的部下非常不高兴,这一路上,他们和张宗禹打了好几战,每次只要大炮一轰,就能把对方轰得七零八落,然后大家总能抢到不少东西,这让大家从入陕时的怨声载道,变成现在的兴趣盎然。

于是针对左宗棠这个命令,大家说什么的都有,有人说他们是曾国藩的部下,曾国藩和左宗棠两个人的关系不好,所以左宗棠故意为难他们。

还有人说,左宗棠看见他们连战连胜,是嫉妒他们,不希望他们立头功,心胸狭隘,他们根本就没有必要听他的,只要继续攻下去,灭了捻军,就可以早早回家了。

大家七嘴八舌,众说纷纭,反正就是不愿意停下来,希望继续追着张宗禹打。

这要是放在平常,刘松山如果心思定了,该干嘛就干嘛。可是这次入陕,他是拿枪崩了好几个人,才把大家硬逼着来的,关系已经紧张到了临界点。

现在好不容易打了几个胜仗,虽然有点可疑,但却让士兵得了点实惠,关系这才算稍微有点儿缓和,如果现在又要硬扫大家的兴,这新老矛盾一交织,只怕要出乱子。

而左宗棠又是第一次给他下命令,他如果就抗命不尊,或者阳奉阴违的话,将来也不好相处。

就在他被众将官围着,左右为难的时候,担任营务官的侄子刘锦棠押运粮草跟了上来,他在军营中的威信,仅次于刘松山。

于是刘松山就把整个经过,告诉了刘锦棠,让他帮忙拿个主意。

刘锦棠听完笑了,他说:“大人新婚燕尔,就匆匆忙忙入陕,还没有请大家把喜酒喝高兴。我最近刚刚弄了很多鸡鸭牛羊,要不咱们好好的认真办一下?

但是这里离敌军太近,要不我们退到华阴去,就可以好好的吃喝几天,也不用担心被敌人偷袭,可以放开了喝酒,睡个安稳觉。”

刘松山一听到这话,心里暗暗给刘锦棠点了一个大大的赞,高招!他立刻通知三军拔寨后退,去喝喜酒。

众将官和士兵,一听到刘松山要请他们喝喜酒,立刻欢呼雀跃,把刚才的事忘到了九霄云外,一场危机被成功的化解,于是大家高高兴兴的立刻出发。

再说张宗禹这边,正在让大家翻箱倒柜,看看还剩点什么能当做诱饵,钓着刘松山的军队继续向前。

这一路上,他可把这一年多来,从陕西抢来的金银细软,几乎全都丢在地上,让刘松山的军队,变成了一群快快乐乐的收荒匠。

现在他的荷包都快丢空了,让他肉痛的一塌糊涂。不过舍不得孩子套不得狼,咬咬牙,再来一次,就可以把刘松山调过渭南了,于是他在前往西安的路上,准备好了东西,排好了阵势,等着刘松山来攻。

可是左等右等,不见刘松山的军队到来,他掏出了抢来的怀表看看,这都快12点了,难道今天闹铃没响,刘松山还在睡懒觉?于是他决定派几个人去把他们叫醒。

可是这些人回来报告他,刘松山的军队撤退了,这一下子可把张宗禹给急坏了,为了调开刘松山,他可是下了血本的,但是没想到刘松山一点儿都不仗义,说走就走了,也不打一个招呼。

得了,这一大堆金银细软,现在全变成了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

他现在不能去追刘松山,那样就露馅了,他这个演员身份,就会被别人看透。而且他也不能确定,他们是什么原因撤退的,万一是计又怎么办?

于是张宗禹站在路上,一边捶胸,一边拍脑门,脸上的表情,忽哭忽笑,吓得周围的人都以为他练功练的走火入魔了。

只见他忽然使劲的一拍脑门,打的自己金星直冒,灵感来了:“走,我们去围攻西安,我看你们敢不来救。”

这招够狠,西安的告急文书,是800里加急,直接发到朝廷,同时也派人快马抄送刘松山和左宗棠,这大家可不能不回应。

这次刘松山的反应非常快,一下子就越过了渭南,靠近了西安。不过当他们到了西安城下的时候,这里早已空无一人。

“小样,你们玩得过我?!”张宗禹心里暗暗得意。捻军已经到了西安东北方向的富平县。现在他们有两个选择,一个是直扑潼关,进入河南,另一个是渡过黄河进入山西,不管是走哪条路,刘松山都追不上他们了。

张宗禹还没有来得及高兴太久,他的探马给他送来的几个情报,让他浑身僵硬,直接石化。左宗棠的先锋部队刘典已经进入了潼关,这条路被彻底堵死。

陕西到山西的黄河传统渡口,船全都被收到了山西一侧,而且山西还在那附近,奉左宗棠之命,临时修了一道长墙。

除了从大同镇调重兵过来协防以外,还额外又增募了八营士兵,外加黄河水师帮忙,去山西这条路也完全过不去了。

然后张宗禹回头一看,才发现刘松山不是中计,而是故意把他南下的路,也给堵死了,这样流串四川和湖北也变成不可能了。

他现在被困在了泾水和洛水之间,他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向北朝陕北跑,一个是向西朝甘肃跑。这基本就不用考虑了,饿也得把他饿死。

张宗禹有点绝望了,他想来想去,觉得这一切都是上了教主的使者的当,他忽然觉得需要发泄一下。

他叫手下的人,把当初骗他来的那群宗教极端分子带来,现在已经没剩几个了,由于这些人太讨厌,每次他一吃亏,就得拿这帮人出出气。

他还是从桌子上拿起了那把钝钝的小刀,开始慢慢割教主的使者身上的肉,一边割他一边问:“你们满意了吧,现在我走不了了,被困死在你们这个鬼地方了,你们高兴了吧?”

教主的使者熬不住痛,开始撕心裂肺的惨叫起来,这让张宗禹感觉到心情愉快了一点。终于有人熬不住了,开始大声的求饶,其中有一个人说道:“求求你,别割了,我知道还有一条路能回中原!”

这话一出,让张宗禹感到就像中了双色球头等奖,幸福来的太突然了。

穆斯林使者说的是真的吗?张宗禹能够突破左宗棠的重重包围,返回中原吗?